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夜。
九黎涿鹿城的城門口。
有一駕馬車從遠方駛來,轆轆的馬車聲宣示著尊貴人物的到來,融化的雪水,倒影著清冷的月光與驅驅行駛的車輪。
馬車四面絲綢裝裹,車頂有琉璃掛與周圍,金框的窗欞被一簾鵝黃色的輕紗遮擋,使人無法覺察這般華麗,有些尊貴,又有些低調。
“籲…”那是車伕的驅使聲,車輪突然停止奔跑,停在了涿鹿城的大門前。
從車上下來一個宮婢,梳著精緻的髮髻,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
那宮婢做扶著的姿態,等待真正主子的下駕。
那人面容絕美,清澈動人,一雙纖纖玉手搭在了宮婢的手上,下了馬車。
她的臉上因天寒而有些發白,臉上同樣帶著淡淡的微笑,只是略有些疲憊在裡。
得知貴人到來的良武,已經早早派人來這涿鹿城正門前等待,見著人來了,便畢恭畢敬的讓人大開城門,將貴人迎了進來。
“殿下,小的已經恭候多時了,可終於把您給盼來了!”
那宮奴臉上帶著喜氣,將那位貴人迎進了鎏煦宮的正殿,上了果茶點心,只讓那位貴人稍等片刻。
那位貴人見著殿內已經無人,便隨手拾起了一塊牛乳酥,塞進嘴裡,覺得滋味甚濃,甚是美味。
那位貴人因路上舟車勞頓,又急著趕路,沒有帶夠糧食,只是潦草的吃了一口,到了這來,覺得甚是親切,尤其是這牛乳酥,竟也和華陽做的一般滋味…一時著急,竟嗆了起來。
“殿下…喝點茶,小心噎著了。”一旁的宮婢提醒著。
她又接過那壺茶,往嘴裡倒入,將喉嚨裡塞進的那一團,就著水嚥了下去。
姜祭州此時正在議事殿與臣下們商議曾經嶽子昂給中原壽丘下的戰書,究竟該如何處置。
“既然新朝已定,那就給壽丘遞個信,說我們東夷九黎新朝初定,兵馬不全,需要休整,再者新帝仁慈,珍就和平,不願惹起戰事,希望兩邊達成協議,近期不再作戰。”姜祭州說道。
“不可,我們東夷九黎乃大國也,怎能說話不算數?更何況是遞了交戰協議的,這仗,正好趁著士氣正盛,同意了,說不定我們這一鼓作氣,贏得勝算還會大些。”元老聞通說道。
“你竟然因為區區大國的面子禮儀,就棄我們九黎江山於不顧嗎?我們兵馬不足,銀錢匱乏,糧草不足,百姓們尚且吃不著飯,我們又拿什麼打仗?聞通元老,你也算是縱橫兩代帝王朝堂的元老了,卻是這一點見略都沒有嗎?”姜祭州怒吼道。
姜祭州一直覺得,這個聞通,簡直是一顆老鼠屎,攪壞了一鍋湯,他便是嶽子昂生前最大的一個暗黨,之前姜楚天居然還沒有發覺,這個傢伙平日上朝時一言不發,待別人都站了立場,他便跟著最強勢的那一頭來,實際背後也是因了嶽子昂的指使。
現在朝堂上最大的毒蟲,便是這個聞通,可惜朝綱未穩,避免再生禍端,姜祭州只能一忍再忍,不能讓別人抓了把柄才是。
此事已經討論了近兩個時辰,姜祭州真是口乾舌燥,累的很,近日裡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忙的他開始偏頭痛了起來,只好暫時讓他們退了議事殿。
他回到鎏煦宮,卻發現宮內沒有掌燈,不知為何,正要奇怪,便推了門進去一看究竟。
姜祭州輕聲慢步的走了進去,只是一片漆黑,也並無發覺有人在裡面。
突然,一雙手,從背後圍上了姜祭州的眼睛。
說時遲,那時快,姜祭州一把拉住了那雙圍過來的手,身手矯捷,令人唏噓。
只是將那人死死拉住,那人卻不知發生了何事,不知進來的是否是他,只是用力的想將手甩開,卻不曾想,被那人推至門上,那雙深幽冰冷的眸子,對上了她的清澈如水的眼。
姜祭州見到這雙眼睛,他的心便頓時卸下了防備。
只是有些猝不及防,只是不知是不是身在夢中?
