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如墨,幽影重重。三道身影撕裂林間薄暮,疾馳帶起的勁風捲起滿地枯葉,在血色琉璃光罩下劃出三道急促的流光。羅天掌心緊貼懷中紫木牌,那灼熱而清晰的指引如同牽引靈魂的磁石,直指東北搖光星位,每一次脈動都與他體內奔流的長生細胞共鳴,激起細微的琉璃金芒在肌膚下流轉。錢伯手中舊刀化作一道森冷的匹練,刀鋒過處,手腕粗的藤蔓應聲而斷,切口平滑如鏡,他渾濁的老眼鷹隼般掃視著每一處晃動的竹影,左肩胛骨下方那道早已沉寂的舊疤,在高度緊繃的殺意下隱隱傳來針刺般的麻癢。柳長耳指間扣著三枚淬了麻沸散的金針,針尖幽藍,呼吸綿長,醫者的敏銳讓他捕捉到空氣中一絲不屬於紫竹清香的、極其淡薄的金屬潤滑劑氣味。

“快到了!”羅天低喝,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前方林木驟然稀疏,一片被千年古藤瘋狂纏繞的陡峭石壁如同巨獸蟄伏,在暮色與血光中投下龐大的陰影。石壁底部,濃密如簾幕的藤蔓被一股微弱卻持續的涼風拂動,露出其後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透過的狹長裂隙,縫隙深處,泥土與歲月沉澱的陰冷氣息絲絲縷縷滲出——正是虞鐵男意念中提及的、通往凰羅陵深處禁地的秘道入口!

生的希望近在咫尺!三人精神一振,腳下發力,速度再提三分,直撲那幽暗的入口。

就在這舊力將盡、新力未生的剎那——

嗤!嗤!嗤!嗤!嗤!嗤!嗤!

七道尖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破空厲嘯,毫無徵兆地撕裂了竹林的死寂!並非來自地面埋伏,而是來自頭頂那片被血色琉璃籠罩的、本應絕對安全的穹隆!七道赤紅色的死亡光束,拖曳著灼熱扭曲空氣的尾焰,如同天神擲下的審判之矛,帶著金屬鍛造特有的冰冷精準與毀滅性的暴烈,瞬間封鎖了羅天三人前後左右所有騰挪閃避的空間!角度刁鑽,時機毒辣,正是看準了他們心神被秘道吸引、身法轉換的微妙間隙!

“頭頂!閃開!”錢伯的怒吼如同炸雷!他全身混元元氣轟然爆發,土黃色的罡氣瞬間包裹住那柄跟隨他半生的舊刀,刀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沒有半分猶豫,刀光潑灑,化作一片密不透風、潑水難入的慘烈刀幕,悍然迎向籠罩他和柳長耳頭頂的三道最粗壯的赤芒!他太清楚這元能晶銃的恐怖穿透力,硬擋是找死,唯有以攻代守,以刀罡的爆發性力量將其軌跡打偏!

叮!叮!鐺!鐺!

刺耳欲聾的金鐵撞擊聲連環炸響!刺目的火星如同節日煙火般瘋狂濺射!錢伯只覺得雙臂劇震,虎口瞬間崩裂,溫熱的鮮血染紅了刀柄。舊刀堅韌無比的刀身上,赫然留下了三個深達半寸、邊緣融化翻卷的恐怖凹坑!巨大的衝擊力讓他雙腳深深陷入地面,“蹬蹬蹬”連退三大步,每一步都在堅硬的岩石地面上留下寸許深的腳印,胸中氣血翻江倒海,喉頭腥甜上湧,又被他死死嚥下。左肩胛骨下的舊疤,那沉寂多年的蠻族蝕骨釘,如同被這沛然巨力喚醒,驟然爆發出一陣鑽心刺骨的劇痛,彷彿有無數細小的毒蟲在啃噬骨髓!

柳長耳的反應同樣快到極致。在錢伯怒吼的瞬間,他指間三枚幽藍金針已然化作三道肉眼難辨的細線,並非射向赤芒——那無異於螳臂當車——而是精準無比地射向三名護衛持銃手腕處的“曲池穴”!不求傷敵,只求那瞬間的痠麻,干擾其鎖定!同時,他枯瘦的身體爆發出與其年齡不符的柔韌,如同風中枯葉,以一種違反人體力學的詭異姿態,險之又險地貼著兩道赤芒的邊緣翻滾出去!灼熱的氣流擦著他的鬢角飛過,帶起幾縷焦糊的髮絲!

