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鴆的話,將招玉的一腔熱血打入谷底。

不過冷靜過後,想想也有道理,她們素昧平生,自己上來便大放厥詞、諸多保證,聽起來便不靠譜,這點怪不得對方!

對人性這一方面,招玉的感悟並不比任何人少。

因此她對林鴆的反應,並未有任何不適或介意之處,利落自地上爬起,拍拍掌心灰塵,保證道:“我日後自會好好表現!”

林鴆對這種話免疫,不再管她,去換了身衣裳。

再出來時,招玉跟在她屁股後問她:“那凌雲宗的盛宴,你也當真去麼?”

林鴆:“是啊。我的決心不夠明顯?”

招玉:“那你帶上我可好?我擔心子虛宗主不讓我等雜役弟子去……”

林鴆不以為意:“不會的。這又不是去戰鬥,限制你們雜役弟子做什麼?”

“……你的意思是,我等可以自由決定?”

“嗯。”

這下招玉便放心了:她對凌雲宗的興致不大,但是對屆時的盛況,抱有極大的期待。

不管美酒佳餚,亦或天下奇事,總之她入門以後所缺失的外界精彩,她想借此彌補回來!

林鴆來到院落中,看了看參天峰的方向,又看了看足下的茵茵草地,陷入一陣思慮。

忽然,她似想起什麼,頓時打消前往參天峰的念頭,自儲物戒取出一柄小師妹曾常用的練習靈劍,在空中舞了起來。

萬山宗以劍修為主,入門的弟子或多或少,均習有一兩門適合自己的劍術。

小師妹性子軟糯、畏畏縮縮,那些大開大合的劍術,不大適合於她,因此此前一直學的,乃柔劍。

可惜小師妹根本不懂,柔劍想要學好,其實比常規的靈劍更需要堅定且犀利的身法。

柔劍看似柔軟無力,卻必須在每一次的關鍵時刻,精準捕捉對方動作的漏洞、以柔克剛,以柔纏堅。

單方面的洩力是不夠的。柔劍需要的,是巧勁、速度、銳利,與準度。

這些素質,無一是小師妹那等畏手畏腳的性子,能夠具備。

林鴆取出小師妹的佩劍後,只在空中隨便幾個招式,便摸清楚了師妹此前的身體基礎,與這口劍的劣質之處。

一切只有超出意料的差,沒有超乎意料的好。她已習以為常,連嫌棄的功夫也免了,暗暗將自身靈力傾注到柔劍之上,加強劍身,便在院子的空地上“練習”起來。

在招玉的角度,她的練習,是一次又一次鑽研同一套劍術、不厭其煩地糾錯精進,有時候甚至顯得十分笨拙。

可是那樣的笨拙,越發顯得她的堅持難能可貴。

招玉將心比心,覺得即便是自己最艱苦修煉的時候,也無法做到如此廢寢忘食、專心致志。

她自然對林鴆那堪稱突變的詭異進步速度,視而不見,眼裡只有對她的欽佩,和一次又一次的刮目相看!

也正因此,兩日後,當易無為始終沒看到林鴆前往參天峰,覺著蹊蹺,跑到落林小築查探,便看到招玉給癱在地上的林鴆殷勤擦汗的畫面。

小姑娘一身是汗、氣喘吁吁地躺在芳草地上。

一邊的手側是一柄邊緣有缺、破破爛爛的練習柔劍,而另一邊,則是一大桶水,裡面有不少帕子,都被擰到變了形。

招玉此時正用其中幾塊帕子,給林鴆擦汗與降溫。

她額頭上、手臂上,甚至腳上,都裹了溼了水的帕子。

左手還按著額頭的手帕,整條手臂不知經歷了什麼,一片通紅,手也明顯顫抖,氣力耗盡的模樣。

易無為看得驚訝,落地後張口便問:“怎麼了?這是在做什麼?”

以招玉的修為,聽不到他靠近的動靜。他一問,她嚇一大跳!嗷一聲便將手裡的帕子扔了過去:“誰?!”

易無為也被嚇了一跳,一把接下襲來的手帕,氣道:“你做什麼大驚小怪?!”

看清楚是他,招玉才拍拍胸脯站起來,一邊驚魂未定,一邊沒好氣施了一禮:“見過三師兄。”

然後告訴他:“我正在為小師姐擦汗降溫,她練習得太過頭,手都抬不起來了。”

易無為由此明白:林鴆手臂的紅,竟是因為過度發力而紅。

那手臂的顫,自然也因竭力而顫抖。

“練習什麼呢,這麼拼命?……師妹,你怎麼性情大變了?”

他實在好奇得不得了。

林鴆透過手下縫隙瞧了易無為一眼——她知道他遲早會來的。

此時面色不顯,語氣淡淡:“嗯。身心俱創,清醒罷了。”

易無為:“當真?”

“……你可有事?”

他霎時有點侷促:“哦……這不發現參天峰沒你身影,以為怎麼了,前來看看。”

林鴆:“師兄這麼關注我的行蹤?”

易無為總不能說,是抱著不讓她涉足參天泉的心態,才日夜監視那參天峰吧!

便道:“我——我以為你刻苦修煉,只是一時興起,便想看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話音方落,不等林鴆出聲,他便聽到招玉低聲罵了句:“有病……”

他的耳目,是招玉以為的耳目麼?

即便音量低至耳語一般,他也聽得一清二楚!他剮向招玉,想罵兩句,又礙於方才藉口的確太招恨,才狠狠嚥了這口氣。

也識趣扯開話題:“那你不修煉,在院裡練習什麼?——劍術?”

林鴆:“嗯。”

招玉:“小師姐說,她此前緊著重築修為,卻忘記她的劍術也一塌糊塗。”

“人嘛,總得全面發展。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樣,任由你——任由別人欺負了,所以也要精進劍術呢!”

……易無為心道她方才是不是指名道姓點他了?

發現在與小師妹有關的事上,他總是被她與她身邊的人冷嘲熱諷!

“什麼任由別人欺負……哪裡有人欺負她……”他低聲。

這話,連招玉也覺著離譜!

一記斜眼剮過去,滿臉“你自己聽著信不信”的表情。

易無為又由此發現:這小雜役弟子,對林鴆的態度,是否一夜之間變得太好了?

印象中,落林小築以往是沒有分配雜役弟子的。

而在雜役弟子的隊伍中,大部分人對林鴆,也態度平平。

甚至有些弟子因著他們這些師兄的態度,還跟著瞧不上林鴆。

眼前這位小弟子,怎麼眨眼之間,與林鴆如此要好了?

……易無為真的覺得林鴆很邪門。

一夜之間,一切接近過她的人,對她的態度,都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可惜眼下他說不清、辯不明。

他又不好多留,只好在尷尬到待不下去之際,問林鴆:“那,你這段時日,不會再去參天峰了?”

林鴆失笑,手臂壓著眼睛,始終不給易無為一次正眼。

“師兄……參天峰裡究竟有什麼?怎麼一直關心我去不去?”

易無為忙道:“沒有啊!”

可那一瞬間的倉促,被招玉敏感捕捉到,不知易無為內心活動的她,自然感到有些許困惑。

而林鴆:“那你自己去吧。”

“我近日專注練劍,便暫時不去了,正好讓你在參天泉之上,好好享受獨處時光——師兄,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