姜祭州深切的看著那雙似曾相識而又無比親切美麗的眼睛,一時竟跑了神。
只是面對面將那人壓至門上,而他又緊緊的挨著那人。
“胥兒…”姜祭州輕聲喚到。
“是我。”那人用極其欣喜的聲音回答他,又有些羞澀。
那人只是將她的手鬆開,然後看了她一眼,之後緊緊的抱了上去,腦袋搭在她的肩上,如同一個孩子般。
只是抱著她,就會覺得溫暖,只要抱著她,就會覺得無比的安心。
“我還以為…這輩子我們都不會見到了…我還以為,胥兒不要阿祭了…”八尺高的大男孩,就這樣委屈巴巴的抵在那人的香肩上,與她道屈。
清胥拍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慰,姜祭州那樣的大個子,緊緊的抱著清胥,讓她感覺有些許喘不過來氣。
但是他瞧著姜祭州如此激動,倒是真像這些日子在這東夷九黎受了些挫折一般,便由著他抱了。
“怎麼會呢…胥兒不會不要阿祭的…乖。”清胥學著大人哄孩子的話語哄著姜祭州。
姜祭州聽到後,更加開心,又摟緊了她,在她肩上蹭了蹭。
“你怎麼過來了…我這邊還沒有全部準備好,本來想,等著朝堂後宮都整修完畢了,再把胥兒接過來,免得你到時候待著這裡不方便,也不快活,卻沒想到,你竟提前來看我了,給了我這麼大一個驚喜…”姜祭州說道。
清胥聽姜祭州這番言語,朝堂整頓她能夠理解,後宮是什麼鬼啊?
“阿祭…你現在,已經是九黎的帝王了…我想我現在來是正合適的,若是等你將後宮整頓完了再來,恐怕就不合適了。”清胥低聲的說。
姜祭州一下子就明白了清胥是什麼意思沒想到這個小丫頭,居然還想到了避嫌,真是又氣又笑。
姜祭州鬆開了她,將她拉到椅子上去,認真的對著她,揉了揉她的頭髮。
“我的胥兒啊,你這小腦瓜成天都在想些什麼啊?”姜祭州笑道。
清胥卻想,她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他為什麼還不懂呢?便直接了當的說了出來。
“我說…我現在來是正合適的,若是你建完後宮,嬪妃們都封完入了宮了,我再來算怎麼一回事啊…”清胥又重新說了一遍,很大聲的那種。
清胥這個舉動,讓姜祭州覺得,胥兒真是越發可愛了,還怕她誤會,只好馬上跟她解釋。
“什麼後宮,什麼妃嬪啊,你這個小腦袋瓜裡想的倒是挺多,我說處理後宮,是嶽子昂遺留下來的遺妃,她們呢,畢竟給嶽子昂生了子,我又是新帝,段不能斬盡殺絕,她們也算是無辜之人了,我想過幾日,便給了她們賞錢,放她們出宮就是,只是難以解決的,是我的那八十個弟弟們,卻不知是如何處置才好。”
姜祭州解釋後清胥這才明白姜祭州說的後宮究竟是何人的後宮,才知道自己鬧了笑話,卻不經意間聽到了一個大烏龍。
“八十個弟弟?怎麼會這麼多…”清胥驚訝道。
姜祭州也想問問,自己的母親生前定的規矩,不可納妃嬪,也不可生外子,現如今他是一一破了,留下的這些前朝殘餘,卻是不知如何處理了。
“不如…你最初裝作打著要將他們都哄出宮去的名號,將他們趕走,朝廷肯定是會有看法不一的人,你將他們盡數趕出去,肯定順著他們中間一部人的看法,而另一部分將會反對你。”
“可…這樣做會不會太殘忍了…畢竟他們的出身是不能選擇的啊…”姜祭州說。
“彆著急,先聽我說完,你命令下達後,定會有人求你,那些久居深宮的婦人,有些會想繼續留在宮裡錦衣玉食,有些則願意出宮恢復自由之身,可她們若都有兒子,可就不一樣了,她們定會求你為他們的兒子留條性命,在宮裡繼續當他們的王子公主,而你這時,便是成全她們的恩人了,便是順了另一部分人的心意,也會讓那些婦人安心出宮,不再回來鬧事。”清胥娓娓道來。
“真是個良策啊!”姜祭州唏噓道。
“竟沒想到,我們家胥兒竟是如此玲瓏剔透之人!竟如此聰穎啊!”姜祭州伸過手去,揉了揉清胥的臉。
這可解決了姜祭州的一大心事了,這些天,他有千萬的事等著他處理,舅舅姜楚天又病重,需要修養,朝廷也並未選出得力之臣,清胥的到來,不僅治好了他的頭疼症,還解決了一部分的朝廷大事。
“胥兒!你果然我的小貴人!”
