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廬菌室的門無聲合攏,將柳長耳那壓抑著狂喜的喃喃自語隔絕在內——“潑天的富貴…潑天的功德啊…”空氣裡殘留著青黴菌絲特有的、微帶土腥的奇異氣息。羅天收回目光,強壓下胸口因方才邢明威壓而翻騰的氣血,默然走到藥廬角落盤膝坐下。青玉靈樞針橫置膝頭,溫潤的觸感如清泉流淌,悄然撫慰著他枯竭的精神。

《養神錄》的經文在心間流淌,意念沉入胸腹之間那片“長生細胞據點”。經過連日煉化紫氣、元氣,這片“據點”已初具規模,溫潤堅韌的琉璃微光如同呼吸般明滅,釋放出的生機暖流持續滋養著被癌瘤侵蝕得千瘡百孔的軀體,也在緩慢而堅定地擠壓著那盤踞的陰寒陰影。

他需要時間,需要海量的能量。意念牽引著空氣中稀薄的元氣粒子,匯入據點核心,被“逆疫病流”的力量迅速煉化、提純,化作精純的生機融入琉璃微光。每一次呼吸,胸腹間的陰寒沉重感便消減一分,琉璃微光便堅韌一分。距離徹底煉化那巨大的腫瘤陰影,只差最後那頑固的核心!

就在羅天心神沉入體內,物我兩忘之際——

藥廬外,澄心藥廬三重淨塵法陣流轉的微光邊緣,空氣如同水波般盪漾了一下。一道穿著粗布短褐、面容愁苦、肩上搭著條舊汗巾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一叢茂密的紫竹後“滲”了出來。正是易容改扮的童鈺!

他此刻的氣息收斂到了極致,腳步落地無聲,連呼吸都彷彿融入了竹葉的沙沙聲中。那雙眼睛,不再是濟世堂坐堂大夫的溫和關切,而是如同最冷硬的琉璃,銳利、無情,精準地掃過藥廬外圍。

藥廬唯一的入口處,錢伯如同生了根的磐石,抱臂而立。舊刀雖未出鞘,但那歷經沙場磨礪出的、近乎實質的凜冽煞氣,如同無形的屏障籠罩著入口。任何未經許可的靠近,都會瞬間觸動這頭老戰狼的殺機。

童鈺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他沒有試圖靠近入口,目光轉向藥廬側面一處不起眼的通風口。通風口被細密的金屬絲網覆蓋,網上還貼著幾道驅蟲避塵的黃色符籙,符籙靈光流轉,顯然有預警之效。

他動了。身影如同沒有重量的柳絮,貼著地面陰影滑行,速度不快,卻詭異得融入了每一寸光影的變幻。在靠近通風口三丈外時,他身形驟然停頓,整個人蜷縮排一叢茂密的紫竹根部陰影裡,如同化作了竹根的一部分。

他緩緩抬起右手,那隻手蒼白、穩定,指節修長。指尖不知何時多了一枚黃豆大小、通體黝黑、毫不起眼的種子。他屈指,以一種極其輕柔、如同情人低語般的力道,將種子彈出。

種子劃過一道低平的弧線,無聲無息地落在通風口下方乾燥的泥土上。

噗。

一聲輕微到幾不可聞的悶響。那枚黑色種子彷彿擁有生命般,瞬間爆開!並非炸裂,而是急速膨脹、軟化、分解!無數細如牛毛的黑色根鬚瘋狂鑽入泥土,同時,一股極其稀薄、帶著腐朽枯敗氣息的灰黑色煙霧,如同活物般貼著地面瀰漫開來,精準地覆蓋了通風口周圍三尺之地。

那煙霧如有靈性,無聲無息地侵蝕著地面、牆壁,更包裹了通風口的金屬絲網和符籙。符籙上流轉的靈光接觸到灰黑煙霧,如同被汙濁的墨汁浸染,迅速黯淡、閃爍了幾下,最終徹底熄滅!金屬絲網也蒙上了一層灰敗的色澤,變得脆弱不堪。

