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已經完全忘記了時間,他想離開這個禁閉室,永遠不要在回來。

他如今只要有腳步聲靠近自己,就會跑到門前,用力拍打金屬大門並大聲呼喊:“我要見亞瑟神父。。。放我出去。。。”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無論他怎麼拍打房門,都沒人理睬他。

在最近的這段時間裡,他已經很難安心打坐,只能依靠忘我地練拳才能得到精神層面的休息。而且只有打到精疲力竭才能進入睡眠,可一旦進入睡眠又極有可能被噩夢驚醒。如今他能夠確信自己這段時間已經瘦了很多,原本貼身的衣服顯得有些寬綽,只感覺自己就剩下了皮包骨頭。

這一日在瘋狂練拳近十小時之後他終於累到在地,還未來得及祈禱別做噩夢便昏昏睡去。

果然他再次夢見了那熟悉的村莊熟悉的綠色,這次他尾隨著那名魁梧男子進入一個礦洞。周圍都是和他們一樣打著赤膊揹著籮筐的健碩漢子。有的人拿著鐵鍬有人拿著鐵鏟,可他自己手裡卻空空如也,不過他的背後面倒是有一個籮筐。可就是因為身材瘦弱,他的籮筐似乎比別人要小上許多。

“嘎噠嘎噠”,大概有五六個人一起坐著礦車一路下滑,速度越來越快,周圍的光線也變得越來越昏暗。即使有礦洞巖壁每隔二十步掛著的煤氣燈和火把,視線也無法看清周圍人的容貌。大約過了三分鐘,終於滑到了地底下,空氣也感到有些憋悶,並伴隨者一股刺鼻難聞的氣味。

此時對面迎來另一群打著赤膊的漢子,與自己不同的是他們渾身已經沾滿了黑色的油膩汙跡,而後背的籮筐裡則是裝瞞許多黑色的石頭,他不知道這些是什麼石頭,只知道對面中的有些人衝著自己說了幾句話,跟著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臉色麻木地走進了剛剛載著自己滑下來的礦車。

跟隨著魁梧的男子繼續走向礦洞的深處,周圍已經能看到不少人在那裡用鐵鍬鐵鏟作業,他很奇怪自己能聽到那些刺耳的“釘釘鐺鐺”敲擊聲,也能聽到偶爾有人打噴嚏的聲響,更能聽到不時在耳邊響起的“嗡嗡嗡”的風聲,可就是聽不見所有人說話的聲音。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魁梧男子大費周折,和他自己一起終於將黑乎乎的石頭裝滿兩人的籮筐。此時兩人不約而同伸出同樣是汙濁不堪的雙手相互拍擊了下,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可就在此時地面忽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兩人同時停下手上的動作,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看著對方,可此時彼此的笑容已經消失,他能夠看到對面那名男子眼神中充滿了慌亂和不安。五秒之後地面的顫動再次襲來。這次的顫動比剛才要更猛烈些,兩人的身體都晃動了一下。那魁梧男子不再猶豫直接丟下手裡的籮筐,拉著自己就往外跑。

自己還想去撿掉落在地的黑色石頭,可一隻強壯有力的手粗暴地將他拉離。

“不,我的石頭。。。”,他想說話,可在所有的夢裡他都無法發聲。整個礦洞晃動的愈發猛烈,到處都能聽到翻倒的聲音和眾人的悽慘的哭叫聲。周圍其他的人也都在瘋狂奔跑著,而他在奔跑的檔口仍不忘回頭張望,還想看他的那些勞動成果,可他卻驚恐地發現,原先站立勞作的地方已經被垮塌的碎石所覆蓋,揚起的塵土漸漸將整條通道覆蓋,加上原本就昏暗的燈光,他心裡明白如果不抓緊時間逃跑,很快就會迷失方向,就會再也無法離開這裡。

