“廿渡?你覺得她的話能決定葉氏的決定?”梁芙求看著大家眼巴巴眼底藏著推脫與慶幸,不由得惡從心起。
就算葉氏不出手,他們遲早也會因為這群人的工作懈怠互相推脫而走向下坡路。
要不是他們幾個雷厲風行的人撐著,這款遊戲根本就開發不下去,跟那些還在搞2D的乙女遊戲一樣流於庸俗。
“不是,就是讓你去說服一下,瞭解一下嘛——你還沒去說,怎麼知道不行。”確認大家都預設讓一向幹練的梁芙求去獨挑這個大任,他們就使勁地勸說起來。
“對的對的,我們知道你不容易,可問題是:公司現在水深火熱的,全都指望著你去說服廿渡去幫我們公司求求情啊——”
“都是為了公司。”
不刺眼的夕陽最後被波瀾不驚的大海所吞噬,還被海面翱翔的海鷗捕食了幾口,用它的顏色鍍染自己的白羽。
——
葉家
“吃飯了易少爺。”家僕敲了敲易生的房門,低著頭聽著裡頭主人的回答。
“知道了,謝謝。”
裡面的聲音很快就傳過來,下一秒門就開啟了。
“睡飽了?特意讓你多睡一會晚點開飯的。”二叔看見易生款款而來,領子邊的衣角還翹起來,“難得看見你儀容不達標啊。”
衣服都有摺痕了,應該是倒頭就睡連睡衣都沒來得及換。
易生不著痕跡地壓了壓自己的領子,隨後拿起一旁的筷子,“剛下飛機,有點累就沒有顧上了。”
“聽爸爸說你討到媳婦了?”二姨舀了一碗湯給自己的老公,難掩面色上的八卦,“喲,你的動作很快嘛,收購案就應該你來處理。”
“……收購案也快了,三叔的速度已經很快了——他人呢?”剛剛家僕還把一疊文書交給他,說是三叔給的收購案內容。
飯桌沒有葉謙塵很正常,但是三叔這兩對都沒了就有點奇怪了。
“老么不舒服,昨天夢魘還吐了,老三急火急燎的送她直接去吊水,”二叔喝著熱湯,看著空出來的三個位置皺眉,“明明叫他打電話叫家庭醫生就好了,可他說需要醫院的儀器確認一下。”
“那三叔出去的時候是不是著急又面帶喜色?”易生忽然勾起嘴唇,指尖在桌面上輕敲起來。
“可是——”二姨媽頗有難色地開口,女人總歸是有經驗的,“她現在的年紀生孩子還是有點危險的,他們的孩子都——”
三叔他們的孩子現在都步入社會了,他們自己的孩子也談戀愛了。
“嗯,這確實是個問題,想不到老三他——”吃著飯的老爺子忽然覺得話題不對勁,揮揮手乾咳幾聲,“先等他們回來再看看怎麼辦吧。”
一行人吃完飯就這麼坐在客廳一起吃甜品,聊一聊電視劇的劇情,順便分析一波股市行情,“你們回來了?”
“醫生他們怎麼說?”
首先聽見聲響的是上了年紀的葉老爺子,看著三叔打橫抱著三姨媽,一臉擔憂,“老么你沒事吧,別嚇我啊。”
“她懷了。”三叔淡淡地擰著眉說話,喜悅又帶著點為難。
“都是你!不剋制點!”懷了二胎的三姨媽在他懷裡不敢亂動,只能低聲惡狠狠地吼他,“你以後給我睡辦公室算了!”
