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鬍子動了動,正要開口,只聽著下面一聲高呼,“臣有本奏……”

眾人轉頭,看到上奏之人,竟都不約的低呼了聲。

上奏本的竟是當朝丞相。

高臺上,皇帝的面容隱在冠冕之下,看不到神色。

唐相撩袍跪倒,“臣教女不嚴,自請辭相位。”

聲音鏗鏘無比,驚起在場官員們的驚呼一片。

先前上朝之前就不少官員偷偷的瞧向這位丞相,這數日不見,這位丞相不僅絲毫沒有春風滿面的感覺,看上去反而更衰老了幾分。而似乎不止是這位丞相,連皇上的面色也不太好。

不是這些官員八卦,主要是該知道的事情他們也都知道了一些……魏王犯錯,唐家三小姐脅從。

這事兒也就是發生在朝中皇家,要是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還不知道會怎麼樣了!

尤其是這位丞相,年前剛送走了大女,年後又送走了三女,雖然還有二女兒榮寵在身,可畢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本就是悽慘無比,可現在怎麼又是公然把這事情挑了出來?

只是驚疑之下,眾位官員不約的看向高臺上的那位帝王,還有一直靜立不語,神色看不到絲毫異樣的太子殿下。

是以,整個殿內都幾乎寂靜下來。

“丞相,你大可不必!”

雲階上,皇帝終於開口。

“朕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朕還有旨意沒有宣佈!”

皇帝抬了抬手,一旁的大太監領旨,捧著聖旨立到了雲階之上。

在場的一眾官員高呼“萬歲”下跪。

只聽那大太監的聲音在殿內迴轉。

“朕,自繼位以來,兀以為勤懇為國,操勞十三載,雖有洪澇旱收,可百官敬業,萬民齊心,當有今日之國泰民安。只惜朕教子無方,前***,幾番引刀兵亂朝,更甚圖我朝天命之後。是以前車之鑑,不可不記。再一不可再二!顧,朕旨下,貶前***魏王稱號,為庶民,終其一生困圈與宗人府,以贖其罪!然,百姓之性命也乃朕之肱骨,朕之子女,朕責自罪,故,朕旨下,祭天之後,朕傳位於太子!欽此……”

大太監話音落地,偌大的殿內,竟是霎那的寂靜。

百官們怔愣半響才意識到皇上的意思……皇上這是要禪位!

怎麼這突然間的!

眾位官員往為首的太子那邊看過去,卻見英俊漂亮的太子殿下也是怔愣的神色,雖然太子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的神情,可還是落到了附近的幾名官員的眼中。

就是說太子也不知情了!

大太監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沒等眾位官員應什麼,轉身走了。

龍椅上,皇帝站了起來。

眾位官員這才驚愣回神,“皇上,萬萬不可啊!”

“皇上,您三思……”

不管那些官員們說什麼,甚至還有跪著往前挪試圖想要一直挪到皇帝跟前想要抱著皇帝大腿哭嚎的官員。皇帝都不予理睬,只徑自的走下來,直到了唐相的跟前。

彎身,把唐相扶起來。

“罪魁在朕,是朕教之不嚴,丞相若是辭去相位,那朕也就不做這個皇帝了!”

“皇上!”

帝相兩人扶臂而立,相對淚眼凝噎。

四周簇擁著想要過來相勸的百官們都不由靜寂在當場。

皇帝的眼中沒有他們。

丞相的眼中也沒有他們。

這個早朝根本就只有皇上和丞相兩人。

可偏偏,在場的眾位官員沒有一個人心生怨憤,抑或認為本就該如此。

皇上繼位之初,這位丞相便已經在主理朝政。且不要說唐家的數百年底蘊,便是這位丞相大人自幼和皇上一起長大,本就不同常人的情意就不是他們能覬覦的。何況這十多年來丞相矜矜業業,為國操勞,不收禮,不納財,朝中風氣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廉潔。百姓們更都是交口稱讚。

