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焰率領半數黑甲衛,走在隊伍的前方。

馬蹄每往前踏上一步,就會離京城近上一分,他那張稜角分明一般的俊臉,也越發的深沉。

宋槐序說的沒錯,他面上再怎麼冷漠,內心依然渴望著親情。

若非如此,魏雲瀾又豈會活到今日。

普通的兄弟之情亦難放下,更何況是雙生子。

奈何這份感情,早已漸行漸遠,消糜殆盡。

他之所以如此憂心,到不怕魏雲瀾對他使手段,而是不知要如何面對雲淑妃。

這麼多年,她數次寫信送往景王府,魏景焰從沒看過,卻也沒有扔過,宋槐序看到那闕夾在書中的小詩,的確是元淑妃的手筆。

但是這又如何,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他早已不是幾歲的孩童,有機會任由她三言兩語哄好。

想到這幾年被寒毒折磨得生不如死,魏景焰的眸色不禁冷了幾分。

既然惦記他,為何又要親手毒害他?

雲淑妃所做的一切,分明就是在給她另一個寶貝兒子鋪路。

可即便如此,得知她重病的訊息,魏景焰仍然想回去見上一面,她可以無情,他不會無義。

若宋槐序能將她就治好,亦算還了多年的母子之情。

他用力的抓住了韁繩,腦中卻不期然地回想起少年時的每一幕,一瞬間只覺喉嚨發堵,就連眼前的路,似乎都跟著模糊了。

未免身邊的兵士看出異樣,魏景焰猛地一夾馬腹,駿馬直穿出去,將一眾黑甲衛遠遠的拋在了身後。

蘇煥神色微變,抬起馬鞭正要追趕,卻宋槐序制止了。

“蘇侍衛不用擔心,讓殿下靜一靜,或許是件好事。”

蘇煥不解的看向宋槐序。

宋槐序挑著車簾,看向魏景焰消失的方向,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要不了幾日,便要到京城了,殿下心中必然煩亂,有些事他自己開解,即便是我,也勸不了。”

蘇煥是個聰明人,頓時就明白了宋槐序的意思。

他繞到了馬車的另一邊,壓低了聲音,憂心忡忡的說道:“夫人覺得……殿下此番回去,會不會有危險?”

宋槐序秀眉微擰。

皇上病重,太子當權,他最大的威脅就是魏景焰,除之而後快,的確是最簡單的辦法。

可心裡不知為何,就相信了魏雲瀾,他和她保證過,絕對不會傷害他四哥。

但是誓言這種東西,太過虛無縹緲,根本不能全信。

蘇煥又說道:“萬一這一切都是五殿下自編自演,就是為了誆四殿下回京,又該怎麼辦?”

宋槐序沉默了片刻。

這個可能她自然也有想過,但若萱娘娘真的有事,魏景焰必然會恨她怨她。

“只能見機行事了,若雲淑妃真的病重,無法與四殿下見最後一面,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快活。”

蘇煥不置可否。

他倒是沒看出來四殿下有多看重他和雲淑妃的母子之情。

這麼多年,雲淑妃往景王府送過幾次東西,殿下都拒絕了,在他看來,四殿下的心早就死了。

宋槐序也不想與他爭辯,男人的心總歸要粗一些。

蘇煥又問:“若魏雲瀾真的心懷叵測,夫人可有解救之法?”

“京中有血櫻閣,京外有崔總兵,殿下不會孤身立於危簷之下。”

宋槐序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思量。

誰都不能保證這是不是魏雲瀾的謊言,確實需要想個周全之法。

眼見宋槐序眉頭深擰,蘇煥識相的閉住了嘴,片刻之後,宋槐序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既然在葬風關可以李代桃僵,回京也同樣……

宋槐序思量之際,雲淑妃已來到了東宮。

魏雲瀾只穿著一件外袍,揹著雙手站在雪地中,身軀頎長挺拔,玉樹臨風,身周是一片綻放的紅梅,襯著他那件月白色的長衫,猶如九天之月,讓人心生一股神聖皎潔之感。

很美好,但這都是表像。

雲淑妃是恨他的,偏偏這人又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這種感情異常的複雜,也時常折磨的雲淑妃,所以,她儘量不與魏雲瀾見面。

看到這張一模一樣的臉,心中總會不期然的想起自己的另外一個兒子。

幸好,他活下來了。

也幸好,他遇到了一個真心愛他,能替自己照顧他一生的女人。

想到魏景焰被關淨業宮的日子,雲淑妃不禁眼眶發紅。

“母妃,這麼冷的天,您怎麼過來了?”

聽到腳踩枯枝的聲響,魏雲瀾回過了頭。

雲淑妃迅速收斂情緒,神色寡淡。

“今日陽光還好,便出來看看,見東宮紅梅盛開,一時間情不自禁,就走了進來。”

魏雲瀾上前扶住了雲淑妃。

“這邊的紅梅確實很好看,母妃若是喜歡,就在這裡住上兩天,用不了多久,四哥也該回京了。”

雲淑妃霎時頓住了腳,卻硬忍著沒問,只淡淡的哦了一聲。

魏雲瀾笑了一聲,又說道:“四哥已經打下了北昭城,北昭老王戰死,皇室中活著的,只剩兩位王爺,以被四哥割斷手筋腳筋,關入地牢,絕無東山再起的可能。”

他似乎並不在意雲淑妃會不會回應自己,自顧自的說道:“周圍的小部雖有反攻之心,但在四哥的面前,卻無還手之力,如今已經全部投降,從今以後,北昭便是大魏的領土,四哥多年磨一劍,兵出雷厲風行,不但搶回來葬風關,亦為咱們魏朝開疆拓土,當居首功,母妃以為……要給四哥什麼賞賜為好?”

魏雲瀾聲音溫潤如水,聽在雲淑妃的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渾身一震。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魏雲瀾依舊俊面含笑,神態優雅的給雲淑妃倒了一杯熱茶。

“兒臣身為太子,替病重的父皇處理國事,有錯者該罰,有功者,自然要重重賞賜。”

雲淑妃接過白玉杯,纖細的手指緊緊捏住杯身,一字一句的說道:“魏雲瀾,你若有點良心,便放他走,若非是因為你,他何至於吃這麼多苦,如今你已大權在握,難道還不知道滿足,非要是他於死地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