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藥廬外,三重淨塵法陣流轉著淡青色的微光,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窺探。藥廬內,卻瀰漫著一種壓抑的興奮。簡陋的菌室中,秀兒全神貫注地記錄著青黴菌絲的生長狀況,小臉因專注而微微泛紅。錢伯如門神般守在唯一的入口,腰間舊刀雖未出鞘,但飽經沙場的煞氣讓任何靠近的生物都本能地感到心悸。青黴素的生產,如同在懸崖邊行走的幼苗,艱難卻頑強地紮根。

然而,淨瓶琉璃齋並非鐵板一塊的淨土。醫部這方小小的“生機之地”,早已被一雙充滿惡意與嫉妒的眼睛盯上。

武部演武場。

沉悶的肉體撞擊聲不絕於耳,汗水和塵土的氣息混合。身材魁梧如熊羆的趙莽正將一名同門狠狠摜在地上,引來一片喝彩。他揉著自己早已恢復、卻彷彿還殘留著痠麻感的手腕,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那日被羅天一針廢臂的恥辱,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自尊。

“趙師兄威武!”

“哼,醫部那群軟腳蝦,也就配擺弄些瓶瓶罐罐!”有人諂媚地奉承,更有人趁機貶低醫部。

趙莽扭了扭脖子,發出咔吧聲響,獰笑道:“威武?被一個病秧子用針紮了,還談什麼威武?”他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煽動性,“聽說醫部那些娘娘腔,最近在後山搞什麼‘瘟毒’!弄些發黴的爛泥,就想翻天?邢師叔說得對,淨瓶琉璃齋的根基是武道!讓那些玩毒蟲黴菌的廢物騎在我們頭上?弟兄們,你們能忍嗎?!”

“不能!”武部弟子群情激奮,他們本就崇尚力量,對醫部鑽研“奇技淫巧”嗤之以鼻,加上邢明師徒的刻意引導,怒火瞬間被點燃。

“走!去‘澄心藥廬’!拆了那些害人的玩意兒!讓那姓羅的病秧子知道,在齋裡,拳頭才是硬道理!”趙莽振臂一呼,帶著十幾個氣勢洶洶的武部弟子,如同出閘的猛獸,直撲後山!

藥圃旁,羅天正嘗試著將《養神錄》的凝神之法融入“意念御針”。青玉靈樞針在指尖微微嗡鳴,牽引著空氣中稀薄的元氣,試圖在體外構建一個極其微弱的力場。精神力的細微操控帶來巨大的消耗,他臉色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胸腹間的腫瘤陰影在精神力波動下隱隱躁動。

“砰!”一聲巨響!

藥圃邊緣簡陋的竹籬笆被狂暴的氣勁轟然撞碎!木屑紛飛!

“裡面的廢物聽著!給老子滾出來!”趙莽囂張的吼聲如同炸雷,打破了紫竹林深處的寧靜。

錢伯眼中厲芒一閃,按住了刀柄,身形微弓,如同即將撲擊的獵豹!秀兒嚇得小臉煞白,下意識地躲到羅天身後。

羅天緩緩收回心神,青玉針悄然滑入袖中。他抬眼望去,只見趙莽一馬當先,身後跟著十幾個面色不善的武部弟子,將小小的藥圃入口堵得水洩不通。空氣中瀰漫著挑釁與敵意。

“趙莽,此地乃醫部重地,非請勿入。帶著你的人,離開。”羅天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但眼神如同深潭,冰冷徹骨。他認出了其中幾人,正是之前跟在趙莽身邊起鬨的。

“離開?”趙莽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指著被撞碎的籬笆,“就憑你這病癆鬼?還有這老棺材瓤子?”他目光淫邪地掃過秀兒,“這小丫頭片子倒是水靈,不如跟了老子,免得在醫部被這些黴氣燻壞了!”

汙言穢語引得武部弟子一陣鬨笑。

錢伯勃然大怒,舊刀“嗆啷”一聲半出鞘,寒光乍現!一股鐵血殺伐之氣瞬間瀰漫開來,竟讓離得近的幾個武部弟子下意識後退半步!

“老東西,找死!”趙莽被錢伯氣勢所懾,惱羞成怒,後天巔峰的內勁轟然爆發,肌肉虯結,一拳帶著惡風,直搗錢伯面門!他打定主意先廢了這礙事的老僕!

就在錢伯準備硬接的剎那!

“嗤!”

一道細微卻凌厲的破空聲響起!

並非來自錢伯,而是來自他身後的羅天!

