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下樓的是個只有十一二歲,身形消瘦的白人少年,身穿一件陳舊卻乾淨的白色襯衫和黑色揹帶短褲,棕色小鴨舌帽的下方露出幾縷金色的頭髮,顯得很是俏皮。與他一起跌落的還有個常見鞋匠用的厚重皮箱。
他努力地站起身,腳卻能很明顯因為受傷而無法正常行走,只能面帶痛苦一瘸一拐地走到皮箱邊將它重新背在身上。
這時兩個身穿紅色軍裝的男子也走下樓梯,正是緒恩的“老熟人”。其中那個八字鬍同窗有些步履蹣跚地提著個酒瓶,邊用著有些含糊的特魯埃語喊道:“活該,叫你小子跑。”
站在前臺一位大堂經理模樣的男子似乎認識那個擦鞋男孩,他偷偷朝那男孩使了一個眼色,並忙不迭向八字鬍鞠躬致歉,一臉的誠懇。“對不起,尊貴的客人,有什麼可以讓我效勞的嗎?”
“這個猶太雜種瞎了狗眼擦壞了本老爺的軍靴!”
“對不起大人,我發誓那是皮靴上面原來刮痕,絕不是我造成的。”小男孩突然插嘴,再次努力辯解道。
“猶太小雜種還敢狡辯!”那名八字鬍話音未落便迅速走到男孩面前,一記右勾拳擊打在那少年的臉頰,“砰”的一聲,直接將他重新擊倒在地。接著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用腳猛踹對方面門。少年倔強地用手臂試圖護住自己,可依舊被踢得滿臉是血,身體因為劇烈疼痛而不住顫抖和扭曲,可卻強行忍住不啃聲。
鋼琴聲並沒有停歇,注意到這邊發生異常的紳士們只是微微停頓了下手頭的事情,便不再理會樓梯口發生的那一幕。該切牛排的切牛排,該喝茶的喝茶,該看報紙的看報紙,該抽捲菸的抽捲菸。似乎在這是一件司空見慣不值得關注的事情。
緒恩終於忍耐不住,雖然他知道此時應該隱忍,冒犯貴族同窗去幫助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是多麼的不智。可他卻有著自己的底線。尤其發現那名同窗的特魯埃語說得比自己要溜得多,明顯剛才是故意無視自己的時候。
瘋狂的踩踏徒然中止,因為原本躺在地上的少年被緒恩一把拖離被攻擊的範圍。
“他還是個孩子。”緒恩用著生澀的特魯埃語一邊說著,一邊蹲在地上把少年抱在自己懷裡,皺眉低頭檢視少年的傷勢。見主要是些皮肉之傷,便放下心來。此時的少年早已被打的鼻青臉腫,原本白色的襯衫沾滿了觸目驚心的血汙。
“又是你,這事和你沒關係,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賽爾威亞佩奇子爵家的繼承人,別多管閒事。”八字鬍一臉憤懣地對著緒恩吼道,完全看不見一點貴族的風範。
緒恩卻彷彿沒有聽見似的,自顧和少年說著話:“還能走路嗎?需要我送你去診所看醫生嗎?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用袖口擦拭了下嘴角的血沫子,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說道:“謝謝您,好心的先生,我沒事。我叫紹爾。”一邊從緒恩的攙扶下勉強站起。
“讓你多管閒事!”,八字鬍見被人無視,頓時惱羞成怒,猛地掄起右手的酒瓶朝緒恩的腦袋拍去。
緒恩右手扶住少年,左手卻如同鐵鉗般抓住了掄飛過的瓶底。隨即如同變戲法一樣從對方手裡搶過了那還裝著半瓶酒的酒瓶。
八字鬍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對方的臂力這麼大。頓時往後退了幾步,看到緒恩舉起了自己的酒瓶,人也似乎清醒了不少,立即與同伴對視一眼,分別拔出了自己的軍官佩刀,這一下子整個餐廳都安靜了下來,鋼琴聲也嘎然停止,氣氛徒然緊張。
面對對方的再次挑釁,緒恩顯得有些激動,他作為曾經的帝國最頂尖紈絝子弟出身,又怎會怕事?把少年扶到牆邊,舉起酒瓶正準備動手,卻被身後走過來唐文禮死死按住舉著酒瓶的手:“賢侄!要冷靜!我們現在不在國內,這裡是特魯恩。”
見緒恩被自己勉強按下,唐文禮又轉頭對著拔刀的兩人作揖陪笑說道:“一切都是誤會,誤會。只是雙皮靴子,不至於動刀,您兩位且消消火,我們可以代替那個孩子給你們賠償。10個銀塔勒總夠了吧,我們認賠。”說完他從兜裡掏出錢夾,挑出了兩張5塔勒的薑黃色紙幣恭敬地遞了過去。
10個銀塔勒確實不少了,不要說修理,就是買雙全新的皮靴也綽綽有餘。要知道當時西里西亞的底層紡織工人家庭每月的收入也還不到這個數字。
緒恩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稍微平復了下。
唐掌櫃說的沒錯,這裡不是國內,對方又是個貴族子弟,誰知道這個佩奇家族有什麼可怕背景。另外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能暴露自己非凡者的身份,這將給自己帶來許多未知的危險。
八字鬍見緒恩無意將事態擴大,便一把抓過紙幣,收回了佩刀。可臉色依舊陰沉,目光狠狠盯著緒恩。站在八字鬍一旁的夥伴色厲內荏冷哼道:“就知道你們查那人都是膽小鬼,懦夫!”
緒恩暗自咬牙轉過身體,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一邊扶著那名少年走向餐廳大門,一邊冷冷說道:“唐伯,失禮先走一步。日後再登門致謝。”
“前些年他們查那帝國的皇帝像狗一樣被蘭斯人攆著跑,看來逃跑是查那人的特長!”
“哈哈哈!”
緒恩身後再次傳來刺耳的嬉笑聲,他緊皺眉頭不覺用握緊的拳頭“砰”的一聲撞開了大門。
沒過多久,當八字鬍結完賬和朋友醉醺醺地走出餐廳大門時,他猛地瞪大雙眼如同見鬼般看著自己的那輛豪華馬車,整個人一下子石化在了當場,臉色變得慘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此時的馬車以家族獅鷲紋章為中心好像被巨劍整齊地切割成了兩半垮塌在路邊,周圍木料碎片和車內物品散落一地。車伕無助地蹲在路邊雙手抱頭瑟瑟發抖,而那兩匹高大的黑色阿拉伯馬早已跑的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