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集客棧?”
拂曉驚異的瞪著那幾串火紅的燈籠。
“上次住的也是這裡吧?”
牟海巖讓店小二牽走馬匹去喂,回頭看見她的眼神已經猜出了一二。
“嗯,”
這個時候的店裡正是高朋滿座,進來店裡早有人迎上來,卻不想一對上眼,這店裡的小二竟大呼起來。
“最近這是怎麼了,上些日子來了一對璧人,那真是萬千裡也難尋的上乘容貌之人。今個,這兩位兄臺真是更勝一籌啊!”
拂曉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尷尬的一笑。這一路行來,也是匆忙,竟然忘了自己早就一身男裝裹體。這會經這店小二一提醒,反倒放鬆起來。
“來兩間上房”
“兩間?”
小二奇怪的看看她,又看了看一邊的牟海巖。
“對,聽她的,來兩間。”
牟海巖隱忍偷笑。
“好嘞,上房兩間,二位樓上請。”
事情就是那麼尷尬,好像冥冥中早有安排一樣。拂曉住的仍是上次同夏北豪住的那間,而牟海巖就住在隔壁。
關上門,拂曉一頭紮在床榻上,看著暗沉的窗稜,那一道道暗影中,似乎站著一個人的影子,冷冷的好似從來都沒曾離開過。
‘噹噹一陣敲門聲’開啟房門,門口站著的是牟海巖。
“有事?”她看著他。
“我讓店小二一會把晚飯端到你屋裡,”他看著她並沒有挪動的意思,“不讓我進去吃麼?”
拂曉嘴巴一扭,放開手,讓他走了進來。
“剛才聽樓下的人說,這個季節是‘吳集鎮’最熱鬧的日子,晚上人們都會跑出去抓‘蛤蟆’我們也去吧?”他看著站在陰影裡的拂曉。
“蛤蟆?要吃麼?”拂曉奇怪的看著他。
“嗯,聽說這個時候正是繁殖的季節,吃起來很香,你要吃麼?”
看她有興趣,牟海巖繃了一天的心算是鬆了一下。
“我才不吃那種東西,怪怪的好惡心。”拂曉筋弄著鼻子。
“哈哈哈……不吃,我們就去和他們熱鬧一下,工具我都買好了。”看著拂曉的樣子他竟然笑了起來。
“工具?你這麼快,哪裡弄的?”拂曉皺著眉頭看著他。
“店裡就有,出去的時候帶上就可以了,去吧,憋悶了這麼久,你也該鬆口氣了,也許這樣能讓你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呢?”他坐在凳子上看著她。
“不想去”她依舊站在陰影裡不動半分。
“去吧,去吧,就算陪我了。”他那嬌媚的眼睛,撒起嬌來竟是毫無違和的感覺。“你怎麼和夏北豪一樣喜歡站在陰影裡,過來,別學他,只有他那樣冰冷的人才會喜歡站在陰影中。”
“他為什麼喜歡站在陰影裡?”拂曉一直對他這個習慣很是好奇。
“誰知道,也許他是怕被人看清楚?或者說他孤獨的太久了,”
“你不是很瞭解他麼?”拂曉走了過來,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瞭解他?呵”牟海巖不屑的一笑,“這個世界上就沒人知道那個人心裡想的是什麼?更何況我對他不感興趣。”
“你們認識的時間不久麼?”拂曉小心的問著。
“認識倒有些時日了,但是交集很少,”清風淡雨的,他就擋住了拂曉接下去還要問的話。
“能說說以前的我是什麼樣的麼?”拂曉看著他。
這種哀默的眼神,牟海巖就知道是逃不過的,他就知道,她早晚會問這個問題的。
“以前我也只是在夏北豪這裡見過你幾回,給你治療過幾次傷,還有這次。”他喝了口水,壓了壓喉嚨間的乾渴。“你一直是夏北豪放在王后身邊的人,卻不想陰差陽錯的又回到了他的身邊,為了給王后取藥落入谷底,失憶如今的樣子,”
幾句話牟海巖就把雲朵的話複製了一遍,隱隱中,拂曉總覺得牟海巖早就知道自己會問這個問題,看似他風輕雲淡的說著,卻仍能在他的眼裡看見閃躲的神色。
“哦,這樣啊!”拂曉不經的嘆了口氣。“哎!雲朵還說我以前很是喜歡殿下呢,後來我被王后賜給殿下做了側妃,那時候的我一定是美壞了吧?”
“誰說你喜歡他的,這輩子你都不可能喜歡上他,他那麼狠毒的人,那麼殘忍的對你,你怎麼……”從凳子上站起來的牟海巖被自己這句話給驚住了,看著拂曉盯著自己的眼睛,卡巴了一下眼睛,笑了笑說。“哎呀,都是那個雲朵喜歡他們殿下,她才這麼試探你的。”
“哦,是麼?”
“當然,雲朵那丫頭喜歡夏北豪誰人不知,她是怕你和她搶。女人麼,都是這麼小心眼的。”牟海巖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她,“當然,拂曉你不是那樣的。”
“他對我很殘忍麼?”她看著他還要怎麼演下去。
“夏北豪啊?且,”牟海巖眉眼一撇,又坐回到凳子上。“他對自己都能狠下心來,還能姑息他人?只要是阻礙他的人,他都狠得下心來除以後快。”
‘噹噹噹……’
一陣敲門聲,牟海巖跑過去給店小二開啟門,一股飯菜的香味就迎面竄了進來。
看著牟海巖忙著擺菜,倒水的樣子,拂曉卻想著他剛才的那句話:他對自己都能狠下心來,還能姑息他人?只要是阻礙他的人,他都狠得下心來除以後快。她覺得牟海巖這句話是真的,那個冰坨子就是這樣的人,明著讓所有人認為他是個淡泊名利的人,暗裡卻將她安置在王后身邊。這不是陰險,是什麼?