是以,能得如此帝王相待,也便是能傳之的美談。

大雪下了幾日,總算是停了,厚厚的雪堆積在宮牆兩側,天地間似乎還是一片的白茫茫。

早朝散去。

官員們各自散去。

因為皇帝只拉著丞相一人覲見,而且大太監也早就直言的告訴他們,想要見皇上,還請明兒見。

眾位官員散盡,太子南耀從殿中最後一個出來。

淺黃色的龍袍映身,披上厚絨的斗篷,本就俊逸翩然的面容更嬌豔若霞。他垂眸,目光落在宮殿下正中的御道上。

上面雕龍浮刻,騰雲駕霧,栩栩如生。

曾經幼時的記憶模糊的閃現在眼前。

年邁的祖父抱著他走在這上面,白白的鬍鬚飄揚,嘴裡說著,“兒是最像祖父的!”

祖父曾不止一次的自誇自己最像太祖皇帝,所以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都說他像太祖皇帝!

像太祖皇帝啊!

那不就是說他也有龍運?

可他非嫡非長,又是怎麼可能!

長大後,他就當是個笑話!

可偏偏母妃受寵,而太子更是一日也不曾把他從眼裡拔除。

如今,竟真的有這個可能了!

南耀的眼中幽光浮現。

乍然一聲低喝,“擺駕!回府!”

太子妃的寢宮。

柔軟的軟榻,點點的馨香燃起。

唐蓁蓁看著手裡的書冊,心思早就飛到了重重宮牆之中的早朝上。

三天了,不論皇上如何決斷,父相……大抵會請辭吧!

即便這過錯根本和父相無關,即便父相已經做了常人所不能為,忍了常人所不能忍,可身為唐家的族長,面對唐家的百年榮光,父相他……

捏著書頁的手一緊,那一頁書冊便給撕開了個口子。

唐蓁蓁擰了擰眉,放下書。

含笑適時的端上參茶。

唐蓁蓁彎了下唇角,接過來,“太子什麼時候回來?”

含笑瞧了眼牆角的滴漏,“照以往,太子怎麼也要半個時辰之後才能回來!”

唐蓁蓁點了點頭,喝茶。

從來不知道自己竟是這樣多思,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參茶入喉,直到喝了第三口,她才品到了參茶的味道。

雖平淡若苦,可苦味當中淡淡的餘香已經在唇齒中流暢,直沁入肺腑。

“太子殿下到……”

乍然間,外面雲和的聲音冒出來。

唐蓁蓁一怔,忙把手裡的茶盞放下,起身去迎接。

只是她以為自己的動作夠快,可還沒到門口,那道身影已經夾裹著寒氣進了來,一把把她抱在懷裡。

唐蓁蓁打了個激靈。

察覺到她的顫慄,低低的笑聲溢位來,南耀鬆開她,調侃了句,“穿的太少了!”

她又不出門,穿這麼多裹汗嗎?

不過看他這樣子,好像很高興!

“太子有什麼高興的事兒?”唐蓁蓁隨口問,過去幫他脫下斗篷。

“有倒是有,不過蓁兒或許就覺得不是好事!”

唐蓁蓁正要把斗篷交到身後的含笑手裡,聞言一滯,“難道我父相……”

唐蓁蓁佯怒,瞪過去,“只要我父相長命百歲,什麼都無關緊要!”

“哦……”

南耀拖長了聲音,眼角睇著唐蓁蓁。

唐蓁蓁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雙手還是忍不住緊緊的揪在一起。

看著唐蓁蓁緊張的模樣,南耀唇角彎了下,隨後,衝著唐蓁蓁伸出了手。

唐蓁蓁咬唇,只能搭到他的手上。

南耀手臂微微用力,唐蓁蓁便再度落到他的懷裡。

溫暖的懷抱充斥著只有他身上才有的氣息,即便剛才心亂如麻,也一下子寧靜了下來。

父相老成持重,該做的,不該做的,早有決斷。而一旦有了決斷,她再說什麼又哪裡有什麼用!

唐蓁蓁不由反手摟住了男人的腰身。

在父母的眼裡,只要兒女過的幸福,父母應該就是覺得最幸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