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樂都開始有些記不清安子沐的娘長得什麼樣子了,當時的她將整顆心都放在了安子沐身上,自然沒有閒心管別的,再加上她貴為公主也不需要料理那些複雜的婆媳關係,自然也從未與她說過話。

偶爾扮作小丫鬟偷偷溜進侯府時見過幾次,只是當時隔得遠未能細看,不過給她的感覺應該是個端莊淑儀的女人。

這樣一個為了私心出賣家國的女子,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實在是可悲可嘆。

安子沐狠狠的看著他,問道:“娘為您做了那麼多,難道您就沒有一點點感動嗎?”

“她不過是朕用來攻破北辰的棋子罷了,感動?怎麼可能!”安南城肆意的笑著,彷彿是萬物為無物。

“那我呢?大棋子生出來的小棋子嗎?”安子沐戰戰巍巍的站起身,這些年心中壓抑的怨氣終於在一瞬間爆發了。

從知道自己身世起,他一直迷茫著,抗拒著,他不懂為何要捲入這場陰謀。是母親每日向他述說這位父皇多麼的英勇無比,多麼的氣度非凡,在他心中埋下了一絲仰慕的種子。

可是他還有一位父親,是從小養育他的人,他是否知道這個真相?他害怕,彷徨著,兩種怪異的情感相互拉扯著,將他撕成碎片。

最終,在母親的鼓勵和威脅之下,他做出了選擇,犧牲了養育他十幾年的父親,親手將自己生活的國家覆滅。

他以為這樣便能如母親所說,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地位權利,亦或是心愛的人。

安子沐滿眼的悲傷,像是一個別人遺棄的孩子,將自己逼上了絕路。指著安子懷道:“所以在您眼中,兒臣就算不管做什麼都比不過他,對嗎?”同為他的兒子,一個愛如珍寶,一個棄如敝履。這樣的落差,任誰都是接受不了的吧。

“你還想和懷兒比?若不是看你替朕拿下了北辰,恐怕朕早就送你去和你娘一起團圓了。”安南城的眼神中流露出來的除了厭惡,再無其他。

“為什麼,為什麼!”安子沐也如同安子懷之前的模樣,幾近癲狂。吶喊聲充斥著整座大殿,回聲不絕。

許蓁不敢再上前,她只能默默的看著心愛的男子,淚如水流。

平樂看著眼前的一切,全都是因為這個一手遮天的男人,一個擁有絕對權力的皇帝,如此殘忍的對待著自己的兩個兒子,一捧一貶,兩個極端。

“因為你是個野種。”安南城薄唇微啟,說著這世上最惡毒的話。

話音落地的瞬間,所有人都呆滯在原地,連一直靜默的安子懷也緩緩抬起頭,所有的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盯著說話之人。

“怎麼可能,您不喜歡我罷了,所有才這樣說的吧!”安子沐不相信的一笑,嘴角劃出一抹僵硬的弧度。

安南城像是一個地獄的魔鬼,將人剝皮脫骨,每一句話都將人刺得體無完膚。他垂著眉,眼神輕蔑的看著安子沐,諷刺道:“那個瘋女人給你說你是朕的兒子你就信?還有那些為了隱瞞有孕在身無奈嫁入侯府,恐怕只有你會信!”

他接著冷哼一聲道:“原本為了你能繼續為懷兒賣命,朕還準備將這個秘密永遠的隱藏下去,今日鬧成這副模樣,也沒有必要了。”

平樂回頭看著曾今那個意氣風發,溫暖儒雅的少年,滿臉的彷徨無助,身子也跟著瑟瑟發抖,哪還有半分往昔的風采。

原來別人說能當帝王的都是瘋子,原來是真的啊!

“當年,朕還是北辰的質子,你娘傾慕於朕,可是朕卻心有所屬不肯娶她,她便假借瑩萱的名義給朕寫信,你可知當時朕她她騙的多慘?後來她居然還想再朕酒裡下藥,然後生米煮成熟飯後朕便再無反悔的餘地。”他說到最後,雙眼怒睜,彷彿那程嵐就在眼前。

“既然如此你為何說.....”安子沐不是你的兒子?

安南城擺出了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冷哼一聲道:“她那些小伎倆,朕早就看穿了,將那被裝有迷情藥的酒掉了包,她倒是用心良苦,怕朕事後追查,在自己的被自己裡也下了同樣的藥。”

“那。”安子沐顫抖著,話語顫抖,喉結滾動後再次開口道:“我的父親到底是誰?”

安南城大笑:“這個朕就真的不知道了,或許是販夫走卒,或許是採花大盜,也可能是你那個撿了便宜的侯爺爹也不一定。”

這席話像是一道驚雷劈在了安子沐的身上,他人生所以的信念全然崩塌,他和這血淋淋的身世抗拒著,躲避著。像是被一隻抽走靈魂的孤魂野鬼,毫無生氣。

平樂將多年的恨意,一點點的化為了同情,憐憫。

原來高傲如斯的安子沐才是那個最不幸的人,而造就他們這樣悲慘人生的始作俑者就坐在那裡,一臉輕蔑的挑釁著他們。

“父皇!?”安子懷今日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父皇,他不相信自己的父皇會是這樣一個陰險狡詐的人,不惜利用一個女人。

安南城一改剛才的冷漠,親切的說道:“懷兒,這是父皇給你上的新課。你可學會了?”

“父皇,你到底還瞞了兒臣多少事?”安子懷瘋狂的搖頭,痛苦的看著他。

“你為何要這樣問,你可知父皇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朕要將這天下完完整整的交到你的手中,你明白嗎?”安南城解釋道。

原本三國鼎立,北辰覆滅後,南陵便一直頻頻示好,這天下恐怕再也沒有什麼是可以撼動安氏王朝的地位的了。這便是他口口聲聲說到‘完整’吧。

這一切安子懷心中何嘗不知,而恰恰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他才覺得愧疚,對安子沐的愧疚,亦或是對平樂的愧疚。

“五弟。”安子懷輕聲喚道。

只可以安子沐卻不為所動,一直無法從剛才的打擊中走出來。

許蓁卻已經聽不下去了,眼睛已經哭得紅腫,聲音嘶啞的駁到:“如今他恐怕擔不起太子殿下這聲稱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