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丫和半拉子在野豬嶺沈山家中暫時住下,兩人焦急的等待沈貴快些進山。沈山吃過早飯獨自進山打獵。浪丫和半拉子沿著小屋前邊這條清澈的無名小河耐心的散步。兩人慢慢地走著,向山下方向張望著沈貴的身影。清清的河水泛走微微的漣漪,小魚成群結隊的在水中自由的滑翔;林中的小鳥清脆的叫聲傳進河底游魚的耳中,小魚身躥上水面,探出頭來靜靜的叫著小鳥悠揚的歌聲。林裡躥跑著的狍獸驚飛了枝頭上的小鳥兒,它們列著不規則的隊子向藍色的天空振翅飛去;河裡的魚兒聽不見鳥兒婉轉的歌聲,遊向遠方。浪丫對眼前的景緻迷住了,對半拉子說:“山裡的景緻美極了,河底的魚,林中的鳥兒更是招人喜愛。”半拉子心粗他對這裡的景物並不感到有什麼興趣,他是個出苦力的莊稼人,從小就被父母扔下這個冰冷的世界上,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流離失所,被好心腸的萬起發收留,從此是萬家的奴役。在廚房裡幫助師傅抱柴掏灰,餵豬餵雞,清掃廁所糞便,在井臺上吃力的提著比他體重兩倍的水桶,他吃盡的把一桶一桶的水擔到廚房裡。十二歲成了萬家宅院裡的半拉子。宅院裡的快樂和笑聲和他無緣,年盡歲尾夥計們懷著期盼的心情回家去了。他沒有家只好留下大院裡陪著東家人,給主人們當奴役。他不討厭,幹活不耍滑,萬起發喜歡這樣的夥計,工錢不折扣,給他儲存起來。沈貴到了萬家宅院後半拉子的生活才有了色彩,他學會了打槍,槍法不比浪丫差;浪丫和丁木他們跟沈貴學習拳腳功夫,他也偷偷的學了幾手。半拉子人雖然長大了,個子長高了,院裡的人卻不知道他姓什麼,是誰家的孩子,仍然叫他半拉子。他有心計願意給浪丫跑腿學舌,浪丫自然照顧和心疼他,浪丫離家出走後他又找到了浪丫,跟隨浪丫顛沛流離。

浪丫看著河裡的游魚,望著藍天的小鳥,心裡仍然是那樣的焦急。她把半拉子叫到身邊,問他沈貴今天能不能進山,半拉子搖搖頭意思是自己說不準。浪丫的臉陰沉下來,心裡覺得堵得慌。

突然半拉子高興的叫起來:“浪丫姐,你看是誰來了!”浪丫雙眼順著半拉子指的方向望去,頓時拍手喊起來:“沈大哥、丁大哥來了!”

沈貴和丁木聽到浪丫的呼喊聲,催馬向浪丫奔過來,浪丫扯起半拉子向沈貴和丁木跑去。

四個人在大山裡見面了,心情多麼暢快。浪丫問丁木和沈貴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又怎麼穿上了國軍的制服。沈貴微笑著,沒有急於向她交待這些,而是望著浪丫笑。丁木雙眼緊緊的盯著浪丫,浪丫眼裡閃著神奇的光芒望著丁木,兩個人臉一樣的緋紅。沈貴並不在意他們互相用這樣神色的瞧著。半拉子一再追問沈貴怎麼和丁木一同上山來的,沈貴這才告訴他和浪丫,自己在川山子是怎樣被國軍的人抓住,又是怎樣被丁木營救的。聽了沈貴的一番訴說後,半拉子問丁木是怎麼當兵穿制服的,丁木把自己去馬家崗尋找浪丫,在城裡被警察關押,表哥周達救了自己,為了找到浪丫不能回家便參加了國軍,這才穿上軍裝的整個經過告訴半拉子和浪丫。

