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梁芙求聽過很多遍這樣的問題。
別人問多了,就讓她覺得這是人生必答題,應該說是哲學題。
對面沒了回應,他沉下灼灼的眼眸,揉了揉自己的山根。
告白嗎……
最綺怪的事情就是,她想著翻個身讓痠軟的背脊偷偷氣的時候,感覺到上方有微不可查的鼻息。
還能感覺對方可以藏住了自己的鼻息。
她一向有著傲人的直覺,倏地一睜開眼睛想要唬住對方,誰知道就從綺麗的睡夢陷入另一個綺麗的睡夢裡。
他眉眼星舟編織的夢。
看她悠悠轉醒,易生就直起身子,“你有事情瞞著我對不對。”
嗯?這是什麼起床問候語。
她想了想,迷迷瞪瞪地搖頭,還沒說出一個音節,就被他的食指中指夾住鼻子,“你是不是還在生病。”
“……”
“而且病的可能還很嚴重。”這一句,他是不確定的,只不過用了最肯定的語氣。
“……”
易生鬆開她的鼻子,“你回來幹嘛。”
是不是加速包起效了,她怎麼聽不懂、還跟不上這個三級跳的思維。
廿渡扒拉沙發起身,看著一臉無奈臉色甚至有點悲哀的他,咧嘴笑,“我是生病了,但真的不嚴重,你信我,不然公司怎麼會放心我回來,難道他們不怕出人命?”
易生靜靜瞧著她。
她大概在這恆久的沉默裡面溺水,撲騰地抓著他褲袋子邊沿,“我沒騙你,我回來真的只是這是我負責的工作。”
因為第一句說了謊,後面的句子就會叛逆主人的意思。
“只是工作?”
“……也不淨是。”她像一隻呆頭鵝,被他摁在池塘裡喝水。
怎麼感覺……哪裡不對。
通常說,他就算知道了些什麼,表面也會跟她客客氣氣的,做好一位紳士的表率,所以他們才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把手伸出來。”他沒理會她解釋的一大串東西。
應該說沒有聽進去。
不知道怎麼佔了下風的女人乖乖伸出右手手板。她伸的是另外一隻手,捏著褲袋子的手沒有鬆開。
他伸出食指,在她手心裡一橫一點。沒有其他多餘的筆畫,只有一橫一點。
點點橫橫錯亂浮現在她的手心裡面,他月牙狀圓潤的指甲還刮她手心。
有點舒服。
“這是什麼。”待他結束之後,她什麼睏倦都跑光了,“摩斯密碼?”
摩斯密碼不就是點橫點橫的,高中的時候很流行來著。
“聰明,裡面有我想說的話,”易生站著的這個角度其實可以看見坐著的她鎖骨一下的肌膚。
廿渡依舊沉浸在解密裡面,“但我剛剛沒記住只記住前面兩個是。”
中間是什麼來著。
“足夠了。”他微微發笑,像是預見了之後的事情。
“……”前一秒還很嚴肅地逼問她,後一秒就嬉皮笑臉的,“神經兮兮。”
但這個摩斯密碼到底是什麼。
“網路不好的話,只能祈求圖書館那邊有沒有摩斯密碼的譯本了。”
“每一個地方每一個國家的譯本都不一樣。”他繼續眯著眼眸笑,彬彬有禮像個公子哥。
“……那你要我怎麼找。”
“其實我可以直接告訴你的,”易生笑容擴散開來,看著面前好看性感的女人嗔怪。
他很少笑得這麼清冽又縱容,眉眼間都是微瀾擴散的池水。
旁人看一眼就心生盪漾。
包括廿渡,她知道自己沉溺在美色裡面,但又不想躲開不看。
不看多可惜啊。
“那你還做那麼多前期工作。”她斜過去一個眼刀子,那種皮尺一樣的綿刀,“我不想知道了。”
反套路來。
他託著白瓷下巴惋惜起來,“可惜了,我還以為你最在意就是這件事了——我昨晚還去跟你們領導溝通——”
打蛇、要打七寸。
她知道易生的演戲很拙劣,應該是故意很拙劣,但那又什麼辦法,他演戲的核心十分有癮頭。
“說了什麼?讓你要用摩斯密碼敲出來?”