終於他們跑到了礦車出發的地方,可礦車很小,一次只能坐五六個人,周圍秩序大亂,擠滿了想要先上車的人們,憑藉自己的力量那個魁梧的男子奮力扒開人群,將他推進了車裡,可為了避免被其他人拽下,他只能留在車外保護著他。直到車子啟動出發,魁梧男子自己卻再也沒有力量登山礦車。最終沒能和他一起坐進車內。

“嘎噠嘎噠”,礦車載著他和其他四人緩慢上升,周身的光線重新變得越來越亮,而那魁梧的男人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似乎已在黑暗中沉淪。他雖萬般不捨卻不敢回頭大聲叫喊,怕被他看到自己流淚,他到底是誰?和自己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自己會難過異常呢?

夢醒之時,他發現自己的眼眶裡已經噙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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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恩抿了一口咖啡,倚著列車車窗看著手中一本不算很厚的書籍:《初級草藥學》。這是他從愛德華那裡借來的六本魔法書籍之一。另外五本是:《魔法學徒》、《元素基礎》、《鍊金原理及基礎應用》、《奧數入門》、《星象解析》。

昨日愛德華為他調配魔法學徒魔藥的過程,讓他印象深刻。雖然愛德華建議他先看《魔法學徒》,可當他看到這本書的書名時,便決定先看這本。另外還有個好處,那就是這本書就算在回去的途中被其他人發現,也不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畢竟這個時代的藥劑師大都要和草藥打交道。

此時他正坐在晚上蘇黎世開往巴登的火車餐車上。為了保險起見他決定提前一站在費列尼奧下車,然後再換馬車前往蘇黎世。時間上可能會多花個半個小時,不過也還勉強可以來得及回學校。昨日巴登的遇襲仍然不時刺激他的神經,他可不敢冒險就這麼大大咧咧回巴登車站。

如果不是有了這次遇刺,他這次旅途可算是完滿。自己不但解除了困擾多時的嗜睡症,還成為了西大陸體系的超凡者,順便獲得了靈石也就是能量水晶的購買渠道。熙善還沒醒,但他知道他還活著,就和他在一個月前剛來這個世界時候一樣,知道熙善在自己體內沉睡。

惠特尼姨媽也證實了這一點,在施展治療術之後,她告訴緒恩,在驅除黑色物質的時候,還發現了在他體內附身著另外的東西,但對方似乎沒有沒有任何的攻擊性和敵意,所以這次在耗盡魔能之後就不再冒險驅除那個東西了。還讓自己再好好留意觀察,可他自己知道那就是熙善啊。

書籍本身有些年頭了,頁面都已泛黃。雖然只看了十幾頁,但出現的大量草藥名字還是讓他一個腦袋三個大,畢竟這些詞語對於一個東方人來講實在是太抽象了,儘管書中有些時候還附帶了手繪植物畫像,但他仍然懷念上一世的照片,懷念上一世的秒懂百科,懷念上一世的知乎問答。正在他愁眉不展之時,一箇中年大叔出現在他的面前,正微笑看著自己。

緒恩放下手中的書,有些疑惑地看著對方,

的確面容似曾相識,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了。

“您就是緒恩先生吧?”

“我是緒恩,您是?”緒恩暗自戒備。

“啊,我是彼得洛維奇啊,不記得我了?我就是兩週前坐在您隔壁,最後您從歹徒手裡救了我的命啊。”

“哦,是你啊”,緒恩終於鬆了口氣。仔細看還真是那個曾經邋遢的保險專員。可現在他一點而也不邋遢。梳理整齊的短髮,一身合體的洋服,上好的西格料子,一看就是老字號裁縫店定做的,絕不是那種成衣店買的便宜貨色,最後配上鋥亮的皮鞋,曾經的邋遢大叔變成了一個成功人士。