整個過程,不過兩三個呼吸。童鈺眼中毫無波瀾,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身影再次動了,比之前更快,如同貼著地面遊走的毒蛇,瞬息間便滑至通風口下。

他左手探出,五指指尖縈繞著一層薄如蟬翼、幾乎透明的淡灰色氣勁。這氣勁帶著一種腐蝕萬物生機的陰冷。五指如鉤,輕輕按在已被灰黑煙霧侵蝕得失去靈性和韌性的金屬絲網上。

嗤…

微不可察的輕響。堅韌的金屬絲網如同被強酸腐蝕的薄紙,在童鈺指下無聲無息地融化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孔洞。邊緣光滑,沒有一絲毛刺。

童鈺沒有絲毫停頓,右手閃電般探入懷中,取出一個寸許高、通體瑩白、材質非玉非瓷的微型玉瓶。瓶身上銘刻著極其細微複雜的符文,此刻正散發著微弱的、隔絕一切氣息的波動。

他左手五指張開,一股無形的吸力透過孔洞,精準地鎖定菌室內距離通風口最近的一個琉璃培養皿——那裡面,一團青綠色菌絲正生機勃勃地蔓延。吸力輕柔卻不容抗拒,一小片邊緣地帶、約莫指甲蓋大小的青綠色菌斑,連同下方薄薄一層培養基,被完整地“揭”起,如同被無形的手託著,穩穩地穿過通風口孔洞,精準地落入他右手早已準備好的微型玉瓶之中!

瓶塞瞬間蓋上,隔絕內外。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無聲無息。

童鈺看也不看,玉瓶瞬間消失於袖中。他身形如同被壓縮的彈簧,猛地向後彈射,瞬間退回三丈外的紫竹陰影中。與此同時,他右手屈指一彈!

“嘶嘶——!”

一條通體碧綠、三角蛇頭猙獰的小蛇,不知從何處被擲出,帶著刺耳的嘶鳴,準確地落向通風口下方那片被灰黑煙霧汙染的區域!

“蛇!”菌室門口,一個負責守衛的醫部年輕弟子被突如其來的蛇嘶驚動,下意識地驚撥出聲,目光瞬間被那碧綠小蛇吸引!

錢伯鷹隼般的目光如電射來!他銳利的視線瞬間捕捉到通風口下那片不正常的灰敗區域和那個新出現的孔洞!

“賊子!”錢伯鬚髮皆張,低吼一聲,舊刀嗆然出鞘半尺,身形如狂風般撲向通風口!刀未至,那股撕裂空氣的凌厲刀意已鎖定那片區域!

然而,就在這瞬間的混亂和注意力被吸引的空隙,童鈺的身影如同融入陽光的露水,在紫竹搖曳的光影掩護下,徹底消失無蹤,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怎麼回事?!”菌室的門猛地被拉開,柳長耳那張帶著興奮和被打擾了重要實驗而不爽的臉探了出來。

“柳師兄!有賊!從通風口…”那年輕弟子指著孔洞和地上扭曲的碧綠小蛇,驚魂未定。

柳長耳目光掃過通風口那光滑的腐蝕孔洞、地上殘留的灰敗汙跡、以及那條被錢伯一刀斬成兩段還在扭動的毒蛇,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猛地衝回菌室,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所有培養皿,最後死死盯住靠近通風口那個器皿的邊緣——那裡,一小片指甲蓋大小的區域,變得異常“乾淨”,青綠色的菌絲和培養基都不翼而飛!

“我的菌!!”柳長耳發出一聲淒厲的、如同被剜了心頭肉的慘叫,雙眼瞬間佈滿血絲,“哪個天殺的王八蛋乾的?!老子要把他泡在‘七日癢’裡醃成鹹魚!”他暴跳如雷,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在菌室裡瘋狂轉圈。

錢伯臉色鐵青,仔細檢查著通風口殘留的痕跡,尤其是那灰敗汙跡中一絲若有若無的枯敗腐朽氣息。“手法老辣,善用毒物腐蝕,絕非尋常毛賊…是高手。”他聲音低沉,帶著凝重。目光下意識地看向角落裡閉目調息的羅天,帶著深深的憂慮。少爺身上的麻煩,越來越大了。

羅天依舊盤膝閉目,彷彿對周遭的混亂充耳不聞。但他的精神,早已被強行從深層的修煉中驚醒。胸腹間,那腫瘤最後的核心彷彿被外界的殺機和變故所激,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兇戾反撲!無數道陰寒刺骨、帶著瘋狂破壞意志的癌氣,如同億萬根淬毒的冰針,狠狠刺向他周身經脈、臟腑,更瘋狂地衝擊著那片散發著生機的琉璃據點!