“我突然不想告訴了。”
“……”她呵呵兩聲,將抓著他褲袋子的手鬆開,“你變了。”
前前後後的,這是第三種性格了。
細胞有絲分裂無絲分裂也就算了,這個人怎麼也跟著分裂。
“你真的想知道?”
“你都說到嘴邊了,是你吊著我的胃口。”
易生摺疊好旁邊的小毛毯,揚起了她的味道,“知道了,你的處境就會變得很危險了。”
她思考許久,然後慎重地點頭。
橫豎有他陪著她一起面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眸子一下子變得很柔軟,跟她小時候愛吃的菠蘿味QQ糖一模一樣。
——
他昨晚失眠了。
失眠的原因有一部分是身子很熱,有一部分是對方說出了他的心意。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別人說出來的真相,當事人會更加坐立難安。
而坐立難安的點在於,別人說的全對;他自己也沒有否認。
沒有跟她表明心跡,一直徘徊於照顧她的角色裡面。因為只要一到現實,那種無所適從不會比人魚到陸地上生活要少。
而他現在是停工狀態,日子也過的一塌糊塗。
但他覺得——易生嘴唇很薄,因為笑容擴大而被眼瞼咬住的眸子呈現成月牙的形狀,一條彎彎緋紅的弧線掛在臉龐,“但我覺得,這些顧慮都不重要了。”
她沒有再去理會他發什麼神經說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而是沉淪在他乾淨又撩人的笑容裡面。
跟她不一樣,她的笑容是因為欲而撩人,他是因為從內心發散的感染而撩人。
忽然間,她窺探到他靈魂躁動著某些東西。
廿渡看著他彎下身直接地窺探她的靈魂,她跟著笑起來,噙笑來表示矜持,“那摩斯密碼,是不是三個字的啊?”
她語氣嬌軟,不是撒嬌,更像是誘導。
誘導?
他一隻手搭在沙發靠背上面,半個身子圍困住佳人,“嗯。”
三個字的、公開的秘密。
“那我知道了。”她的笑,帶著幾分頑劣的壞,更有幾分你我心知肚明的機靈,“我的處境確實變得很危險。”
前後的一語雙關。
“你怎麼知道的。”他跟著坐下來,順勢把頭靠在她肩膀上面,看著她可以看見骨頭的手。
你也該知道。
“你的笑容,”她指著自己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明明白白地告訴我答案了,我也不蠢,不會像那些偶像劇十幾集也沒搞清楚誰喜歡誰。”
“那是劇情需要。”
也許,她可能很早就察覺出來了,就一直裝傻。
小狐狸。
“不過,怎麼用這個方式跟我表白。”廿渡肩膀那裡落下幾根叛逃的髮絲,遊進她衣服與肌膚裡面,一直扎著她,“我還以為是公司那邊對你說些不好的訊息。”
不癢不痛,就是注意力全在那裡。
“我問了他們,怎麼讓你快速出去。”易生像小易生以前那樣在她脖子上面蹭蹭蹭,喟嘆,“是要完成戀愛這條線。”
她肩膀上面有一條柔軟細長的肩帶。
“……那我們要怎樣才算完成?”她一邊的衣服領子都被他蹭到滑到他那邊去,裸露著一片白肉。
“……”沒等廿渡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微微張開嘴在上面壓出一排牙印。
不痛,就是有點突如其來。
“流氓。”
她被定住。
易生完事之後就幫她整理好衣服,“像這樣,也可以完成戀愛線一部分。”
“那我們互相咬幾口?”廿渡露出自己的牙口,咔嚓咔嚓示範性上下牙齒碰撞,“互相咬會不會快點。”
“我不知道,但是相同的事情不要再做了,他們似乎只是要收集素材。”易生抵著她的額頭,蹙著眉微笑,“把你的牙齒拿遠一點。”
“不行,你忽然咬我,我就要咬回來。”
“廿渡。”易生無奈地喊她名字,撲出的氣息像是架在她項上的劍,“這不是幼稚園玩遊戲,這是調情。”
一把劍,利落地取下她的人頭。
她語噎,身子像是再次被定住一樣,魂魄已經消散。
“怎麼不說話?”易生拿出剛剛那種撩人不償命的笑容,靠近她的臉蛋。
“……”她別過臉,“你別過來,你把我身邊的氧氣的吸走了。”
其實遊戲世界裡面沒有氧氣這個概念,除了要進行劇情線需要用到氧氣這個變數的時候。
“要不我給點你?”他指著自己的胸腔,“你的氧氣,全在這裡。”
“不要了不要了!”她轉而將腰肢往後面擺去,誰知道像個不倒翁一樣從後面向易生那個方向衝去,一把抱住易生的腰,“把你要了就好了。”
易生穩穩地托住她。
他的腰身比她粗,比小易生粗得多。那股牛奶味不知道幾時便消散了,留下清冽的氣息。
“你不擔心我只是為了戀愛線快點進行而跟你告白?”易生一隻手將她的長髮圈住,握成毛筆狀在她的後背寫起字來。
“騙就騙吧,”她不太在乎,“及時行樂最重要,帥哥嘛。”
他挑眉,“是個帥哥你就撲上去?”