浪丫聽了丁木的陳述,看了看沈貴,又瞧了瞧丁木,面對兩個愛她的男人,心裡雖然不矛盾,但是覺得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丁木,她被丁木的真心感動了,她低下頭心跳的更歡,竟然不知怎樣對待丁木。

沈老獵人身上揹著兩隻山雞,手裡提著兩隻野兔,沿著小河邊走近沈貴四人。老獵人很奇怪的看著兒子和這個穿著軍裝的陌生人,有些莫明其妙。沈貴從父親手裡接過山雞和山兔,半拉子替老人扛槍,大家向茅草房走去。路上沈貴把和孫林下山的經過告訴父親,之後把丁木介紹給老人家。沈山聽了兒子的一番報告,這才仔細的打量著在身邊的丁木,問兒子說:“你要是不遇見丁木,那就一定會送上鬼了們斷頭臺?”沈貴向父親點點頭。沈山對著長空噓了一口氣說:“都是中國人,這些當國兵的當了亡國奴,還幫洋人整自己國人,人心變了,良心滅了。以後的日子難過了,山裡也會不消停。”

沈山看過丁木之後,從他的臉上似乎發現了很熟悉的地方,他猛然想起當年抱著沈貴離開大戶萬時,殺死姦汙自己老婆的丁江,老人開始覺得身邊的丁木和那個惡棍丁江有著血緣關係,於是和丁木嘮起來,兩個人嘮得很投機,當嘮到家事的時候,丁木告訴沈山他們兄弟六人,自己是老疙瘩,大哥已經不在人世二十年了……沈山不用再多盤問丁木了,他斷定丁木就是丁江的親弟弟。他望了望兒子,暗暗的罵道:“你這個臭雜種,竟然和仇人的弟弟走到一起。”臉上浮現出不愉快的神情。

大家進了老人的茅草屋,沈山指著山雞和野兔讓沈貴他們收拾乾淨,然後燉到鍋裡去。他一個人到小河邊靜坐,丁木來了讓沈山十分不高興。當年那場惡劇歷歷在目,老婆被丁江姦汙後披頭散髮撞死在牆上,滿地流著血,才一歲的沈貴趴在血泊前嚎哭。他拿起菜刀追上丁江,把他的頭卸下來,沒有時間掩埋妻子,他憑著一身的功夫,抱起嬰兒飛離大戶萬,奔進深山老林,一晃兒就是近二十年。今天仇人的親弟弟意想不到的突然出現在眼前,他又燃起仇恨的火花。要不是兒子說丁木救了他的命,他會一刀殺了丁木。此時沈山的心情很矛盾,該怎樣對待這個仇人的弟弟呢?

飯好了,沈貴到屋外喊父親。沈山聽見兒子在呼喚自己,高聲的回話,告訴兒子自己不餓。沈貴覺得父親有些不對勁兒,他從來都很熱情的招街家中的客人,今天怎麼扔下客人自己去躲清靜?沈貴想到這裡快步向父親的身邊過去。

沈山看著兒子立在身邊,把嘴裡的菸袋弄滅,對兒子說:“沈貴呀,你不讓我省心。你去大戶萬的時候,我囑咐你好好幹活,你不聽話,露了真相,給人家當炮手,又把主人的女兒給帶出來。讓你的去向人家賠禮,徵得人家同意,明媒正娶浪丫。你這一走,又幹了一大堆事,殺了日本洋人,燒了日本大營,還把丁木帶回家裡,你知道丁木是誰嗎?”沈山停了一下,狠狠心,向兒子吐出多年來一直埋在心裡的話。沈山告訴兒子十八年前是丁木的親哥哥丁江坑害了你媽媽,父親親手殺了仇人,我們父子才逃到大山裡與野獸飛禽為鄰,過著寂寞的打獵生活。