王后、太子固然討厭,可是他夏北豪也好不到哪裡去。如今自己這這算什麼?助紂為虐?紂是誰?充其量自己就是個木偶,一個完全沒有靈魂,沒有過去的木偶。
“哎,別瞎想了,快吃飯,一會我們還有活動呢?”眼前的飯碗不知什麼時候被摞成了小山,拂曉看著牟海巖那清澈的笑眼盯著自己看,也對他溫默的笑了笑。
“好,吃飯”
拿著捕‘蛤蟆’的工具,拂曉看著黑漆漆的夜空下,一群一群的人,提著燈籠、火把硬是把池塘、溪流照的通亮。咕呱咕呱的叫聲亂成一片,四處堵截的腳步聲、吵嚷聲更是胡亂不堪,好似過節般熱鬧。
“真要用這個東西麼?”她看著手裡的這根一頭嵌著長針的木杆,在看早就跳到池塘裡的牟海巖。
“快下來,試試還真好用,哎哎哎……說來就來,拂曉……拂曉……快看……看……哈哈……”他孩子般舉起手裡的長杆,“我抓住了,拂曉看看,我抓住了哈哈哈……”
能不能在殘忍些,不用舉起手裡的燈籠,拂曉就已經看見那個還在針頭上掙扎的東西。
“海巖哥,放了吧,這個真的不好玩,”拂曉很不理解,這種東西到底真的那麼好吃麼?讓這裡的人這麼趨之若鶩。她那裡會想到,人在饑荒的年代裡什麼沒吃過。
“你不想試試麼?”他舉著手裡的杆子問她。
“我想去前面看看”拂曉扔掉手裡的木杆,提著燈籠照著他的貓臉竟然笑了起來。“快出來吧,大花貓,”
“怎麼,很好笑麼?聽你的,不傷害這些小東西了,放生”牟海巖放走掙扎著的小東西,扔掉木杆,赤著腳從泥塘裡走了上來。“你呀,真該試試,挺好玩的”一邊說著,他一邊洗著腳,穿上鞋子。
“別動”拂曉踮起腳,拿著帕子試著擦掉他臉上的泥水。
他竟一時不知所以,木訥的只會瞪著眼睛看著她。心臟跳得就要脫出喉嚨,腦袋一片空白。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拂曉竟然在給他擦臉,這麼近的看她竟然連呼吸都不要了,如果這一生都停留在這一刻那該多好啊?拂曉,你知道你有多麼美麼?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的美就讓我無法呼吸,可是你不記得了。真好,你什麼都不記得了,這一輩子你都不會記得那些不好的過去了,我只要你今後都記得就好,我再也不會傷害你了,再也不會了。
“好了,”
“拂曉”他一把抓住她握著帕子的手,“我發誓,我會用剩下的所有日子來護你周全,你可願意?”
“我”拂曉看著他那足可以讓每一個女人融化的眸子,她的心也在搖動。這是個在一瞬間就能讓所有女孩子淪陷的男人,即使是她也會渾身發熱。但是腦袋有個聲音在說:丫頭,別犯傻,你根本就不瞭解他。他是陌生的,你不知道他的過去,你更不瞭解他的現在,這種糖衣炮彈都是糊弄人的,冷靜、冷靜丫頭……
“不不不……”拂曉掙扎著抽出自己的手。“你想多了”
看著她逃一樣的跑出去,牟海巖狠狠的捶打著自己的頭。握著她落下的滿是泥水的帕子,自責的咒罵著;“該死,你嚇到她了,笨蛋,她需要時間,拂曉慢點……慢點……”
看著她提著燈籠,咧咧歪歪的在泥埂上跑著,牟海巖幾個健步就追了上去,奪過她手裡的燈籠,一把提起腳下打滑的她。
“慢點,這裡到處都是泥巴,我們找個乾爽的地方走走。”
“我累了,我要回去睡覺了。”真是該死,自己竟然是個這麼經不住誘惑的丫頭。不能讓他看見自己的窘態,還好還好,這天黑著,要不這緋紅的臉頰何處躲藏?
“哦,也好,回去泡個澡,累了一天了,睡個好覺,明天還要趕路呢。”都怨自己,如果不是太魯莽就不會弄得這麼不愉快了。
“紋萱……紋萱……找到藍珏……找到藍珏……”
“不不不……”
滿眼的血紅,一個滿臉是血的女人躺在血泊裡,她抓著自己的衣襟喊著、喊著……午夜的夢裡她又一次驚醒。上一次還是在谷底夢見的這個女人,她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找到藍珏?為什麼每次看見那張臉她就心痛的厲害,她總是看不清楚那個女人是誰,她越是想看清楚,卻越是看不清楚,滿臉的血,滿地的血,滿世界的血,找到藍珏……找到藍珏……
“藍珏是誰……是誰……”
拂曉在這暗黑的夜裡如同谷底般孤獨,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站在陰影裡的人。看似有一條黑黑的影子託在身後,她似乎不是孤獨的。可那條黑影才是她最大的敵人,誰能告訴她、那影子裡到底承載著什麼樣的過去?她是誰?她有著怎樣的過去?牟海巖不會告訴她,夏北豪更不會告訴她,那麼,她只有自己找回到自己的過去。只有找到過去,她才知道夢裡的那個女人是誰,她要找的藍珏又是誰?
夜暗的比谷底還要冷,月光下,那條條暗影中晃動著不安的枝影,就似她彷徨不安的心思,在等待著黎明的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