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國山崖底,一池清潭可見底,潭面輕霧繚繞。百年樹木屹立在四周,藤蔓錯綜複雜地盤踞,卻又百花齊放。正當午時,變得兇猛的烈陽直照,竟也有幾分世外桃源之意。

潭水中,一襲白裙面色蒼白,在岸邊巨石上昏睡。牽連著金絲麻繩的另一端是禁軍統領於康同樣是面朝上浮在水中。

在兩人不遠處,好在有藤蔓緩衝,餘亦倒吊於藤蔓,頭朝於地,呼吸微弱。就算他餘亦武功高強輕功更是高深莫測,這般高的懸崖也無法做到獨善其身,更何況墜落之時用盡了全力將那兩人拋擲到潭水之中。

陽光照得餘亦嘴唇乾裂,雀鳥落在一旁看著他的嘴唇左右搖頭,以為是自己的食物。確定了目標雀鳥直衝而去,誰曾想被餘亦一把抓住。

餘亦猛地驚醒以為是敵襲正欲發力好在及時反應,見是隻雀鳥才鬆開了手。

長時間的倒掛讓他有些頭暈腦脹,在簡單觀察了周邊環境後才掙脫了藤蔓堪堪落地。

頭暈,耳鳴,讓他的視線都變得模糊,雙手摁住額角用力晃了晃腦袋,稍微好轉後也想起了昨夜墜崖時發生的事情。

於康已然失去了知覺,更是生死不明,餘亦奮力一躍也直至中段才抓住白江宜的手,將其拉進自己懷裡,餘亦想要解開她腰腹間的麻繩,沒想到被白江宜阻止。

餘亦心裡清楚,眼下情況若是麻繩解開了,於康必死無疑。若不解,還有可能尋得一線生機,雖然很渺小。

三人快速下落,幾個呼吸後就隱約能見到崖底景象。

藤蔓,深潭。

餘亦腦子轉得飛快,將兩人拋到潭內,或許是最穩妥的辦法。餘亦沒有考慮到自己,幾乎是瞬間,他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刃,牙關咬緊,狠狠釘入崖壁用作緩衝。

巨大的止動讓餘亦清楚的聽到一聲脆響,是脫臼的聲音。牙關再咬緊幾分才讓自己沒有發出聲音,見距離差不多了,便是用盡全身氣力的一擲。

白江宜和於康落入潭水,激起巨大水花。

而餘亦被甩向樹林,眨眼間,一股劇烈疼痛感傳遍全身,下一刻眼前景象便開始模糊,再之後就沒了意識。

而白江宜,本就沒有武功底子,就算餘亦為其做了緩衝,甩進潭水的時候也還是昏了過去。

寧靜的崖底,三人的到來像是曇花一現,便沒了聲音,直至現在。

餘亦正想起身,脫臼的右臂讓他面目猙獰,環視一圈,尋了個矮石接回手臂,又將射入身體的犬齒倒勾箭折斷後才踉蹌的朝著深潭跑去。

見到飄到岸上的白江宜,餘亦加快了步伐上前將她拉出潭水放在案上,想要去探鼻息的手都在顫抖。

還好…

餘亦大鬆了口氣,才發現額上早已佈滿了細汗。來不及休息又趕緊一手蓋住白江宜的腦袋,五指摁住穴位,源源不斷的內力灌入她身體,不一會兒便開始咳嗽,隨著咳出來的還有昏迷時吃進肚子裡的潭水。

拿袖子擦乾淨白江宜臉上的水珠,扶起娘子摟進懷裡,輕聲喚著她的乳名。

白江宜細眉微動,再沒了甦醒的跡象,餘亦有點慌了。沙場多年,外傷早已信手拈來,可這種情況卻是束手無策。

但是看著情況,白江宜體內阻礙呼吸的潭水已經排盡,呼吸也正常許多,理應沒有什麼大問題。

餘亦轉頭看向被拉到岸上的於康,神情凝重。

一炷香之後,深潭旁就已經燃起了篝火,於康身上的血洞也被餘亦用尋來的草藥止住了血,辛虧於康也是個武將,弩箭穿體時有所防範,這才運氣好撿回一條命。

而白江宜身上的白裙也已經被烤乾,就是沾滿了泥土,髒得很。餘亦想到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醒了之後又要抱怨新裙子弄髒了,一時間也覺得好笑。

而又轉念一想,這短短一年墜崖兩次,一次是和趙青山,一次便是現在。

這事情發展像極了話本。

也難得,與白江宜相視相知相愛後,餘亦也會苦中作樂了。

坐在白江宜身旁,抬頭望去,那一線天看不見雲朵,只有太陽刺眼得很。

三十餘丈高的崖壁,若是等墨鱗衛救援怕是要好幾天,崖底有水有吃食,雖不怕渴死餓死,但那些亂飛的蚊蠅誰知有沒有毒。

趁著白江宜還沒有醒,餘亦在崖底逛了幾圈。這懸崖像是兩座大山之間的縫隙,看不到邊。餘亦怕白江宜醒了找不到自己也沒敢走遠,大致走了一圈就回來了。

徐陽秋將訊息帶回了四海定安居,葉行舟當即就坐不住了,說什麼也要去見國山。

“怎麼?我和那小子住了十幾年的地方,還真成墳墓了?”