“還是…先掌燈吧。”清胥說
姜祭州這才意識到,剛才他們兩人已經在黑暗中聊了半天,要是讓宮人瞧見,怕不是以為他們兩個人在房中竊竊私語,曖昧不清?
姜祭州掌了燈,“所以…為什麼要把它吹滅啊?”姜祭州問道。
“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沒想到你一開始竟沒認出來…還差點被當成了小賊。”清胥委屈巴巴的說道。
清胥確實是個小賊,現在姜祭州的心,已經從華陽飛回來了,然後全部被小丫頭拿走。
哎…胥兒啊胥兒,你簡直就是姜祭州的牛乳酥,清甜可口又濃郁!
傍晚,姜祭州叫了晚飯,是同清胥一塊吃的,當了一國之帝就是不一樣,滿桌子的菜食,琳琅滿目,看的清胥眼花。
“阿祭…這也太誇張了吧…雖然我很餓,但是卻也不至於弄這麼多菜,我們兩個人,也吃不了,多浪費啊?”清胥看著這滿桌子的菜說道。
“誰說就我們兩個吃了?”姜祭州說。
“那不然還有誰?”
“我的舅舅姜楚天,他近日裡因宮變之戰傷了身體,我遞了帖子到他府裡,說你來了,他坐了馬車便過來了,還有青州國的太子殿下,蘇京墨,這兩個一個是我至親的人,一個是助我重奪九黎江山的摯友,他們都想見見你。”
清胥不解,指了指自己。
“我嗎?這是為何啊…他們又不認識我…為何想見我?”
至大局初定後,姜祭州平日裡可沒少在蘇京墨面前嘮叨。
他總聽姜祭州說,要是胥兒在就好了…
所以他很想見見,這個胥兒到底是何許人,竟讓舉世戰神,九黎的新帝姜祭州如此著迷,如此牽腸掛肚的掛在嘴邊。
“因為…你是我…同在蓬萊的好友阿,你又是子清先生的徒弟,華陽的子苓郡主,他們想見一見你,不是也很正常嗎?”姜祭州扯謊道。
正常嗎?她不過就是子清先生的徒弟,華陽郡主而已啊?他們同樣出身高貴,什麼樣的徒弟郡主沒見過,偏偏想要見她?清胥似乎不用猜就能明白了,肯定是姜祭州平日在裡面跟他們添油加醋的提起了她,所以他們才想見見自己吧。
“真的?”清胥瞪大了眼鏡,問道。
“自然。你再等一會,他們馬上就到了。”姜祭州衝著清胥眨了眨眼睛。
突然,門外傳來了一連串爽利的笑聲。
只見一身著樸素,面容俊朗,卻十分有貴族氣質的男人走進來。
見到清胥,只是瞪大了眼鏡,覺得不可思議。
便誇張的走了過來,細細的看了清胥。
“祭州阿!原來你同我說的軍師,竟不是長了一張像男人的臉,反而是嬌弱美哉的小丫頭!你怎沒同我說,你早說,我就換一身行頭過來了,也不必在這位嬌娥面前失了身份啊!”那人誇張的說道。
清胥一看這人,卻不知是何身份,但是看此模樣年紀,必不是他舅舅了,想來應該是青州太子蘇京墨?可堂堂太子殿下,又為何穿著如此平素…讓她不解。
“京墨兄,你此等身份,萬不用華服裝飾,便也能看出你高雅氣質。”姜祭州說著,便站了起來,請蘇京墨去了座。
“哈哈哈哈…果然還是祭州說話,最得我心!一會,定要與你多飲兩杯,才痛快!”
“是!京墨兄開口,祭州定與你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