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風看見進來的平樂先是一怔,記憶中的小姑娘已經變了一番模樣,但兒時秀麗的影子卻還在。記得當初在宮裡所有的人都喜歡欺負他戲弄他,他也習以為常,獨獨平樂最後那句信誓旦旦保護他的話一直記在他心中,自從跟著父親戍邊之後便再未相見。

平樂的訊息他向來十分在意,那日陛下將她與定北侯的公子賜婚,他的心卻想被什麼撕裂一般。他知道平樂對他來說是個特別的存在。那次平樂伸出腳時他本可避開,但還是故意走過去。摔倒後爬起來本想笑著對她說沒事,可是嘴巴實在太疼,是剩下傻笑了。後來平樂主動找他信誓旦旦的說要保護他時,他心裡滿是感動。

“參見公主。”等柳乘風緩過神來才發現忘了行禮。

“我已不是公主,受不得你如此大禮。”平樂連忙攔住他。

“不知公主此話何意?”這話讓柳乘風大吃一驚,莫非是陛下信了謠言治罪於公主?

“陛下已將我貶為庶民,乘風哥哥,往後就是我向你行禮了。”平樂對柳乘風調笑道,輕描淡寫的兩句話,說得卻甚是淒涼。

“樂兒,你知道我不會讓你行禮的,就像小時候你不讓我對你行禮一樣。你若有什麼不開心我也不逼你講出來,只是你別難為了自己。”兒時她說他是他第一個朋友,不用再日日向她行禮。別的皇子公主見了自然也不敢要他行禮,此事被柳父知道後狠狠的罵了他一頓。

“說些別的吧,我進城時聽說這短短三個月滄州將士已經死傷過半,這滄州城破北辰必將覆滅,乘風哥哥,這滄州的重要性你應該比我清楚吧。”平樂知道柳乘風定不是無能之輩,若換了別人怕也不會比現在好。

“本來開戰之初我軍還略佔優勢,可就在一個半月之前他們換了一個將軍,然後東漓軍隊猶如有神兵相助,我們所有的部署都被他們全部攻破,看來他們是對我軍的兵力調配了如指掌了。現如今已是屢戰屢敗,在沒有想出好的對策之前我只能下令死守,先將百姓撤離,也好少一些顧忌。”柳乘風當然已經猜到城防圖被盜,但現在再換兵士部署已經來不及了。敵人就在城外,剩下的將士不足三萬,要想重新列陣部署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你可知那將軍的名字?”平樂知道是他,當初自己被他迷惑,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說要讓他傾心於自己,現在看來不過也是他的算計。

“好像是叫安子懷。”這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在東漓國也從未聽過此人的名號,像是被藏起來的殺招,準備一劍貫穿北辰的咽喉。

平樂問道:“安子懷,安乃是東漓國的國姓,可曾派人查過他的底細?”

“派人查過,但這個人像是憑空冒出來的樣,並沒有查出什麼有用的訊息。”所有的訊息都是從一個多月前才有的,這個人被藏的太好,以至於讓他措手不及。

“為何不向最近的蔚將軍求援?”若能在兵力上取得絕對的優勢,東漓的一些小計謀也無用武之地了。

“半月前我便已經向陛下請過旨了。可蔚將軍以南面流寇橫行,無力支援滄州為由抗了陛下的旨意。”難怪那日蔚玥會到平樂宮中故意將君亦安的訊息透露給她,定是蔚元武與君亦安達成了某種協議。

此次的戰役無需他動用一兵一卒,若勝了蔚元武便能拿到自己的好處,若敗了北弘翊也不會過分責罰他,畢竟他的手裡還有這十萬兵權,真是下的一步好棋。看來滄州之危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現如今你有何打算?準備這樣死守?”他們都知道這樣下去兵敗是遲早的事情,可是如今卻沒有更好的對策。

“我計劃著今夜去敵營探探這個安將軍的虛實,看能否探到點有用的訊息。”一般探子只能混入外營中打聽些別人的道聽途說,所得的訊息過於粗略。

柳乘風輕功了得,乘著夜色潛入內營也不是什麼難事,但風險也是極大的,若一不小心被敵人捉住,對北辰國定是致命一擊。

“你準備以身犯險?你可知你對北辰軍的重要性?”平樂端起桌上的茶杯,卻並未直接入口。盯著柳乘風問道。

“難道如今還有別的辦法?我作為一軍主帥,我不去誰去?”柳乘風說話的時候有些激動,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一場戰役死傷近十萬人,愧疚,難過,害怕充斥著他,但他卻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他是將士們的信念。