羅天瞳孔縮成了針尖!撲面而來的兩道赤芒帶著死亡的氣息,將他完全鎖定!退無可退!避無可避!體內奔流的長生細胞在生死危機刺激下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轟!璀璨奪目的琉璃金光透體而出,瞬間在他體表凝聚成一層近乎實質的金色甲冑!雙拳之上,金光更是凝練如兩輪小太陽,帶著一往無前、粉碎一切的沛然巨力,毫無花哨地悍然轟出!拳風所過之處,空氣被極致壓縮,發出沉悶如雷的爆鳴!

轟!轟隆——!!!

遠比之前猛烈十倍不止的爆炸轟然炸響!如同兩座小山狠狠對撞!狂暴的衝擊波呈環形橫掃而出,地面堅硬的岩石如同酥脆的餅乾般寸寸龜裂、粉碎、被高高掀起!漫天煙塵碎石混合著枯枝敗葉,形成一道渾濁的帷幕,瞬間將羅天的身影吞沒!

噗——!

煙塵中,一道身影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射而出,狠狠撞在後方一株需要兩人合抱的粗壯紫竹上!咔嚓!令人牙酸的斷裂聲中,堅韌的紫竹竟被生生撞斷!羅天身體劇震,再也壓制不住翻騰的氣血,一口滾燙的鮮血狂噴而出,在煙塵瀰漫的空中灑下刺目的紅霧。他雙臂衣袖盡碎,裸露的面板上,那層凝實的琉璃金甲寸寸碎裂、明滅不定,手臂更是微微顫抖,面板下毛細血管破裂,滲出細密的血珠。硬撼元能晶銃全力一擊,即便以琉璃金身之強橫,也受到了不輕的內腑震盪!

煙塵碎石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場泥雨。一道魁梧如移動鐵塔般的身影,踏著沉重的、帶著金屬齒輪咬合特有嗡鳴的步伐,無聲無息地穿透尚未散盡的煙塵,出現在羅天面前十步之地。來人一身厚重無比的玄鐵重甲,甲片在頭頂血色琉璃光暈下泛著冰冷幽藍的金屬光澤,關節處精密複雜的齒輪與活塞結構緩緩運轉,發出低沉而壓迫感十足的嗡鳴。他臉上覆蓋著一張毫無表情、只露出雙眼孔洞的猙獰金屬面罩,那雙眼睛銳利如淬毒的鷹隼,冰冷、漠然,沒有絲毫屬於人類的情感波動。最令人心悸的,是他垂在身側的右臂——那絕非血肉之軀,而是一支造型猙獰、通體由暗沉合金鑄造、閃爍著致命寒光的巨大手銃!粗如兒臂的銃管口,此刻正散發著灼人的高熱,絲絲縷縷赤紅色的能量餘燼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空氣中緩緩消散!銃身複雜的能量回路正從背後巨大的金屬匣中汲取著力量,發出低沉的、如同巨獸喘息般的充能嗡鳴。

重甲人——鐵手——身後,六名同樣身著制式黑色貼身勁裝、揹負狹長金屬能量匣、手持略小一號但同樣散發著危險氣息晶銃的護衛,如同沒有生命的金屬雕塑,悄無聲息地從竹林陰影中滑出,動作整齊劃一到令人頭皮發麻。他們形成一個完美的半圓,冰冷的銃口如同毒蛇之眼,死死鎖定著場中狼狽的三人,沉凝的殺氣混合著金屬的冰冷,將這片空間凍結。

“元能晶銃…軍械城的戰爭獠牙…‘鐵手’李猙?!”柳長耳抹去嘴角被氣浪震出的血絲,臉色難看至極,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十城聯邦的瘋狗,五王府最忠實的爪牙!你們怎麼會出現在我琉璃齋護山大陣之內?!”他心中驚濤駭浪,血誓琉璃陣隔絕內外,這些人如何悄無聲息潛入?除非…有內應提前破壞了部分陣基,或者…他們掌握了某種能短暫穿透陣法的空間技術!

鐵手金屬面罩下,發出沉悶的、毫無起伏的金屬摩擦音,如同生鏽的齒輪在強行轉動:“奉聯邦議會第七號緊急決議,及大夏王朝五王爺親筆簽發的甲級緝拿令。”他左手一抬,兩枚令牌帶著破空聲,深深嵌入羅天面前龜裂的焦土之中,入石三分!

