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劉福事先準備了入學所需的所有材料,趕在學校門口的接待人員收攤前,緒恩迅速透過五六米高的白色大理石學校拱門。在用蹩腳的特魯埃語獲得了具體開學典禮的地點後,他一手按著小圓帽,迎著和煦的春風,往不遠處帶有明顯哥特時期建築風格的大禮堂以不似人類的速度拼命狂奔而去,全然不顧紳士應有的風度。
終於在兩位負責守衛大門的年輕士官生的輕聲驚呼中,緒恩在合上大門的前一刻推門進入了大禮堂,那是一個在十八級臺階之上外形與教堂有些相似的建築。
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開始打量禮堂裡面的情形。
禮堂內部與特魯埃傳統教堂的格局完全不同,整體是個下沉式長方形結構。此時逐級往下一排排長桌長凳上坐滿了穿著各異的先生和女士們,一直沿伸到最內側下方的大講臺,也就是尋常教堂祭臺的位置。講臺上有一張鋪著紅色桌布的長條桌,後面端坐著七位穿著深藍色制式軍服的男子。他們身後兩側則懸掛著碩大的特魯埃王國的白底黑色雄鷹旗和代表黑森公國的紅底雙頭白鷹旗。
灰白色拱廊粗大的立柱之間,透過巨大的落地透明玻璃格窗與外界隔開,此時陽光照射進大廳,配合頂部的煤油燈,內部顯得相當敞亮。穹頂依然高挑,使得在裡面說話有很重的迴音,此時開學典禮尚未正式開始,禮堂猶如自由市場般顯得有些嘈雜。
由於厚重的大門又重新被推開,坐在中後排的那些先生和女士們不由自主地中斷私語轉頭望向站在門口的緒恩,只見是個頭戴小圓帽,穿著極其普通的小夥子,雖然有著亞細亞人的英俊臉龐,卻連手杖都沒有拿,便以為是某些大人物的僕役,再不感興趣,重新轉回頭小聲繼續著之前的私人話題。
根據之前獲得的資訊,緒恩作為留學外籍軍官,被安排進了留學生的預備軍官班,先學習基本的特魯埃式陸軍操典。當然同時特魯埃語也是必須優先掌握的課程。一旦期末考試成績合格,將會正式進入軍官班學習。
伴隨著密集的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緒恩剛剛放鬆下來的心情又重新被懸起,面部擠出稍許僵硬的微笑,並脫帽低頭為自己剛才強行推門略有些魯莽的行為致歉。見眾人的目光逐漸從自己身上離開,這才開始重新打量四周,尋找自己的座位。
忽然眼角餘光發現在右側靠立柱的走道邊上,有個熟悉的身影在向他招手,心中頓時大喜,趕緊小碎步彎腰走了過去。
招手的人正是唐文禮,一位年近半百的儒雅男子,唐氏商行在歐羅巴大陸分號的大掌櫃。分號經營著茶葉絲綢等查那帝國特產的遠洋貿易。唐氏商行的東家與緒恩有舊,算是他此次留學的贊助商之一。此時他與周圍眾人穿著相近的白色襯衫,黑色燕尾服和灰色西褲。戴著金絲邊眼鏡,花白的頭髮整理地一絲不苟。
眾目睽睽之下,兩人只是在過道上簡單拱了拱手便算是打過了招呼,唐文禮滿臉凝重,壓低聲音說道:“謝天謝地,您總算來了,中後區這邊是家屬區域,前排是您該去的地方”,他用左手指了指前方接著說道:“瞧見沒,右前方那個穿紅色軍裝的年輕人邊上有個空位,您可以坐在那兒。”他的話雖然不多,可卻透著一股子親切,緒恩只感到如沐春風。
忽然,前方傳來了陣陣清脆而急促的鈴聲,緒恩轉頭望向下方的講臺,紅色長桌後面端坐著的一個軍人已然站起身來,一邊搖著銅鈴一邊大聲說著什麼話,只是在周圍嘈雜的環境中聲音傳不到後排區域,無法聽清。
緒恩慌忙向唐掌櫃點頭致謝,迅速從他身前越過,在逐階而下邁過一個寬敞的橫向走道後,終於到了那個穿紅色異國軍服的褐發男子身旁,瞥見了放在其胸前長桌上的紅色平頂塔布什禮帽,微笑著用特魯埃官話說道:“對不起,我能坐在您身邊那個空座位嗎?”他雖然說得不算流利,但自信對方能夠明白。
那位坐在最外側座位上,穿紅色軍服的年輕男子有著明顯斯拉夫人的面相,白皙的面板下映襯出些許不健康的紅色,眼睛和眉毛、鼻子之間的界限非常明確,鷹鉤鼻下蓄著兩頭微翹八字鬍。他側抬頭審視了一眼緒恩,藍灰色的眼眸中露出一絲不屑,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便不再理會,重新將目光轉向前方的大講臺。
緒恩先是怔了下,然後用庫萊利語又說了一遍。庫萊利語是世界上使用最廣泛的語言,他在國內學了八年,比才學幾個月的特魯埃語水平要好很多,曾經被學堂老師誇讚為查那國人中庫語最好的人。然而對方依舊無動於衷,隨即意識到自己竟然被人無視了。
由於此時禮堂內除了鈴聲外說話聲已近乎不可聽聞,緒恩感到包括講臺上的軍官,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似乎整個禮堂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影響了整個典禮儀式的開始。頓時臉漲得通紅。如若換做平時,他早就按耐不住動手教那個該死的鄂圖曼人該如何做人了,可此時此地他卻不知該如何是好,身體僵直,手腳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裡。
他重新抬頭往周圍看了看,可禮堂前區竟然再也沒有一個空著的座位。
“怎麼讓我碰到了個二楞子不讓我過去?或許他真的不懂特魯埃語和庫萊利語,難道要我硬擠進去?或是坐回到後場區?”緒恩皺眉暗自躊躇。剛才路過後場區,看見人群中倒還留著二三個空座。
與此同時,臺上搖銅鈴的軍官停下了來回擺動的右手,故意咳嗽了一聲,目光有些嚴厲地看著緒恩,過了幾秒鐘從嘴裡吐出了一句話來。雖然周圍此時已然安靜,在禮堂迴音的加持下聲音更加清晰可辨,可緒恩心中忐忑,加上特魯埃語水平欠佳,只聽到坐下站立之類的詞語,身體不覺一顫,冷汗從額頭滲了出來。
“糙你大爺的,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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