“……”
“那你先送老么上去休息,我去燉一些補品。”二姨媽站起身,風姿綽約地叫來就幾個家僕吩咐他們去海味鋪中藥鋪買些補品與中藥。
“那我們這樣吧,”二叔沉吟一會開口,“來個雙喜臨門,用著老么有了孩子的名號,叫易生的女朋友來吃飯吧。”
“……我的孩子是這樣用的嗎?”虛弱被老公溫柔抱著的老么又瞪自己哥哥一眼,哀嚎地叫著,“葉家的男人心都是髒的嗚嗚嗚——欺負高齡孕婦——”
這撒潑的聲音一直懷繞著樓梯。
“……誰敢欺負你啊。”二叔嘀咕著,“再說了你不是把爸罵進去了嗎,還罵了祖宗。”
真欺負了他不得被掃出家門啊。
“……”樓梯的哭聲戛然而止。
“但是她現在還沒有完全放得開,可能有點難度。”易生在飛機上就旁敲側擊過,但鑑於她對他有著不知道哪裡來的壞印象,有點牴觸。
“爺爺幫你就是了。”葉家老爺子拍拍胸脯,“找個週末一起喝早茶,讓我倚老賣老去把她哄來,要是真的不願意我們就此作罷。”
葉家男人的心,真的很髒。
“謝謝爺爺。”
但如果為了誘哄廿渡來到他身邊,他也不介意。
——
【叮——】
剛以為是易生回覆她了,便翹著腳丫舉起沾有水乳殘餘的手指,高興地劃開——
然後凝固在原地。
梁芙求?
吃錯什麼藥了。
【梁芙求:在幹什麼,忙不忙。】
【廿渡:你說。】
她皺眉,能感覺到螢幕對面甚至螢幕裡都有一種嚴肅的味道,但這種嚴肅的味道像是下水溝一樣,惡臭得很。
【梁芙求:那我就開門見山了,節省時間。】
【梁芙求:我們公司要被葉氏集團收購的新聞你應該知道的,我們知道你與易先生葉先生有不淺的交情,希望你幫我們求情。】
她很少、看見自己的媽媽會這麼低聲下氣求她辦一件事,用著商量的口吻而不是咄咄逼人強制性的命令句。
有點詫異,有點壞壞的驕傲與高興。
就像是彆扭、扭曲地認可她的辦事能力一樣,只能找她做這件事那種變態的快感。
跟報復很像,也跟完成了心底一個執著很像。
【廿渡:他們是我的朋友,而且我們不講公事。】
認可歸認可,高興歸高興,但葉謙塵跟她的交情真的沒有到為了她停止狙擊公司的地步。
【梁芙求:這家公司平時也照拂你不少,你就去跟葉家說一下而已,不會太難為你的。】
廿渡在她發訊息來的時候,出去端了杯熱水,看見螢幕上面顯示的是這些字眼的時候,手裡顫抖的瓷杯抖落幾滴滾燙的開水白珠,愣是叫她“嘶”了一聲。
右手的虎口上面火辣辣一片通紅與刺痛。
她又不能立馬鬆開手任由杯子下落,只能忍著疼忙不迭地放下滾燙的瓷杯,跑去衛生間衝冷水。
廿渡將手放在水龍頭底下,看著面前的鏡子不自覺走神。
忽然想起廿宜曾經在爸爸媽媽面前擺出毫不隱藏毫無保留的嫌惡之情,拿著滾燙的玻璃杯砸在躺著冬日的瓷磚上面,任由世界、家庭與玻璃碎成廢渣,“你們兩個本來就是隻有自己,哪有管過我們真正的死活。”
廿渡當時捏著哥哥顫抖的衣角,不知道是他震顫還是她在發抖,只記得她手裡面的棒棒糖沒有吃完就掉在了滿是玻璃渣的地面上。
這樣想來,她和玻璃真的有不解之緣。
她親近的人似乎也很喜歡扔玻璃呢——
廿渡的傷口被冷水漸漸沖淡褪去觸目驚心的紅,她的心也被水龍頭的水衝的明朗許多。
不想再對那些辜負自己的好意的人相處糾纏不清,她應該去加倍奉還愛意給那些真正一直關心她從未拋棄她的那些人。
她擰緊水龍頭,【廿渡:我為什麼要幫你?為什麼要幫你挽救你的公司而讓我和我朋友難受?】
心不難受是假的。
這麼咄咄逼人對著梁芙求,一種無法回頭的背道而馳與解脫之餘,更多的就是某種意義上的結束,胸腔在不自覺地收緊肋骨收縮著想要呼吸新鮮空氣的肺。