一枚令牌漆黑如墨,非金非木,沉重冰寒,邊緣鑲嵌著猙獰咆哮的睚眥獸首,正面一個鐵畫銀鉤、透著無盡皇權威壓的“夏”字,背面則是五爪蟠龍環繞的“五”字——大夏王朝五王府的玄鐵令!

另一枚令牌樣式古樸剛硬,中央精工雕刻著一座被巨大齒輪環繞、煙囪林立的鋼鐵雄城圖案,下方一行凌厲的小字:“聯邦軍械城特使令——李猙”!

“琉璃齋羅天,”鐵手冰冷的聲音繼續宣讀,巨大的晶銃口微微抬起,赤紅色的能量光芒再次在銃管內凝聚,發出令人心悸的低沉嗡鳴,恐怖的殺機如同無形的冰錐,瞬間刺骨地鎖定了剛剛掙扎著站起的羅天,“即刻交出青黴素原液配方及所有培育菌株樣本,束手就擒,隨我等前往聯邦鐵砧城軍事法庭,接受關於‘蓄意傳播瘟疫、危害人類安全’之質詢。抗命不遵者,視為叛國逆黨,依王朝律法與聯邦戰時條例…就地格殺,誅連全族!”最後四個字,帶著金屬摩擦的冰冷質感,如同死神的宣判。

“放你孃的狗臭屁!”錢伯鬚髮戟張,如同暴怒的雄獅,舊刀嗡鳴著直指鐵手,刀尖因憤怒而微微顫抖。他左肩舊傷處,蝕骨釘殘留的陰毒死氣被這滔天怒火和殺意引動,如同活物般在血肉深處鑽刺,帶來陣陣深入骨髓的抽痛,額角瞬間滲出豆大的冷汗。“五王府?聯合通牒?邢明那狗賊前腳剛叛逃,引狼入室,你們後腳就拿著這狗屁令牌來趁火打劫?真當我琉璃齋無人,是任你們搓圓捏扁的泥菩薩不成!想要配方?先問問老夫手中這把殺過蠻族、飲過叛徒血的刀答不答應!”混元境巔峰的慘烈刀罡再次透體而出,雖因傷勢而略顯黯淡,但那百戰餘生的慘烈氣勢卻沖天而起,竟暫時沖淡了晶銃帶來的死亡壓迫。

鐵手對錢伯的怒吼置若罔聞,巨大的晶銃口微微調整,那令人靈魂凍結的赤芒牢牢鎖定了羅天的心臟,充能的嗡鳴聲如同催命的倒計時。“質詢什麼?青黴素乃我琉璃齋先輩嘔心瀝血所創,救死扶傷之本,何時成了危害之物?河西瘟疫肆虐,根源何在,你們五王府和軍械城,難道心裡沒數?”羅天壓下翻騰的氣血,琉璃金身的光芒在體表艱難地重新流轉、修復著受損的肌體,他一步踏前,再次擋在因舊傷劇痛而身形微晃的錢伯身前,目光如兩柄淬火的利劍,穿透煙塵,死死釘在鐵手那雙毫無人性的冰冷眼眸上。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砸在凝重的空氣中。

“憑它。”鐵手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也憑力量。”他巨大的晶銃充能聲陡然拔高,銃口凝聚的赤芒亮度瞬間暴漲,將周圍的血色琉璃光都壓了下去!“配方,交,或死。你只有三息。”冰冷的計數如同喪鐘敲響:

“一。”

空氣瞬間凝固,沉重的壓力讓人窒息。六名護衛手中的晶銃紅光同時亮起,如同六隻睜開的惡魔之眼。

錢伯握刀的手因劇痛和憤怒而劇烈顫抖,左肩的蝕骨釘彷彿要破體而出!

“二。”

柳長耳指縫間再次扣住金針,針尖幽藍更甚,眼神決絕,已然抱了必死之心。

羅天體內長生細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奔流,修復傷勢的同時也在極限壓榨著力量,琉璃金光在體表明滅狂閃,如同風中殘燭,卻又帶著玉石俱焚的慘烈!他不能退!身後是母親用生命指引的生路,是化解自身晶化危機的唯一希望!眼前這些人,不過是披著官皮、比邢明更貪婪更兇殘的豺狼!

“三。”

“格殺!”鐵手毫無情感的聲音如同冰錐落下。

六道奪命的赤紅色光束,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從六個刁鑽的角度,交織成一張毀滅之網,瞬間籠罩而下!目標明確——絕殺羅天!