這是葉行舟的原話,說完後就大步邁出了四海定安居,悄然離去。

現在商禮院下毒案雖已經進了尾聲,但白江宜也答應過老孫頭給他個謀生之道,總不能出爾反爾。徐陽秋心裡著急,但作為個手無縛雞之力只能用些下毒手段的人,實在是沒了辦法。可讓他無所事事待著他更難受,在四海定安居來回走了好幾圈,就一咬牙一跺腳出門上馬出了城朝著竹林去了。

太陽慢慢往西落下,見國山頂也圍滿了人,懸崖旁駕著個數十人才能推動的木架,用來往下吊繩子用。

可是崖體外突,又深,綁著墨鱗衛將士下懸崖,麻繩在被風雨打磨鋒利的崖體岩石上很容易斷開,而像於康之前用的金絲麻繩短時間內也弄不來這麼長,救援行動一時間也停滯了下來。

趙長泣一身墨色長袍,胸前穿著銀色護心甲,面上神情肅穆,雙眸死死盯著見不到底的懸崖。

“皇子殿下,不行啊,麻繩夠不到底,推斷看來怕是崖底情況複雜啊。”

“皇子殿下,山腳都探查過了,沒有發現能到崖底的路。”

聽了士卒的話,趙長泣的心涼了半截。從上無法,從下無門,學了多年的武卻沒有一點辦法。

趙長泣懊惱期間,只感受到一股衣衫帶起的和煦微風,再定眼望去,就只看到一身布衣的白髮老人似仙人臨凡一般,飄然躍下了懸崖。

兩位彙報進度計程車卒和一旁忙活的弟兄們見到這一幕都被嚇得說不出話,愣了許久才呆呆地轉頭看著趙長泣。

二皇子注意到周圍的眼神,輕咳了兩聲,飄飄然道:“奧,我師祖,別緊張。”

正在下落的葉行舟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揉了揉鼻子,有些癢,嘀咕一句:“誰在調侃老夫?”

自我呢喃之時,也已經能看到崖底的深潭。葉行舟調整身形,雙腳輪換間像極了踏空而行,最後一腳輕點枝頭,輕巧落地。

餘亦見到來人又驚又喜,趕忙起身迎上去:“師父,你怎來了?”

葉行舟輕哼道:“來看看你死沒死。”

說罷,葉行舟的眼神落在餘亦肩頭,那被折斷的犬齒倒勾箭箭尾還在一點一點往外滲血,虧的自己徒兒年輕力壯,這般了面色還是紅潤得很。葉行舟帶著心疼地嘆了口氣,隨後運氣一掌拍出。餘亦只覺得自己肩頭一股暖流湧過,再看時犬齒倒勾箭已經消失不見了,回頭才見到已經刺進了樹幹。

雙指連點,止住血。葉行舟沒好氣道:“自己也不知曉得處理?這沒人性的箭,在體內留的越久,後遺症就越嚴重,怎的?日後不想握刀了?”

餘亦道:“崖底草藥不多,全留給他了…”

葉行舟順著餘亦指得方向看去,見到了呼吸已經平緩很多的於康。

“這畜生…還沒死…”葉行舟恥笑調侃道。

餘亦輕皺眉頭,道:“人證,不能死。”

葉行舟拿他沒辦法,翻了個白眼後,對著白江宜抬了抬下巴,問道:“這妮子呢?怎樣了?”

兩人回到火堆旁,餘亦將在火上煮的草藥拿下來,一邊喂一邊道:“染了風寒,還醒不來。”

葉行舟堆笑把玩著餘亦自己做的木碗木勺,調笑道:“你個小子,以前練力道的法子都這麼用的?”

餘亦抬頭看了一眼繼續專心喂藥:“學以致用。”

他頓了頓,繼而問道:“師父可有上去的辦法?”

葉行舟聞言抬眼看了看崖壁,隨後頷首:“待他們備好繩索,我帶著繩子下來便好。”

“我先去給你尋點藥來,這麼長得繩子,再快也得兩日才能備齊。”

餘亦一頓,趕忙道:“不可。”

葉行舟不解:“為何不可?”

“我和於康墜崖,是除了人家的心頭大患,您送藥下來,人家心裡不就有數了嗎?”

“可我下來,又上去,人家定也有數了。”葉行舟沒好氣道,“我上去抱個訊息,隨後就在此處同你一起,怕啥?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連我葉行舟的徒兒也敢殺!”

“是!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

兩人說話間,白江宜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很順暢地接下了這個話茬。餘亦不知怎的突然心跳加速,再回頭兩人眼神撞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