沈貴聽了父親對陳年往事的訴說,這才知道娘死得是那樣的悲慘,淚水溼透衣襟。沈山對著泣不成聲兒子說:“你帶回家裡的丁木,是我家仇人的弟弟,我本想殺了他。又一想是他救了你的性命。可是你以後不許和他在一起,要遠離丁家人。要是聽我的話吃過飯送他走,要是不聽老子的話,你也別留在山上,今後不要再回家看我,就當沒有你這個爹,我也不認你這個兒子。”沈山說完話一個人向山裡走去,沈貴知道父親的脾氣,不敢去追他一步。

沈貴心緒很亂,聽父親的話不和丁木在一起,對不起人家,更對不起浪丫;和丁木在一起又讓父親傷心,對不起老人家。難道丁木就是仇人嗎?不對。他又不是丁江,況且沒有丁木的營救,自己的腦袋早就被日本人砍了。沈貴想到這裡堅定了決心,只有和浪丫、丁木、半拉子去山界那裡,才是最佳的選擇。這時遠處傳來半拉子呼喚沈貴父子回去吃飯的聲音,沈貴拖著沉重的步子向茅草屋走去。

沈山沒有回屋吃飯,沈貴向大家解釋父親一見屋裡人多就心煩,他一個人進山裡去清靜。沈貴的話能瞞過半拉子和丁木,浪丫的眼睛是亮的。吃完飯浪丫把沈貴叫到屋外,她追問沈貴說:“老爹不回來吃飯,不是為了清靜。我瞧他對丁木的眼神不對勁,好像和丁木有什麼淵源。”沈貴對浪丫說老人向來厭惡當兵的人,可能是看到丁木身穿軍服,心裡不舒服吧。浪丫尖刻的指出,就算是老人不願意看到當兵的人,也不至於不同桌吃飯,更何況還躲起來。沈貴思索片刻告訴浪丫,既然你已看出父親不歡迎丁木,我也不願意讓老人不高興。反正我們也不打在算在這裡呆,馬上離開這裡去北山找劉中大叔,他知道山界窩棚在山那邊,一定會把我們送到山界那裡去。

浪丫高興的對沈貴說,現在中午剛過,去見過老爹,馬上趕路。沈貴想見到父親他也不會高興,就當一回不肖之子吧。於是他和浪丫回到屋裡,和大家說明要去找劉中帶路投奔山界。只要有浪丫在身邊,丁木去哪裡都願意,半拉子更沒說的。四個人收拾收拾東西,牽著馬向北山劉中的住處行進。

北山只是沈貴父子的稱呼,因為他是沈家父子住址的北面,實際上劉中住的地方叫什麼名字,誰也不知道,四個人沿著清清的小河走了很遠。傍晚的時候沈貴帶著大家穿過一道陡峭的山樑,到了小河的盡頭,他對大家說:“再向前走不遠就是劉叔叔住的木草房了。”大家沒走多遠,山腳下隱隱約約出現一個小房。沈貴高興的告訴大家,這座小房就是劉叔叔的住處。

四個人從馬背上跳下來,向小房奔去。突然從小房處傳來獵狗的尖叫聲。沈貴讓大家停住腳步,他把馬的韁繩遞給半拉子,向劉中的小房走去。沈貴的腳剛邁近小房,就聽見小房的門“吱鈕”一聲被人推開。劉中走出小屋衝著狗吆喝著。沈貴聽到劉中熟悉的聲音,順口喊出來:“劉叔叔,我是沈貴來了。”劉中聽到沈貴的聲音,十分驚喜的對他說:“你是啥時候從家裡出來的,怎麼才到我這裡。”沈貴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劉中身邊,告訴他後邊還有人哩,劉中剛要問後邊的人都是誰,丁木、浪丫、半拉子三個人牽著馬已經走到了跟前。劉中看著這個陌生人高興的對沈貴說:“他們都是朋友吧。”沈貴笑著向回他的話,說:“都是最好的朋友,要不能敢往叔叔家裡帶。”劉中笑了,把大家的馬栓在小院的柵欄上,然後把大有讓進小屋。