“吼——!老匹夫休狂!”錢伯鬚髮怒張,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徹底無視了左肩蝕骨釘爆發出的、足以讓人暈厥的劇痛!土黃色的混元罡氣燃燒般沸騰起來,舊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慘烈刀芒,如同迴光返照的夕陽,帶著一股與敵偕亡的慘烈氣勢,悍然卷向射向他和柳長耳的數道赤芒!刀光與赤芒猛烈碰撞,爆發出連綿不絕的雷霆炸響,狂暴的氣浪將地面犁開深深的溝壑!

柳長耳身形如同鬼魅般飄忽,金針不再射向護衛,而是化作一片幽藍的細密光雨,籠罩向護衛們腳下脆弱的岩石地面和附近的紫竹!不求傷人,只求製造混亂,遲滯他們的動作!同時他枯瘦的身體爆發出最後的敏捷,在刀光與赤芒交織的死亡縫隙中狼狽翻滾閃避,每一次都險之又險!

而射向羅天的兩道赤芒,粗壯如柱,迅疾如電!帶著鐵手必殺的意志!羅天眼中厲色如火山噴發!避無可避!那就以攻代守!以命搏命!他雙足深深踏入焦黑的岩土,脊柱如大龍般節節貫通,將全身力量乃至沸騰的長生細胞能量,毫無保留地灌注於雙拳!拳鋒之上,琉璃金光壓縮凝練到極致,竟隱隱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琉璃質感!他發出一聲穿雲裂石的長嘯,雙拳如同兩顆逆天而行的金色流星,悍然迎向那兩道毀滅光束!

轟隆——!!!!

比之前更加恐怖、彷彿要將整片紫竹林掀翻的爆炸轟然爆發!一個直徑數丈的焦黑巨坑瞬間出現在羅天站立之處!狂暴的衝擊波混合著赤紅與金色的能量亂流,如同失控的怒龍向四面八方瘋狂席捲!煙塵碎石混合著被瞬間汽化的泥土,形成一道高達數丈的渾濁蘑菇雲!

噗——!

一道身影如同被攻城錘正面擊中,以比炮彈更快的速度從那爆炸中心倒射而出!連續撞斷三根碗口粗的紫竹,才重重砸在後方佈滿藤蔓的石壁上,發出一聲令人心悸的悶響!正是羅天!他身體如同破麻袋般滑落,在石壁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又是一大口混雜著內臟碎塊的鮮血狂噴而出,染紅了胸前破碎的衣襟和冰冷的岩石。雙臂軟軟垂下,琉璃金身的光芒黯淡到了極點,面板表面佈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鮮血不斷滲出。他眼前陣陣發黑,耳中嗡鳴不止,五臟六腑彷彿都移了位,劇痛如同潮水般衝擊著神經。硬撼鐵手親自操控的元能晶銃全力一擊,代價慘重!

煙塵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排開,鐵手沉重的金屬戰靴踏在滾燙的焦土上,發出沉悶而規律的“咚…咚…”聲,如同死神臨近的腳步。他巨大的身影穿透煙塵,那支猙獰的晶銃口,冰冷地、毫無偏差地抵在了倚在石壁上喘息、幾乎失去反抗能力的羅天眉心!灼熱的高溫瞬間灼焦了羅天額前的幾縷頭髮。

“配方。”鐵手的聲音近在咫尺,金屬摩擦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風,帶著不容置疑的最終審判,“或者,腦漿。”銃口內,毀滅性的赤芒再次開始凝聚,那光芒將羅天染血的臉龐映照得一片慘紅。

羅天艱難地抬起頭,透過被血糊住的睫毛,看向面罩後那雙冰冷的、毫無人性的眼睛。他咧開嘴,露出被鮮血染紅的牙齒,勾起一抹混合著痛苦、嘲諷與無盡冰冷的弧度,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配方…在我腦子裡…殺了我…你們…永遠…別想得到…完整的…”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

鐵手沉默。抵在眉心的晶銃紋絲不動,充能的嗡鳴聲卻詭異地停滯了一瞬。面罩後的冰冷鷹目,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波動閃過,彷彿冰冷的程式在評估著“目標死亡導致任務失敗”的風險權重。那凍結靈魂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冰,將羅天周圍數尺的空氣都凝固了。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滯。