羅天出手了!他指間夾著的並非青玉針,而是一根普通的銀針。針尖之上,赫然沾染著一層極其細微、散發著詭異甜香的淡綠色粉末——正是柳長耳那令人聞風喪膽的“七日癢”!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也沒有絢麗的真氣光芒。羅天手腕以一個極其隱蔽刁鑽的角度一抖,那蘸著毒粉的銀針,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的毒蜂,速度並不快得離譜,卻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穿透韻律,精準無比地繞過趙莽轟出的拳風,直射其小腹丹田下方一個極其隱秘的竅穴——關元穴偏下半寸,一處微小神經叢交匯點!

這正是他結合《周流六虛針法》認穴、前世神經學知識,以及這幾日對“意念御針”更深層理解後,魔改出的雛形——“彈指神通”!

其精髓不在力,而在“詭”與“毒”!以針為載體,以神經節點為靶,以奇毒為刃!

“嗯?”趙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威脅,但針上毫無內力波動,速度也不及他躲閃。他獰笑一聲,護體真氣本能地湧向小腹,準備將這“蚊蟲叮咬”般的攻擊震開!區區一根凡鐵針,連他的油皮都蹭不破!

然而,就在銀針觸及他護體真氣的瞬間,異變陡生!

羅天附著在針尖的那一絲微弱卻極其凝聚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引信,猛地引爆了針尖上附著的“七日癢”粉末!

“噗!”

毒粉並未被真氣震散,反而在羅天意念的引導下,如同跗骨之蛆,瞬間穿透了趙莽護體真氣的薄弱縫隙,化作無數微不可察的顆粒,精準地侵入了那個神經節點!更可怕的是,羅天這“彈指”的勁道,並非直刺,而是一種高頻的螺旋震盪!如同鑽頭般,將毒力狠狠“釘”了進去!

“呃啊——!”

趙莽前衝的身形猛然僵住!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丹田!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劇痛、奇癢、痠麻的恐怖感覺,如同火山爆發般從他小腹那個點瘋狂擴散開來!瞬間席捲全身!彷彿有無數燒紅的鋼針在經脈裡攪動,又有億萬只螞蟻在骨髓裡啃噬!

“癢!痛!我的丹田!啊啊啊!”趙莽發出淒厲至極的慘嚎,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的癩皮狗般滾倒在地,雙手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小腹、胸口、甚至臉龐!面板瞬間被抓出道道血痕!他體內的真氣,在這突如其來的、源自神經末梢的極致痛苦刺激下,徹底失去了控制!

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

“轟——!”

一股狂暴混亂的內勁,從趙莽失控的丹田氣海中猛然爆發出來!這股力量失去了經脈的約束,如同脫韁的野馬,在他脆弱的丹田內橫衝直撞!

“噗嗤!”彷彿氣球被戳破的悶響!

趙莽身體劇烈抽搐,眼珠暴突,一口混雜著內臟碎塊的鮮血狂噴而出!他小腹丹田的位置,肉眼可見地塌陷下去,衣衫被狂暴逸散的真氣撕得粉碎,面板下青筋如同虯龍般炸裂、扭曲!一身苦修多年的後天巔峰元氣,如同洩洪般潰散消失!

氣海被廢!

並非羅天針勁所致,而是他自身的元氣在“七日癢”引動神經劇痛、精神崩潰的瞬間徹底失控,自爆了丹田!羅天那魔改的“彈指神通”,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精準地引爆了這個火藥桶!

全場死寂!

所有武部弟子臉上的獰笑和囂張都凝固了,化作無邊的驚恐和難以置信!他們看著在地上如同蛆蟲般翻滾、哀嚎、氣息迅速萎靡下去的趙莽,彷彿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一個後天巔峰的高手,竟然被一個病秧子用一根蘸了藥粉的針…廢了?!

“莽兒!!”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暴怒吼聲撕裂空氣!

一道狂暴的身影如同隕石般從天而降,狠狠砸在趙莽身邊!正是邢明!他看著愛徒悽慘的模樣,感受著其體內迅速消散的元氣,目眥欲裂!一股滔天的殺意混合著混元境(金丹初期)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般轟然爆發,瞬間籠罩了整個藥圃!

“小畜生!我要你償命!”邢明雙眼赤紅,如同瘋魔,根本不管什麼門規戒律,混元境強者的真元毫無保留地凝聚於右掌,帶著碾碎山嶽的恐怖氣勢,朝著面色蒼白、搖搖欲墜的羅天當頭拍下!掌風未至,那恐怖的威壓已讓羅天如墜冰窟,骨骼咯咯作響,體內腫瘤陰影瘋狂躁動,鮮血瞬間湧上喉頭!