此時已是深秋,傍晚外邊天很涼,劉中小屋燒得熱乎乎暖烘烘的,丁木沒有來過山裡,對小屋裡的一切都很好奇,在他的眼裡劉中的小屋不比沈山的屋子乾淨利落。一條長長的土炕佔去了半個小屋,炕沿下是個小火爐子,火爐上邊坐著一個黑乎乎的鐵鍋,鍋上沒有蓋子,鍋底散發出的熱量足以讓小屋暖和。靠南牆窗下襬著一張吃飯用的木桌和一條窄窄的長凳子。地中間站著幾個人把小屋擠得滿滿登登。劉中滿面紅光,笑呵呵的把大家推以炕裡邊坐下,口裡叨咕著:“屋子小屋子小,大家坐在炕上就寬暢了。浪丫在山上住了幾天,對山裡的生活也算習慣一些,她鞋也沒脫就坐在炕裡邊,半拉子靠著她坐下來。劉中忙起來給大家作飯,沈貴當然跟著劉中忙呼著。

劉中烀了一個狍子大腿,狍子肉烀熟了,滿屋子香噴噴的。大家圍看地桌吃狍子肉,喝著老白乾。看著丁木和沈貴穿著一身軍裝,劉中問沈貴這身衣服是從那裡弄來的。沈貴把這些天的經歷講給劉中。劉中聽了很高興,豎起手指誇沈貴是好樣的,能敢打東洋人才是英雄。沈貴見劉中高興,便求劉中把他們送到山界那裡去。

劉中喝得高興,一口答應給他們帶去見梯子。

七里河繞過迷魂陳,伸向遠方的山谷。河床的兩側是平地和沼澤,沼澤地的身後是履蓋著樹木的大山。山界綹子的木草屋就坐落在大青山深處的山窩裡,山界憑藉身後陡峭的大山和七星河這條天然的屏障,嘯聚於此。為了避開日本的襲擊,山界暫時放棄了二道嶺的窩棚,把綹子帶到這座隱蔽最深的堅不可摧的山寨裡。這裡遠離大山的出口,行動多有不便,山界的意思是等山下風聲不緊了,再去二道嶺子,或者到另外兩個窩棚去住,這可謂是狡兔三窿,山界比較兔還多了一些住地,算得上是老謀深算,智慧過人。

劉中沿著門前那條無名小河,走了幾里路,到了七星河的下游,從一條窄窄的山路繞過迷魂陣,把沈貴等人送到陡峭的山腳下,他告訴沈貴前邊不遠就是山界的寨子,你們自己就可以找到了。劉中囑咐沈貴幾句話後,沿著來時的路返回去。

沈貴在離山界住處不遠的地方鳴放一槍,山界聽到河邊傳來槍聲,立刻讓弟兄們抄傢伙準備出擊,山界和幾個當家的衝到木屋前邊的工事裡,仔細的聽著外邊的聲音。槍聲只響過一次就停止了,周圍只是很靜。山界對二當家的說:“不用擔心,這一定是打獵的人走懵圈了才鳴槍為號,喚人來救他。”二當家的話還沒有說完,沈貴四人出現在工事前邊,山界一眼看見沈貴和丁木穿著國軍的服裝,對二當家的說:“國兵來到這裡幹什麼?沒什麼好事。”二當家的把槍口對準丁木對山界說:“幹掉他們。山界沒有下令讓二當家的開槍,他正在猶豫著高俊英提著槍走到工事裡,他一眼看見牽馬的人是沈貴、浪丫、丁木還有半拉子,立刻從二當家的手裡奪過槍,隨即大聲的喊著:“大哥別開槍,都是自己家裡的人。”

高俊英看到家裡人,高興的迎上去把山界和二當家的給弄呆了。

高俊英指著沈貴四個人,把山界和幾個當家的從工事裡喊出來。並且把沈貴他們一一的介紹給山界和幾個當家的。

浪丫和高俊英姑嫂相見,都很激動。浪丫看著四嫂滿臉風霜的樣子,想起四哥,眼睛溼了,高俊英見到宅院裡的人,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周圍人的心情都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