【梁芙求:幫我?你從小到大你出息過嗎?什麼東西都是半途而廢,沒有一點志向只會跟在廿宜背後瞎跑,你都有什麼成就?我在外面拼死拼活地搞事業,你們又給過我什麼了?】
【廿渡:哥哥說得對,你們從來就沒有真正為我們著想過,一個嫌棄我們累贅,一個嫌棄我們不夠出人頭地,您老投資買股票呢?那你幹嘛不投資投資你自己?】
【廿渡:你這麼厲害你去考個清華北大啊,你這麼厲害你去扶貧攻堅啊,就會叭叭一張嘴叫孩子找你的模樣活下去,親,那你幹嘛活著啊,你孩子活著就好了啊。】
大概是沒想到啊在她面前一向逆來順受的廿渡會這麼說話與嗆人,讓她一瞬間惱羞成怒發飆起來,【梁芙求:你怎麼說話的?】
【梁芙求:叫你把辦點小事情還在這陰陽怪氣地罵人,一個女孩子家家素質與廉恥都不要了?】
廿渡氣笑了,連帶著堵著十幾年的悶氣,真的消散在虎口那淡淡的傷口上面,被水帶走。
【廿渡:呵,我管你,你就等著失業退休,再您的見。】
說完她就拉黑梁芙求的微信與電話號碼,讓這個人退居到腦海的黑名單裡面,安然度過她的餘生。
說不愛她是假,說不恨她也是假。
——
三天後葉家
葉老爺子今天特意早起晨跑,然後去洗了一個香噴噴的淋浴,穿戴好一身得體的休閒服,看著在客廳看平板的易生,“其他人呢?”
不是說好一起出發的嗎,怎麼只有易生在客廳?
“是爺爺您早起了,”易生聽見那清朗中氣帶著點喘氣,“看來您一早就去晨跑了啊,我去給你泡杯紅茶吧。”
“啊?我一直都這麼早醒,只是你們年輕人工作繁忙又累又困才睡多一點的,”葉老爺子開啟新聞聯播,眼光卻一直瞟著牆上那走的精確無誤的掛鐘,“沒什麼好看的——”
易生一手託著茶碟一手捏著杯耳,“他們已經起床了,正在下來。”
司機也在外面等候著呢。
全家都蠢蠢欲動。
“哼,還算他們識趣。”葉老爺子忽然心底有種被易生看穿卻不拆穿的窘迫感,別過頭輕哼一聲,然後嘬一口燙嘴的紅茶。
上了年紀、年輕又吃過苦的,能忍受很燙嘴的東西。
其他人之所以還沒下來,可能是因為在打扮吧。
“我怎麼覺得今天像是你們要去相親?”他們都穿的不隆重,但是他們穿衣的風格都詭異地相似,似乎是提前打好招呼的。
二叔指了指自己的媳婦和老么,“這兩人說一定要全家支援,畢竟之後可得娶進門的,老么懷孕了還到處瞎跑,勸都勸不住。”
三叔昨晚還勸了一整晚,威逼利誘就連把她關在房間也用上了,誰知道老么眼圈一紅三叔就黑著臉嘆氣讓她參加早茶大會。
“你侄子的婚事還輪不到你操心。”三叔拿起老婆給他挑選的衣服沒有違抗地穿上,在她額頭親了一記,“你現在是高齡產婦,要注意點才行。”
“怎麼還跟以前學生時代似的到處瞎跑湊熱鬧。”三叔無奈地抵著她的額頭,給她順了順背後幾根翹起來的髮絲。
“怎麼說也是易生喜歡的人,他爸爸媽媽可是我們的老友,一定要看著他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的,”老么知道丈夫擔心自己的身體吃不消或者有什麼個三長兩短,“難得看見他振作起來,我們想要好好陪伴他。”
“和我好好陪他好不好?”老么閉上靚麗的雙眸,絲毫沒有上了年紀的頹態。
她很幸福。
“好。”
——
廿渡看了看面前的茶色大廈,她身後還有個噴的三米高快要躥上天的噴泉。
怎麼看起來有點華貴雍容的,她還以為喝早茶的地方會在平民一點的飯店或者酒樓。
這裡是五星級國宴的酒店吧……
“廿渡。”
她抬眸看見大廳門口旁穿著與遊戲裡少年的衣衫重疊起來的人影,眼眸微微有些搖晃。
我闌珊了世界過後,入目皆是你。
“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