“打擾您看書了,我能坐在您對面嗎?”彼得洛維奇開口道。

“當然可以”,緒恩伸手坐了個請的動作。

他只記得之前彼得洛維奇因為受了傷,被送去了專門的車廂看護,而他被搶走的信封則被交給了列車員。

“您吃過晚飯了嗎?如果沒有,能否讓我請您吃頓飯呢,否則我無法表達對您的感激之情啊。”

“上次的事不必太在意,我已經吃過了,謝謝好意。”

“那。。。我能自己點些吃的嗎?”,彼得洛維奇坐進了緒恩對面的卡座裡。

“當然,您請隨意”,緒恩表示並不介意。

隨即對方很快叫來了服務生,點了一份炸魚配土豆和兩杯紅酒。

還沒等酒菜上桌,大叔便開始口若懸河起來。

“沒想到您的特魯埃語說得這麼好。話說兩週前要不是您,我恐怕這輩子就完了。”

“似乎僅僅兩週你的變化很大啊”,緒恩配合地搭著話。

“嘿嘿,這都是拜您所賜啊。之前涉及保密條款,我那時候可一個字沒提過,不過現在報紙都已經公佈了,我也不必忌諱什麼了,您知道從巴伐利亞慕尼黑經艾斯的維埡山口至帕爾馬的鐵路大工程嗎?”

“哦,不是很清楚。”作為一個東大陸人,緒恩對這邊兒的實事新聞並不怎麼關心。

“呵呵,這可是一個巨大的工程,各國上百家企業參與其中,而我們公司也僥倖能參加這個宏大的專案。您也知道我們是一家保險公司,兩週前我攜帶的正是這項工程在艾斯王國境內這一段鐵路的保險定金。”

“哦,原來是修建鐵路的保險啊,那應該是一筆挺大的費用吧。”

“可不是嘛,我們公司原來只是一家二流的保險公司,不過家族也經營了快40年了,這下子一躍成為了南聯邦數一數二的保險公司,而我也因此成為了保險公司的業務經理。”

“那我還真要恭喜您。”

“哎呀,您別這麼說,如果不是您將那份定金幫我找回來,我現在恐怕連飯碗都丟了吧。”

到此緒恩終於瞭解事情的前因後果。

此時酒菜被端了上來,對方舉起酒杯向緒恩致意道:“不好意思,剛才我擅自就替您點了杯酒,在此敬您一杯,感謝您的救命之恩。”

緒恩微笑接過酒杯與對方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不足掛齒,小事小事。”

“您是不知道這次保單的總金額有多大”,彼得洛維奇放下酒杯,繫上白色餐巾,一邊開始用到刀切著餐盤中的炸魚,一邊得意地說道:“除了常規的資材物流商業險,鐵路公司還為每個建築工人都保了生命安全意外險,這就是很大的手筆了。”

緒恩對保險業並不熟悉,不過想想也是,在上一世都不是每家公司願意為員工辦理意外險的,別說這個只有十九世紀的一家鐵路建築公司了。

“艾斯王國境內多山,尤其是維婭山口那裡,施工難度很大,估計會死個把人,人生無常啊。”

“你的客戶倒也是心善。”

“對了,我還有個訊息要告訴您,也算是我表達的一種謝意吧”,彼得洛維奇咀嚼完嘴裡的魚塊,用餐巾擦了擦嘴繼續說道:“我聽鐵路公司的人說這次修築鐵路時間急迫,除了本地的修築工人外,還招募了大量的海外勞工,其中就有不少您國家的人哦。”

緒恩有些無語,不過自己國家的許多沿海落魄百姓確實都向往著去西大陸,就算是冒著生命危險遠渡重洋也在所不惜。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自己也不是這樣過來的嘛。

“嘿嘿,我不知道您是做哪個行業的,如果是幹貿易的話,成千上萬名查那國人可是一個不小的商機啊!聽說也就是這幾天就能到蘭斯的馬薩港。”對方有些玩味地看著緒恩。

天吶,有這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