劇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徹底的劇痛!瞬間席捲了羅天的每一寸神經!他眼前發黑,喉嚨裡腥甜上湧,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面板下的琉璃微光瘋狂閃爍,明滅不定,彷彿隨時可能被那狂暴的陰寒徹底吞噬、熄滅!

“噗!”一口暗紅近黑的淤血再也壓制不住,猛地噴濺在身前的地面上,淤血中夾雜著點點細微如沙礫的、散發著陰冷死寂氣息的黑色結晶!

“少爺!”錢伯和秀兒同時驚呼。

柳長耳也被這邊的動靜驚動,暫時壓下了丟菌的怒火,驚疑不定地看過來。

羅天死死咬著牙關,牙齦都滲出血來。他強迫自己忽略那幾乎要撕裂靈魂的痛楚,將所有的意志、所有殘存的精神力,如同榨取生命最後的燈油般,瘋狂注入胸腹間的“據點”!

“給我…煉!”

他在心中發出無聲的咆哮!

精神力如同最狂暴的熔爐之火,轟然點燃!不再是涓涓細流般的引導轉化,而是不顧一切的焚燒、熔鍊!目標直指那腫瘤核心最後、最頑固的陰寒本源!

“逆疫病流”運轉到極致!胸腹間那片琉璃據點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溫潤堅韌的琉璃色瞬間轉化為熾烈燃燒的金色!磅礴的生機能量不再是和風細雨,而是化作了焚盡汙穢的烈焰洪流,狠狠撞向那團瘋狂掙扎的陰寒核心!

滋滋…嗤嗤!

彷彿滾油潑雪!又似光明吞噬黑暗!

一股股濃郁到化不開的、令人作嘔的陰寒黑氣,如同被灼燒的邪靈,從羅天全身的毛孔中瘋狂逸散出來!他身下的青石板地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又迅速被一股無形的灼熱氣息蒸騰成氤氳的水汽!

錢伯和柳長耳臉色劇變,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他們感受到一股極其矛盾的氣息——一邊是冰冷徹骨、帶著毀滅意味的陰邪死氣;另一邊則是蓬勃熾烈、彷彿能熔鍊萬物的生命之火!兩種力量在羅天體內瘋狂對沖、湮滅!

“呃啊——!”

羅天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吼,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全身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面板之下,那層燃燒的金色光芒穿透了薄薄的衣衫,將他整個人映照得如同黃金鑄造!一種古老、堅韌、不朽的氣息,如同沉睡的巨人被喚醒,轟然降臨!

嗡!

一聲低沉而宏大的嗡鳴,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羅天身體的最深處,如同洪鐘大呂敲響!他周身燃燒的金光驟然內斂,瞬間凝聚、固化!

面板表面,一層溫潤、緻密、流淌著純淨金色光澤的奇異角質層一閃而逝,隨即徹底隱沒於皮下。一股沛然渾厚的力量感,如同沉睡的江河在他乾涸的經脈中轟然甦醒、奔流!胸腹間那盤踞了不知多久、帶來無盡痛苦的巨大陰寒陰影,連同那最後瘋狂反撲的核心,如同被陽光徹底驅散的濃霧,徹底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純淨、堅韌、充滿了磅礴生機的琉璃金色!如同在他的胸腹之間,鑄造了一座不朽的琉璃金身!

病痛盡去!沉重的枷鎖一朝粉碎!

前所未有的輕鬆感席捲全身,彷彿卸下了揹負萬年的山嶽!羅天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一口氣,是如此的通暢,如此的清冽!肺部再無絲毫滯澀與灼痛,只有新生般的純淨活力奔湧而入,滋養著每一個細胞!

