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馬也不樂意自己的尾巴長這樣。

這是個技術活。

“廿渡。”一道溫柔的聲音出現在床尾,“我們等一下去做透析了,吃完早餐就按鈴找我。”

“好。”廿渡平靜無波地點頭,知道看見廿宜在身後才露出苦瓜蓮心的臉蛋,“我怕。”

廿宜只能無聲地拍了拍她的頭顱,撥出一口長且重的氣息。

他知道她怕,看一眼就知道了。

吃完早餐,將柳月婷叫起來讓她回去上班之後,她摁下鈴,“我吃完早餐了,可以去做透析了。”

說完無意識地攥緊了拳頭,心裡面那個小孩子早已經慌不擇路地撞在心房上。

“透析就穿刺的時候有點痛,”廿宜看著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手心沁滿了冷汗,拿出紙巾幫她擦拭手心,“我陪著你,你的毒素清出來就好了,透析只用做幾次而已。”

她跟長期透析的人不一樣,她只是身體之前分泌的毒素大量積聚,需要透析快速地清出來,“我們醫療裝置一直進步,別怕。”

她看著救命浮木一樣的廿宜,但並沒有去抱住那根浮木。

因為沒有人能幫得了她,面對透析這件事,只是她而已。

柳月婷洗漱完出來,看著一家兩口樂融融的樣子有點尷尬,“我看著你經歷了第一次透析我才回去,我跟我員工說了,我晚點回去。”

廿渡抱著站在她旁邊柳月婷的腰身,半張臉龐都埋在有著洗衣液與消毒液的清香裡面。

“你叫什麼名字。”那位溫柔的護士拿著板子又來了。

“廿渡。”

“跟我來吧。”看著廿渡算是有精神氣的,對她溫柔地笑起來,“廿宜的妹妹比廿宜好看多了。”

廿宜不可置否地扯了扯嘴唇,“她的血管很好看的,你們等一下可別給我扎壞了。”

“……”廿渡看著柳月婷,無聲地顫抖一下。

柳月婷看著廿渡,安撫著她微抖的睫毛。“沒事的沒事的,醫生嘛,更何況還是你哥。”

總不能無聲無息地幹掉吧。

來到了透析室,護士先進去開啟燈與裝置,“等一下醫生他們就會進來了,你現在這裡躺下吧。”

廿渡看著廿宜,站在門口旁邊向裡面窺探。

裡面冰冰涼涼的儀器陳列在床頭旁邊,沒有一絲溫度,跟電視劇那些拿人體來做生化研究的實驗室差不多,“你沒有騙我,不同的對不對。”

“就痛一點點。”廿宜也沒騙她,“先有個穿刺,那個有點痛,後面一點都不痛了。”

“我會在外面陪著你。”柳月婷也站在她身邊。

廿渡這才視死如歸地踏進去,脫了鞋躺在床上,像待宰的羔羊。

門被那個溫柔的護士緩緩合上,“江沉說中午他就不陪你吃飯了,叫你陪你妹妹去。”

護士看著手機發來的資訊,一臉微笑,“你手機關機了吧,找不到人。”

廿宜想了一會,拿出手機,“是沒電了。”

“麻煩你在這裡陪著我妹妹了,我還要去上班。”廿宜摁了好幾下開機,都沒有成功,“你有什麼先找這個護士或者等下進來的醫生,再找我,畢竟這不是我專攻。”

什麼時候沒電的,居然忘記充電了。

“好的。”柳月婷看著廿渡哥哥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露出貼心的微笑。

廿宜回以一個笑容,“謝了。”

說罷,穿著白大褂手機沒電的男人急火急燎地跑回去充電了。

躺得僵直的廿渡很快就聽見開門聲,走進來兩個醫生,帶著藍色的紗罩和藍色的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在盯著她看,“你叫什麼名字。”

“廿渡。”她有點緊張。

醫生很老道地看著她抿緊的唇,拆開一包一包待會就會用的一次**材,“放輕鬆,你越緊張我們就越不好弄。”

像是聽見了什麼恐嚇威脅一樣,廿渡開始強迫自己深呼吸。

只是一呼吸,僵硬的身體開始止不住地發抖。

抑制不住地害怕,儘管她已經做好心理建設了。

……真是要命,求求身體聽話一點,不要再發抖了,明明哥哥都說過只是好像吊水扎針一樣的痛,為什麼還要發抖。

因為害怕而緊閉雙眼的廿渡恍惚間看見易生拿著一雙澄清明亮的琥珀眸子盯著她看,握著她的手微微把她攬在胸口,“別怕。”

去你的易生!

