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早朝,怕是一場硬仗,這是延陵登基以來,第一次與玉丞相及眾朝臣正面抗衡。整個尚明宮充斥著壓抑的氣氛,眾朝臣神色都很凝重,葉氏公主的出現一下子讓曾經經歷過那場血腥政變的朝臣們想起了那個時候,皇室的恥辱,先皇最寵愛的皇后和寧朝最有威望的將軍聯手謀反,戰敗後,所有叛軍在皇宮遭到殘忍屠殺,他們的親友也逃不開相同的命運。那樣的事情是每一位親歷者都不願回想的,可見葉氏一族帶給大家的陰霾。
“皇上駕到!”豐和高唱,尚明宮內不斷迴盪著。
延陵身著朝服,頭戴旒,五串玉珠,微微晃動,每一步都走的莊重,朝著九五之尊的寶座,走著。在暗潮洶湧的朝堂上,延陵強定神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高呼,卻又有幾人是真心。
“眾卿平身!”延陵微抬手,眾朝臣一起起身,“朕今日有要事要宣佈,朕之皇妹,在昨日已被尋到,她自小孤苦。朕決定恢復其公主身份,賜封號:永年。”
“陛下!臣以為,萬萬不可。”玉丞相率先出列,緊接著,御史大夫,太尉都紛紛出列。這一下,幾乎所有的臣子們都反對:“臣以為萬萬不可。”
這個場景,延陵早已預料到,但真正面對時,卻有些控制不住場面。以前,他提出一些新政,雖然也會面對一些反對,但一般都支援他的御史大夫也不會像今日這樣與玉南燭為伍。
“各位愛卿,朕來說說你們的想法。當年的政變,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曾親身,或是間接經歷過。政變帶來的影響甚至,還延續到了今日。難道,為這場政變犧牲的人,和流出的血還不夠多嗎?沒錯,檀溪是葉氏的女兒,可她身上卻也流著我趙家的血。那年政變她才五歲,她又懂什麼?一定要將當日的恩怨,再次點燃嗎?”延陵這些年受夠了玉丞相的鐵血政策,他只希望為這場叛亂流出的血可以止住了。
場下的朝臣以為皇上看到全臣反對的場面會震怒,會慌亂,卻沒想到,他們的陛下居然會以這麼誠摯的來面對這些。延陵高座,留意到一些人神色有些動搖。膝上緊握的雙拳,稍稍鬆了鬆。
“陛下說的固然在理,但禮法不可亂。”御史大夫出列,“陛下,既然臣有監察百官之責,自然也不可讓陛下行差踏錯。我朝自建國以來,謀逆之罪都是要株連九族的。陛下現包庇葉氏餘孽,先為不忠;叛逆之事由先皇在位時平息的,陛下之所作為視為不孝。罔顧當年枉死生靈,視為不仁。陛下,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之事,一代明主,豈可為之?”
局勢比延陵想象中更要嚴峻,此時是自己一人對抗百官,更是此時自己皇位未定之時。但倘若不能以此事立威,將來扳倒玉丞相,便更難了。可惜百官一齊反對,若不是屈服了玉丞相的,便是看不明白自己的心事。看來,御史大夫也不是他可用之人。
“眾卿家,有什麼不同的看法,儘管說出來。”御史大夫說的鏗鏘有力,延陵一時間沒有其他對策,決定先靜觀其變。
“陛下,御史大夫所言甚是。望陛下明鑑。”
“陛下,她原本在十二年前就該與葉氏一族一同覆滅,能活到今日,已是上天的眷顧。所以,請陛下從人心,殺趙檀溪。”
“請陛下從人心,殺趙檀溪!”這一句得到了剩下大臣的呼應。
豐和在殿後不禁為延陵捏把汗,他也從未見過這麼不利的場面,現在,還有誰可以扭轉局勢?