他睜開眼。眸中金光一閃而逝,復歸沉靜。但那雙眼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澈、深邃,彷彿蘊含著無窮的精力與洞穿迷霧的銳利。臉色雖依舊有些蒼白,卻不再是病態的灰敗,而是如玉般溫潤內斂,透著一股洗盡鉛華的堅韌神采。

琉璃金身,小成!

“成…成了?!”柳長耳張大了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眼珠子瞪得溜圓,彷彿看到了什麼神蹟。他敏銳地感覺到羅天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陰寒病灶氣息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折的堅韌生機!這小子…真把絕症煉沒了?!

錢伯緊握著刀柄的手微微顫抖,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欣慰。少爺…終於掙脫了那該死的病魔枷鎖!他看到了希望,比任何時候都更真切的希望!

秀兒捂著嘴,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般滾落,卻是喜悅的淚水。少爺…少爺真的好了!

羅天緩緩站起身,感受著體內奔流的力量和前所未有的輕鬆。他看向柳長耳,嘴角勾起一抹帶著冷意的弧度:“柳師兄,菌丟了?”

紫竹林外,氣氛凝重如鐵。

李有亮騎在高頭大馬上,矮壯的身軀挺得筆直,試圖掩蓋斷指處包紮帶來的狼狽。他身邊,青山城城主府的主簿——一個留著山羊鬍、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官,正手持蓋著城主大印的公文,抑揚頓挫地宣讀:

“…查淨瓶琉璃齋後山澄心藥廬,私設工坊,培育不明穢物,散發異氣,引發城內百姓恐慌流言,有散佈疫癘之重大嫌疑!為保青山城十萬生靈安危,著令淨瓶琉璃齋醫部主事綠柳,即刻交出該‘青黴素’菌種及全部製備之法,由城主府與武陽王府共同監管查驗!若確係無害良藥,自當推廣濟世;若系邪毒,則就地銷燬,嚴懲首惡!限時一個時辰,逾期不交,視為抗命!城主府將協同王府衛隊,強行入山查驗,以儆效尤!”

聲音在法陣光幕外迴盪,帶著官府的傲慢和不容置疑。

李有亮適時地策馬上前半步,臉上堆起虛假的笑容,聲音卻帶著冰冷的威脅:“綠柳長老,城主大人也是為了一方安寧,不得已而為之啊。您看,只要交出配方,驗明正身,大家和氣生財嘛!這青黴素若真是好東西,我們武陽王府也願與貴齋合作,包銷天下,利潤嘛…三七分賬!我們七,貴齋三!如何?總比被扣上‘製造瘟毒’的帽子,玉石俱焚要強吧?”

竹林深處,邢明魁梧的身影不知何時也出現在邊緣,隔著法陣光幕,與李有亮隱晦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他抱著雙臂,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冷笑和幸災樂禍,揚聲附和:“綠柳師妹,李校尉言之有理!為了齋門清譽,為了青山城安危,交出那來歷不明的邪物,才是正道!莫要一意孤行,連累了整個琉璃齋!”他身後,一群武部弟子也鼓譟起來,為王府和城主府搖旗吶喊。

法陣內,醫部弟子們臉色鐵青,義憤填膺。柳長耳氣得大耳朵通紅,破口大罵卻被綠柳抬手製止。

綠柳立於竹梢,青衫飄拂,清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在聽一群螻蟻聒噪。直到那主簿唸完公文,李有亮說完威逼利誘的廢話,邢明也表演完畢,她才緩緩抬起眼簾。

目光如萬載寒冰,瞬間穿透法陣光幕,落在李有亮身上。

李有亮臉上的假笑瞬間僵住,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讓他如墜冰窟!他感覺自己彷彿被洪荒巨獸盯上,全身的血液都要凍結!胯下的戰馬也驚恐地嘶鳴起來,連連後退。

“滾。”

只有一個字。

聲音不高,卻如同九天驚雷,帶著金丹修士沛然莫御的威壓和凜冽如實質的殺意,轟然炸響在李有亮、主簿以及所有王府、城主府兵丁的腦海之中!