“你剛剛笑的時候,我覺得不像在騙人,”她對她自己的直覺還是很有信心的,“再說了,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你再不喜歡我,我很打擊的。”
畢竟她長相不賴,身材優美,頭腦機靈。
“嗯,”他在她後背寫完字後,就鬆開她海藻一樣的烏絲,“喜歡你。”
她笑了笑,閉著眼睛。
當眼前一片漆黑的時候,身邊觸覺嗅覺味覺都會無限放大。她能聞到到男人周身的氣息,還有感覺到壓在她後背的雙手,至於味覺——
周遭都是甜膩的味道,有點像是沙漠裡的水晶葡萄。
碩大甜美富有養分的果實。
“你寫的字是‘喜歡你’嗎。”她緩緩睜開眼睛,在他懷裡翻了個身。
又有點睏倦,定時定候的潮汐。
“不是,但意思差不多,”易生瞧著她昏昏欲睡的樣子,又看著才剛剛升起沒多久的太陽,“生病了還進來。”
“不放心你,而且我們公司的領導說你和新同事相處不來。”她眼皮在交戰,儘量支撐著自己僅有的意識跟他說話。
“睡吧,我沒有要問的了。”他察覺她的心思。
“……噢。”
沒一會,她就去找周公釣魚了,“大概周公都會覺得你煩,隔三差五地進去說說話聊聊天。”
他呢喃著,撩開蓋住她臉龐的髮絲。
總感覺這是最自然的告白了。
沒有偶像劇那些牆咚或者浪漫的告白,只是手板上面一橫一點。
這個告白還是她猜出來的。
但是她很喜歡。那種自然而然只需要一個微笑就懂得彼此內心與感情的交合。只要一個不輕不重的眼神拋過去,就會相視而笑。
她忽然糾結起來,回到現實會不會不一樣了?
——
這一睡,就睡到日落西山,外面飄蕩的克萊因藍彼岸花鍍上金色閃片,也吹醒了夢的邊緣。
“你終於醒了,身體這個樣子還在堅持。”他沒有用廿宜那種喙哆語氣。
更多是心疼。
“我也不知道其實哪裡不舒服,就是感覺還挺嚴肅的。”廿渡躺久了感覺腦袋飄忽忽的?,便坐起來,才發現這個男人的大腿在她的頭顱下面。
柴犬枕頭在她腳底下。
“我們算是在一起了?”她拍了拍他應該充血發麻的大腿,“我好像還沒答應你來著。”
他笑看她遲來的矜持。
從來不會讓別人輕易得逞便宜。
易生一笑,她就把持不住。他彎著柔軟的眼眸子,薄薄唇線沐浴春風,把她化為繞指柔,“原來你沒答應呀。”
這個“呀”字音,有點撒嬌的意味。
“誰叫你表個白還在這裡兜圈子,”廿渡沒好氣看著他,“你直接說呀,哪有男人叫女生自己去想的。”
你直接上也沒關係。
不對,好像要矜持一點。
“直接說的話,”易生其實不知道怎麼表白,只是想起高中流行過摩斯密碼來表白,便就用上了,“似乎怪怪的。”
何況她也不是什麼一般女子。
用錯了方法?
“你這個也怪怪的。”廿渡走到冰箱前面,看了眼他買的食材,“你還真買了不少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