延陵額髮漸漸溼潤,在高呼之中,手微微有些顫抖,他深呼吸,保持著自己的呼吸頻率,不可以慌,一旦慌了,什麼勝算都沒有了。檀溪天真,善良,單純的笑容浮現在她的眼前,真的要捨去她嗎?而且,目前她是查當年之事唯一的線索,若是殺了她不但遂了玉丞相的願,而自己的親政之路便更加遙遠。原以為今日最難對付的是玉南燭,沒想到首當其衝的是之前還會站在他這邊的御史大夫,這一席話,殺得他措手不及。
忽然,一道白影越過眾人,飛至大家面前,“你們是要殺我嗎?”
這一幕,讓大家都有些猝不及防。玉丞相微眯虎目,這個丫頭倒是和葉氏有幾分神似,這些年她居然藏這麼深任憑他翻遍整個皇宮都沒找到她。
“大膽妖女!”一個大臣高呼。
“檀溪,你瘋了嗎?這裡很危險。”延陵腦中本就一團亂麻,檀溪這一出現,讓他腦子裡一下子空了。
“你們要殺的人,是我!何必為難延陵哥哥!”檀溪可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她真不明白此刻的環境是有多麼不利嗎?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來人!把葉氏這妖女抓下去。若有反抗,力斬不赦!”玉丞相忽然開口。接著,一幫侍衛湧入大殿,朝臣們自動退到一邊。
“都給朕停下來!”延陵一聲呵斥,侍衛停下腳步,“你們口口聲聲說,叛亂誅九族,她是朕同父異母的妹妹,是不是朕也該被誅殺?”
忽的,堂上不再有人言語,按照這樣的邏輯下來,卻是如此。但這又怎麼可以呢?
朝堂上的忽然安靜,給了延陵一絲思考的間隙,他睥睨眾人,緩緩道:“當年的叛亂涉及了那麼多,起因我們都不知道,孰是孰非我們亦無從知曉。大家難道不想知道真相嗎?為何一直享有無尚榮耀的葉皇后會突然叛變,而高貴的葉氏一族,一夜之間覆滅?朕身為趙氏子孫,有權力知道這些。而檀溪是當年倖存一員,但很可惜,她現在已經失去了記憶。不過朕相信,她一定可以恢復記憶的。”
延陵走上前,牽起檀溪的手,“你們說,恢復檀溪身份是不仁,不孝,不忠。那朕只告訴你們,檀溪之所以可以活到今日,你們認為不是先皇保她?倘若朕今日讓檀溪為此而死,才是違背父皇意願,才是真正的不孝;你們說這是不忠,檀溪母親雖是葉氏,但她的父親卻是父皇。即為趙氏子孫,加之其本身並沒有做錯什麼,也非男兒之身會有謀逆之嫌,不能保她,才為不忠。不仁?如御史大夫所說,先皇當年已平息叛亂,可是這十二年來,為這件事情犧牲的人仍是不斷,無辜枉死的人不計其數,這是仁義?得到百姓的擁戴,不是靠暴行強政,是要人心真正的順服。你們各個聲稱是愛民如子的好官,讓百姓每日提心吊膽,是好官所為嗎?”
百官被延陵的一番言辭駁的無力反駁的樣子又給了延陵一些自信,接下來要說的話,在延陵腦海中過了一遍,“正是因為這樣,十二年後,什麼樣的仇怨都該放下了。若是檀溪可以恢復身份,自可告訴天下百姓,不用再為此事憂心。”
百官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豐和慌慌張張在延陵耳邊說了幾句,延陵愁眉漸展,嘴角綻放一絲微笑,“朕如今已找到當年為剛出世的太子卜算的元一真人的高足。不日,朕會與檀溪前去一探究竟。更重要的是,江南水患,朕身為天子也該去安撫百姓。眾卿可還有異議?”
底下鴉雀無聲,玉丞相鎖眉深思,不知他在琢磨些什麼……
“如此!此事就這麼定下!朕不在這期間,由玉丞相監國。因朕微服出巡,若有急事由豐和告知於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