與此同時,琉璃齋藥坊深處,秘製藥庫。

濃得化不開的藥味混雜著新鮮的血腥氣,在狹小密閉的空間裡沉浮。唯一的光源是一盞掛在牆壁上的老舊油燈,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一小片黑暗,將人影拉扯得搖曳不定。秀兒跪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小小的身軀緊繃如同拉滿的弓弦。汗水早已浸透了她單薄的衣衫,額前碎髮黏在蒼白的小臉上。她正全神貫注,用微微顫抖的手,捏著一塊浸透了“生肌續骨膏”和“清心散”混合藥汁的棉布,無比小心地擦拭著面前魁梧漢子胸口那道猙獰恐怖的貫穿傷。

傷口邊緣的皮肉呈現出令人心悸的紫黑色,絲絲縷縷如同活物般的灰黑色死氣纏繞其上,頑強地抗拒著藥力的滲透和肌體的自我修復,甚至還在緩慢地侵蝕著周圍健康的血肉——這正是邢明叛逃時,那塊蘊含其混元死氣的“邢”字令牌碎片造成的可怕傷害。這漢子,正是被羅天拼死救下後,由柳長耳秘密轉移到此處的歐陽廿四。他雙目緊閉,臉色灰敗如同金紙,氣息微弱得幾近於無,全靠插在胸口幾處大穴上的七根細若牛毛、尾部微微顫動的“青玉靈樞針”吊著一口若有若無的氣息。每一根針尾,都凝聚著柳長耳精純的醫道真元,艱難地維繫著這具瀕臨崩潰的軀體與那頑固死氣之間的脆弱平衡。

“廿四叔…堅持住…羅師兄他們…一定能拿到救命的藥…”秀兒的聲音帶著哭腔,低低的,彷彿怕驚擾了這脆弱的平衡。她換下被血汙和死氣染黑的棉布,拿起一塊新的,浸透藥汁。就在她的指尖,帶著少女特有的溫熱和微微的汗溼,再次無意間觸碰到傷口邊緣那冰冷滑膩的紫黑色皮肉時——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清晰得如同直接在秀兒腦海中響起的震顫,陡然從她緊貼著胸口的衣襟內傳出!是那塊羅天鄭重交給她的、薄如蟬翼的暖玉片!這玉片之上,用特殊秘法拓印著紫木牌核心處幾道最玄奧的奇異紋理!此刻,這枚一直溫潤沉寂的玉片,竟變得滾燙!如同烙鐵!一股濛濛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淡紫色光暈,透過薄薄的衣衫,隱隱透了出來!

更讓秀兒驚駭欲絕的是,隨著懷中玉片的滾燙震顫,歐陽廿四胸口那道死氣盤踞的傷口深處,一點極其黯淡、卻精純堅韌到不可思議的金色光芒,如同沉睡億萬年的星辰被突然喚醒,猛地跳動了一下!那金光的氣息…溫暖、磅礴、帶著滋養萬物的生機,竟與羅師兄救治綠柳長老時、指尖流淌的那股生生不息的力量…同源!這金光微弱,卻如同定海神針,死死釘在死氣侵蝕的核心,護住了心脈最後一絲生機!

“這…這是羅師兄留下的力量?!”秀兒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破胸膛!她腦中瞬間閃過羅天指尖流淌金芒救治傷者的畫面!難道…難道羅師兄在廿四叔體內也留下了這種神奇的力量作為後手?這金光…在呼應我懷裡的玉片?

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攫住了她!她顧不上擦汗,也顧不上藥布,手忙腳亂地從懷中掏出那枚滾燙的拓印玉片,同時從旁邊散亂的藥簍底部,翻出一張皺巴巴、邊緣焦黑、沾染了不知是誰的暗沉血汙的古老羊皮紙——這是她在藥廬被邢明叛黨破壞後的廢墟角落裡,從一堆燒焦的典籍殘骸中扒拉出來的。羊皮紙觸手冰涼堅韌,不知何種獸皮硝制,上面佈滿了扭曲蠕動、如同活物般的奇特文字,結構詭異,絕非當世任何已知文字,連柳長耳都搖頭表示不識。

秀兒的心跳如擂鼓。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幾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臟,將手中滾燙的拓印玉片,小心翼翼地、緩緩靠近那張古老而詭異的羊皮紙。

就在玉片上那幾道玄奧的拓印紋理,即將接觸到羊皮紙上那些扭曲文字邊緣的剎那——

異變陡生!

嗡!!!

玉片上的紫光驟然強盛了十倍!不再是微不可查的暈染,而是如同甦醒的活物,激射出數道纖細卻凝練無比的紫色光絲!這些光絲如同擁有生命和智慧,精準無比地探向羊皮紙上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詭異文字!