“我去。”聲音很淺,但足以讓他聽清。

“不行。這可不是兒時的遊戲,所有人都會讓著你,一旦被抓就是隻有死路一條。”柳乘風立馬否決了她的話。

“我本是被貶的公主,現在我的身份也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而你卻不一樣,你是我北辰國的大將軍,若你不在這軍心就散了,北辰定然不攻而簣。若是被捉住,我不過一個弱女子,頂多就是受些凌辱,起碼不至於喪命。”平樂喝了一口茶,茶已經有些涼了,忍不住咳了幾聲。若是別的女子定說不出這般悖論,哪一個女兒家不是把清白看得比性命還要重要,獨獨她卻說得輕描淡寫。

“樂兒,我明白你想為陛下守住這江山,可這些都是我們男人的事,你別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一隻手小心的擦拭著她的嘴角,估計是剛剛咳嗽時殘餘的茶漬,柳乘風看著她也沒做聲,他怎麼會讓她去冒險,這麼多年他一直未曾娶妻,一心只想著建功立業然後好向陛下請旨賜婚,卻不想還是慢了一步。

“我生來便是這北辰國的公主,受盡榮華富貴,父王也對我格外偏愛。此時正是北辰危難之際,我只想盡我最大的努力助它脫離困境。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願意一試。乘風哥哥,樂兒求你了。”從開始頭頭是道的分析到現在推心置腹的懇求,平樂或許帶著私心,但在大義面前這些東西卻不值一提。

“我知道你心意已決,說什麼也無用,可這些本不是你應該面對的事情。是我沒無能,若我能想出破敵之策便無需你冒此風險。我等了這麼久才見到你,你叫我怎麼忍心眼睜睜見你進入虎穴。”柳乘風眼睛已經溼潤,他向來是一個堅毅果敢之人,現在卻如此動情的說著這些,他是真的害怕再也見不到平樂。

“乘風哥哥,你放心吧。我的武藝可比以前精進不少,說不定連你也不是我的對手呢。”平樂最見不得這種離別的氣氛,連忙緩和氣氛。

柳乘風寵溺的捏了捏她的臉,看著故意逗他開心的平樂心裡一陣酸楚,明明心裡有事,為了不讓人擔心還裝出一副笑臉。

“樂兒,若你平安回來。我們成婚可好?”將平樂輕輕擁入懷中,他知道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但他已經錯過了一次,這一次再也不想錯過了。

平樂對這突如其來的提親有些驚慌,任由柳乘風將自己這樣抱著,聞著那股熟悉的氣息。

她從小就把他當哥哥一般,談不上喜不喜歡,卻總比一般人親近些。若沒有君亦安,或許柳乘風也是不錯的人選。

兒時他玩笑的說長大要娶她的話原來是真的,平樂已經忘了那時怎麼回答的了,‘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如今他們之間還隔著一個君亦安。

“哈,你說什麼呢?我已經有了婚約,如何再嫁你?”胡亂拿話搪塞到,她來滄州是為了尋君亦安,他們之間有太多不明白,在這些事情揭開之前,她無意再招惹一段情債,哪怕這個人是柳乘風。

“君亦安已被處死,況且你們也並未正式成婚,為何不能嫁?”世人都知道君亦安已死,柳乘風明知道平樂不過是找個藉口,卻還是不死心的追問。

“我不願騙你,其實君亦安還未死,而且就在滄州。父皇說是他謀刺的我,但我卻不願相信,我只想找他問個明白。”君亦安之死事關重大,柳乘風自然不會出賣她,所以她將一切全盤托出。

“去年你生辰宴那日我也在,只是事情耽擱去的晚了些。看到他為你作畫,然後在你信誓旦旦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想博得他青睞之時倉皇而逃。那時你的眼裡全是他。說實話我真的有些嫉妒他,為什麼你眼中的不是我,若當年我沒離開長安你是否會愛上我?這些年我一直嘗試著放下,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在看見你的時候又沸騰了。如今不管君亦安是生是死,我都不會再放手了。”柳乘風日夜兼程趕到長安,尋遍了整個長安終於尋到一件稱心的禮物,卻不想遲了宴會。

這件禮物他一直珍藏著,希望有一天能親手送給她。

柳乘風抱著平樂的手越來越用力,生怕她會下一秒就離開了。開始覺得有些喘不過氣,掙開了他的懷抱。

“乘風哥哥,現在不是談及兒女私情的時候,若我能平安回來定給你一個答案。”大戰在即,平樂不想因為這些事擾了他的心緒,況且戰場上瞬息萬變,下一秒或許就是永別,若能給他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好,樂兒,我等你回來。”柳乘風開心的笑著,讓人如沐春風一般,暖暖的。在感情上他單純的就像的孩子,為了平樂這句話他等了七年,漫長而孤寂的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