噗通!噗通!

修為稍弱的兵丁如同割倒的麥子般成片癱軟在地,口鼻溢血,昏死過去。那主簿更是兩眼一翻,直接嚇暈過去,從馬上栽落。李有亮也悶哼一聲,臉色煞白如紙,一口逆血湧上喉頭又被他死死嚥下,胯下戰馬再也控制不住,人立而起,將他狠狠掀翻在地!

邢明隔著法陣,也被那一個“滾”字蘊含的恐怖威壓震得氣血翻騰,連退兩步,臉上充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綠柳的可怕!這絕不是初入金丹的威能!

“你…你…”李有亮在地上狼狽地掙扎爬起,指著綠柳,驚怒交加,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再敢靠近紫竹林半步,”綠柳的聲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盤,清晰地傳入每一個還清醒著的人耳中,“殺、無、赦。”

冰冷的三個字,帶著斬釘截鐵的血腥意味。青玉靈樞針在她指間浮現,針尖一點寒芒吞吐不定,遙遙指向李有亮的眉心。殺意,如同實質的刀鋒,刺得李有亮眉心劇痛,彷彿下一秒就要被洞穿!

死亡的恐懼徹底淹沒了李有亮。他再不敢有絲毫廢話,也顧不上昏迷的主簿和手下,如同喪家之犬般,連滾爬爬地翻身上了一匹無主的馬,狠狠一鞭抽下,頭也不回地朝著青山城方向瘋狂逃竄!剩下的兵丁也如夢初醒,抬起昏迷的同僚,倉惶退去。邢明臉色鐵青,怨毒地看了一眼綠柳和竹林深處,也帶著武部弟子悻悻然退走。

紫竹林外,暫時恢復了死寂。

然而,就在這片死寂的更深層陰影裡,真正的危機才剛剛顯露獠牙。

距離紫竹林外圍法陣約百丈的一片亂石坡後,二十七名全身包裹在漆黑勁裝中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石雕,悄無聲息地佇立著。他們氣息冰冷、凝練,動作整齊劃一,如同精密的殺戮機器。每人手中都持著一面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刻滿詭異血色符文的令牌。

為首一人,身形並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臉上覆蓋著冰冷的金屬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那眼神,如同深潭古井,毫無波瀾,卻帶著一種漠視生死的寒意。正是赤陽衛副指揮使,“鬼手”陰九幽麾下精銳,“追魂”小隊首領。

他緩緩抬起帶著黑色皮手套的右手,五指張開,對著紫竹林的方向,做了一個極其複雜、如同撥動無形琴絃的手勢。

身後二十六名赤陽黑衣衛,動作整齊劃一地半跪於地,雙手結印,將手中血色令牌狠狠按入腳下的地面!

嗡——

一股低沉、邪異、令人心悸的波動,無聲無息地以亂石坡為中心擴散開來!

地面上,一道道暗紅色的光線,從每一面令牌按下的位置急速蔓延、交織!瞬間構成一個覆蓋了方圓數十丈的巨大、繁複、散發著濃郁血腥和不祥氣息的詭異陣圖!陣圖的核心符文扭曲蠕動,如同活物,貪婪地汲取著地脈陰氣和周遭草木的生機!一層淡淡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色光暈,如同粘稠的血漿,籠罩了整個陣圖區域,將二十七名黑衣衛的身影徹底吞沒。

一股無形的、帶著禁錮、虛弱和侵蝕神魂的惡念力場,如同劇毒的蛛網,開始朝著紫竹林的方向,悄然張開!法陣邊緣的翠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微微發黃、萎蔫!

陣圖核心,一個身材略顯矮壯的黑衣衛身影微微一顫。他臉上的面具遮擋了表情,但按在令牌上的手,指節卻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正是奉命潛伏、代號“賈六兒”的赤陽黑衣衛暗樁,歐陽廿四!他的目光,透過面具的孔洞,死死盯著紫竹林深處,那剛剛爆發過驚人金光的方向,眼神深處,翻湧著無人能見的劇烈掙扎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