她心裡用口水淬了一口。

因為這個場面與反應,廿渡氣急攻心而慢慢鎮靜下來,直到聽見醫生抓住她手臂拍了拍,“我們開始了。”

——

“……”廿渡那半隻手臂都是涼的,管子裡面溫熱的血液被抽了出去,在一個透明一員硬幣寬的大管子裡面翻攪著。

喜歡瀕臨死亡悽美的她也受不住地撇過頭,一條兩條的鮮紅讓她有點沒面對不了。

躺在機器的旁邊,聞不到自己的血腥味。

還挺好的。

透析完了之後,她就躺在病床上面休息,什麼也沒幹可就是說不上的疲憊,“你還不去上班呀,我都透析完了。”

“對呀,我還要看著你吃水果吃點東西。”柳月婷一顆一顆葡萄塞進她嘴裡,臉色有點掩蓋不住地悲傷。

“幹嘛這個臉色。”

廿渡一開口,她就忍不住地想抱著這個可憐的閨蜜,“你媽一次也沒有看過你,我就想著我一定要對你更好。”

“……就這?”

“……”什麼就這。

“我也沒有指望她來啊,她來了只有給我血管添堵。”她咬著飽含汁水的葡萄,口裡面雖然含糊但是表達清晰,“我告訴你,我可是想通了——”

“說。”

“拋棄我的人都給我去死,我才不要追回他們。”她拿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氣勢喊出來,把自己也震懾住。

不這樣的話,自己很容易吃回頭草。

“你終於想開啦!”柳月婷看見她終於有出息的樣子,獎勵性的多給她兩顆葡萄,“我還想著你會不會盼著你媽過來。”

“怎麼會,我有你、還有我哥。”她釋懷地望著天花板,活動著剛剛一直不敢動的手指,“看著自己滾動的血,我也不想為了他們而傷心了。”

好累,看著自己躺在病床還對別人的心保留著幻想那種感覺。

太廉價了。

“那你不是說那個男人——”昨晚她們說了一晚的悄悄話,說起了她在遊戲裡面那個男人,又哭又笑的嚇壞了她,“那你是不是重新找個男朋友啊。”

廿渡看著一臉有著好介紹的柳月婷,“你該不會收集了許多男人照片吧——”

難得有點想看——

“當然不是,我是說你要不跟我一起攻略鍾啟落吧,那個男生真的沉默寡言但是默默為了女主做了很多嗚嗚嗚——”柳月婷最受不住就是默默為了女主的世界而扛下所有的人。

“你這——慫恿我跟紙片男談戀愛呢,不怕我哥把我殺了?”

剛剛出事沒多久又走進去。

“誒呀,誰叫你進去這麼長時間,我每次進去也就一個小時。”因為普通玩家是有體力限制的,她自己也不想沉迷這麼久,“來嘛來嘛。”

還要在現實賺錢養男人呢。

“看不出來,你這麼沉迷這種男人。”廿渡大開眼界,發現自己不瞭解閨蜜了,“不過這個確實是好男人,上次我進行劇情的時候他還特意給我傘。”

“是吧是吧,我進行到他為了女主扛下了一次網路暗殺。”

“網路暗殺?”

“唔——就是把個人資訊生平全部裸露出來,但是會連帶一串長長的汙衊,順帶把你的銀行卡那些全部黑掉。”

“……好恐怖哦,這個劇本這麼血腥的嗎。”她看著柳月婷越說越興奮的樣子,滿嘴都是來不及吃就被塞下去的葡萄。

又一顆葡萄擠入口腔。

“對啊,之後劇本還說他付出了一些代價,吊我胃口——”柳月婷不停地給她塞下葡萄,最後被幽怨鼔滿腮幫子的廿渡瞪上一眼。

“……你終於看見我了。”

柳月婷帶著歉意地笑一笑,“嘿嘿,說到自己喜歡的男人了,就有點激動。”

何止是激動,要是人在這還不得把他綁在身邊了。

“那我也只能註冊新一個重新玩了。”但她這樣的身體暫時也不能玩,“有沒有不是VR的紙片男人戀愛啊,解解饞。”