這一掌若落下,羅天必成肉泥!

錢伯怒吼著想要撲上,卻被那恐怖的威壓死死按在原地,動彈不得!秀兒發出絕望的尖叫!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邢明!爾敢!”

一個清冷如冰泉,卻蘊含著無上威嚴的女聲響起!

聲音並不大,卻彷彿蘊含著定鼎乾坤的力量!

一道青碧色的流光,後發先至!速度超越了時間的界限!正是綠柳的青玉靈樞針!

那針並非射向邢明的手掌,而是懸停於羅天頭頂三尺之處!

針尖微顫!

“嗡——!”

一股浩瀚、精純、如同汪洋大海般深不可測的磅礴氣息,驟然從那一枚小小的青玉針上爆發開來!淡青色的光華瞬間鋪滿整個藥圃空間,柔和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偉力!

邢明那足以開山裂石的狂暴一掌,拍在這片看似柔和的青色光幕上,竟如同泥牛入海!狂暴的掌勁被無聲無息地消融、化解!不僅如此,一股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順著他的手臂洶湧而至!

“噔噔噔!”邢明魁梧如鐵塔般的身軀,竟被這股反震之力硬生生震得連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堅硬的青石板上留下深深的腳印!他體內氣血翻騰,臉上湧起一陣不正常的潮紅,眼中充滿了驚駭欲絕!

他猛地抬頭,死死盯向回春堂方向。

只見綠柳不知何時已立於藥廬屋頂,一襲青衫無風自動。她面容依舊清冷,但那雙眸子深處,彷彿有青色的火焰在燃燒!周身氣息圓融無暇,如同與天地融為一體,一股遠超混元境的、彷彿能號令天地元氣的磅礴威壓,如同沉睡的巨龍甦醒,君臨天下!

金丹境!

貨真價實的金丹境威壓!比邢明這初入混元(金丹初期)強大了何止十倍!

“綠…綠柳…你…你竟然…”邢明聲音乾澀嘶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恐懼!他萬萬沒想到,這個一直以醫道示人、看似清冷的女長老,竟然隱藏著如此恐怖的修為!

綠柳眸光如萬載寒冰,掃過地上哀嚎的趙莽,掃過那群噤若寒蟬的武部弟子,最後落在邢明身上,聲音如同九天寒玉碰撞:

“武部主事邢明,縱徒行兇,衝擊醫部重地,更欲對本座親傳弟子下殺手。”她每說一句,空氣中的寒意便重一分,那枚懸空的青玉針光芒便盛一分,牢牢鎖定邢明,“依齋規,當如何?”

邢明臉色鐵青,在綠柳那絕對的金丹威壓和青玉針的鎖定下,他感覺自己如同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再敢妄動,那枚看似小巧的青玉針,瞬間就能洞穿他的眉心!

“我…我…”邢明喉頭滾動,滿腔的怒火和殺意被冰冷的恐懼澆滅。他死死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管教無方…甘願受罰!”說罷,他猛地俯身,一把抓起地上如同爛泥的趙莽,如同拎著一條死狗,頭也不回地狼狽離去,背影充滿了屈辱和怨毒。那群武部弟子更是如蒙大赦,屁滾尿流地跟著跑了。

恐怖的威壓如潮水般退去。

綠柳飄然落下,青玉針飛回她袖中。她走到羅天面前,看著徒弟嘴角溢位的鮮血和蒼白如紙的臉色,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她並未責備羅天出手狠辣,只是伸出兩指,輕輕搭在他腕脈上,一股精純溫和的真元渡入,迅速撫平他翻騰的氣血和躁動的病灶。

“做得不錯。”綠柳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絲肯定,“對敵之道,當如雷霆。記住今日之險,你的路…還很長。”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邢明離去的方向。

羅天壓下喉頭的腥甜,感受著體內被師尊真元強行壓下的陰寒躁動,又看了看地上趙莽留下的血跡和抓痕,心中並無多少快意,反而升起更深的緊迫感。邢明吃了如此大虧,絕不會善罷甘休。而他自己的身體,依舊是最大的桎梏。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指尖。

那魔改的“彈指神通”雛形,第一次實戰,便廢了一個後天巔峰。其威力,其詭譎,遠超預期。

這力量…是救命的稻草,亦是飲鴆止渴的毒藥。

風暴,遠未結束。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