嗤…嗤嗤…

細微的、彷彿烙鐵燙在皮革上的聲音響起。那些沉寂的、扭曲如蛇蟲的文字,在紫色光絲的觸碰下,竟如同被投入滾燙油鍋的冰塊,猛地“活”了過來!它們開始瘋狂地扭曲、變形、蠕動!筆畫斷開又重組,結構崩解又聚合!整個羊皮紙彷彿變成了一個沸騰的黑色墨池!

“啊!”秀兒只覺得一股龐大、古老、蠻橫、充滿了無盡悲愴與渴望的資訊洪流,如同決堤的天河之水,毫無徵兆地、粗暴地衝進了她毫無防備的腦海!眼前猛地一黑,隨即被無窮無盡、刺目欲盲的金光徹底淹沒!在這純粹的金色海洋中,無數破碎、凌亂卻又無比真實的畫面如同走馬燈般瘋狂閃現:

一座巍峨到無法想象、彷彿支撐著天與地的巨大祭壇,通體由一種暗金色的、非金非玉的奇異材質築成,祭壇表面流淌著粘稠的、如同熔融黃金般的暗金色液體…

液體之中,沉浮著無數模糊扭曲的人影!他們無聲地掙扎、哀嚎,身體在暗金液體中溶解又重組,彷彿在承受著永恆的煉獄之苦…

祭壇的最中央,矗立著一塊巨大無比、卻佈滿蛛網般裂痕的殘破石碑!石碑的材質難以描述,似石似玉,又彷彿凝固的星辰!它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蒼涼、悲愴,以及一種…吞噬一切的、令人靈魂顫慄的…渴望!對生命本源的極致渴望!

一幕畫面驟然定格、放大:祭壇底部,靠近那流淌的暗金色“源池”邊緣,一株散發著微弱青碧光芒的奇異藤蔓,頑強地從暗金色的“源液”和冰冷的祭壇基石縫隙中鑽出,藤蔓上,幾滴晶瑩如翡翠、內部彷彿有星雲流轉的粘稠汁液,正緩緩滴落…

“呃啊啊——!”難以想象的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貫穿大腦!秀兒發出一聲淒厲短促的慘叫,眼前一黑,手中的玉片和羊皮紙差點脫手飛出!她死死咬住下唇,瞬間嚐到了濃重的血腥味,用盡全身力氣強迫自己保持最後一絲清明,佈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向那張在玉片紫光籠罩下、文字仍在瘋狂重組的羊皮紙!

幾個全新的、結構古樸玄奧、她從未見過卻莫名洞悉其意的關鍵文字組合,在沸騰的“墨池”中逐漸清晰、穩定下來:

“…長春…藤…生…於…源…池…之…畔…”

“…地…心…玉…髓…乃…陵…墓…心…髒…”

“…源…安…則…藤…盛…玉…潤…可…化…晶…厄…”

紫竹林,秘道入口前,生死一瞬。

鐵手抵在羅天眉心的晶銃,那毀滅性的赤芒已然凝聚到了頂點,充能的嗡鳴聲尖銳刺耳,死亡的冰冷幾乎凍結了羅天的思維。鐵手面罩後那雙冰冷的鷹目,似乎終於完成了評估,一絲極其細微的、代表著“抹殺”指令的寒光閃過!

就在這千鈞一髮、羅天幾乎要閉目待死的剎那——

“羅師兄——!!!”一聲淒厲到變調、充滿了無盡惶急與驚恐的少女尖嘯,如同撕裂夜幕的閃電,猛地從藥廬方向穿透層層疊疊的紫竹,無比清晰地炸響在死寂的秘道入口前!“廿四叔…他…他不行了!傷口裡的金針…金針在暴走!死氣…死氣在反噬!還有…還有…羊皮卷活了!它說…玉髓!地心玉髓在陵墓心臟!是化解晶化的關鍵!源安藤盛…源安藤盛啊!!!”秀兒的聲音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卻如同驚雷般包含了爆炸性的資訊!

這石破天驚的尖叫,如同投入絕對零度冰湖中的熾熱隕石!

鐵手那穩如磐石、抵在羅天眉心的晶銃,極其明顯地、微不可查地頓挫了一下!充能的尖銳嗡鳴聲出現了一個極其短暫卻真實存在的凝滯!面罩後那雙萬年寒冰般的鷹目深處,一絲極其罕見的、屬於“程式外意外變數”的驚疑波動,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倏然盪開!

致命的殺機,被這來自後方的、充滿未知的變數,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