“有啊,你們公司不是出了了低配版的嗎,劇情跟這個差不多,就是不能沉浸式。”出了個手機面板的,跟十幾年前的乙女風格差不多。

“好點了嗎。”護士拿著板子進來,檢視她的點滴情況,“等一下有一枝針要打。”

廿渡生無可戀,葡萄汁因為沒有水沖刷喉嚨而開始苦澀起來,“謝謝護士了。我哥現在在忙嗎。”

“你哥呀,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廿渡搖搖頭,“沒什麼。”

——

葉家晚上

“身體好很多了呀。”葉家老爺子看著緩緩下樓梯矜貴優雅穿著寬鬆襯衫的易生,眉眼笑開,“你們倆快跟我說說,遊戲好玩嗎?”

葉謙塵先是微笑入座,“我覺得可以,那家公司也很有潛力。”

謙遜的說話語氣暗藏著想把它收入囊中的氣勢。

旁邊的家僕拿著一條熱毛巾給葉謙塵溫柔細細地擦拭。

葉家老爺子更是高興的看著就坐的易生,“喜歡就好,我們可以考慮收購它,反正最近遊戲行業吃香得很,這種VR沉浸式更是少見。”

“好。”葉謙塵淡淡地應著。

反而其他人是驚訝地望著老爺子,葉謙塵的二叔夾住一塊滿是汁水的紅燒肉發話,“爸,你要在董事會討論呀,不然他們肯定又說我們私下做出決定,而且在飯桌上。”

二叔對他們在飯桌討論收購沒意見,就是最好在董事會提一下,省的他爸那些老友整天嘀咕他們只開家庭會議不開公司會議。

三姨媽跟著笑起來,溫婉短髮垂落在雙肩上面,沒有女上司的厲色,“我們家就是喜歡吃飯討論公事,董事會開玩笑,每次都把我逗樂。”

每次開會都沒有什麼確切地議題,大家都是看著一疊黑字白紙互相調侃,像是一個聯誼會似的,“收購就收購,反正我們不窮,錢又花不完,買個遊戲我也想玩玩。”

葉謙塵跟著笑起來,“我可以教舅舅和姨媽玩這個遊戲。”

葉家老爺子有點不高興了,吹著鬍子說道,“你不教我啦?”

“教的,爺爺自然要手把手教。”他舉著綴有紫水晶酒杯,頷首。

“那你什麼時候找個姑娘跟你一起生活啊,總得要找的吧,我們可不能陪你一直玩遊戲。”要說嚴肅的話題,就只有葉謙塵和易生的終身大事。

二叔他們更是看好戲的大口大口吃著肥膩的肉,望著自己的妻子,“幸好我們兒子已經談戀愛了,不然輪到我們了。”

他年輕時候也沒少被老爸老媽逼婚,現在隔岸觀火還有點鬼祟的興奮。

有他這個當叔叔的真是倒黴啊,但又這幾個外甥似乎更加倒黴。

想來心情更好的夾起一塊肥膩的肉,高壓高血糖全都擺在一邊。

二嬸是一名山水畫畫家,端莊坐著穿的素雅,“易生和葉謙塵也要找個伴結婚了吧,之前不是有個舞會讓你們去相親的麼,就是偷偷溜走了,搞的爸很生氣。”

那舞會上面有一半的焦點就在他們兩個人身上,誰知道兩個人竟然打賭誰先脫身,把一家子搞的又笑又氣。

易生吃完盤子裡面的白飯粒,夾起一塊專門為他做的白灼青菜,“我準備了。”

就像是一塊石子落入荷塘,漸漸地愈發渾濁。

“……”大廳一時間沉默下來,本來吃飯就是不說話的,這下好了,直接連吞嚥咀嚼的聲音都沒有,好半晌終於有個人叫板,“你說什麼!”

這裡只有易生和葉謙塵是淡定的,連家僕都為易生不再單身而激動。

全家人盼了多久啊,過年啊七夕啊家僕沒少被委託去寺廟求姻緣籤——

就是求來的籤如空似幻。

老爺子摁下那兩對過於活潑的夫婦,也緩緩自己過於激動的心情,“你們……先讓我問。小生你準備什麼了?是不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