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清晨的陽光照射在美因茨郊外格拉夫監獄的亮墨色大門上,泛起刺眼的光芒。麻雀們“嘰嘰喳喳”在高牆外側的樹枝上鳴叫,彷彿嘲笑著牆那邊失去自由的犯人們。
監獄門被忽然被緩慢地開啟,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路面的聲音,麻雀們因此被驚嚇得竄入天際。一個穿著破爛黑色燕尾服的奇怪男子緩步走出了監獄的大門,望著消失在遠方的小鳥和遠處青灰色的教堂鐘樓尖頂,搖頭嘆息了一聲。
緒恩在經歷牢房審訊的第二天一早就這樣被釋放了出來。可他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就算他現在就開始狂奔,也應該趕不上軍校的開學典禮了。
正在他準備朝市中心方向邁開沉重腳步時,從不遠拐角處駛來一輛暗紅色的雙馬馬車,穩穩地停在了緒恩的面前。一位戴著灰色帽的年輕小夥兒從車後跳了下來,帶著哭腔跪倒在緒恩面前道:“少爺,可把您給盼出來了。要是再不出來,小的都有上吊的心了。”
這小夥子名叫劉福,是緒恩的長隨,今年十八歲。
“快點兒起來”,緒恩大喜過望,一把把劉福攙扶起來。“爺不是早說過了,這裡不是國內,虛禮一切皆免。”
湊近了劉福才看清緒恩胸前的模樣,想是在獄中受了苦,心中越發酸楚,用袖子不停地抹著眼淚。
“爺沒事兒,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別像個娘們兒。”
“小人那是高興的,少爺出來就好。今兒是入學的大日子,我都把資料整齊帶著了,咱得趕緊出發,或許還能趕上典禮。”
這話說到了緒恩的心坎裡,他點了點頭:“是這理兒,那咱還不趕緊上車。只是現在爺這身衣服見不得人,這可如何是好?”
他忽然看見了劉福的一身深灰色非正式洋服,雖然料子看上去廉價了些,款式也只是尋常工薪階層百姓們常穿的那種,但好歹是新買的,總體還算體面。而且他和劉福身材差不多,剛好可以湊活,於是打定主意,自顧開啟車門,拉著車門扶手,躬身坐進了車廂,並招呼劉福一起進車廂。劉福稍微楞了下,心中忽然湧現有一絲不好的念頭,卻也不得不跟著坐了進去。在車伕的吆喝聲中馬車迅速駛向市區。
俯視著牆外發生的一切,站在監獄塔樓上的獨眼軍官和紅衣主教到相互對視了一眼。
“柯斯麥爾大人,雖然現場和屍體留下的痕跡很能夠證明他昨日證詞的可靠性,但直覺告訴我那小子昨天並沒有完全說真話。而且他沒有被刺客滅口是非常不合常理的。不過他坐船來歐洛巴也才不到兩週的時間,幾乎不可能和其他勢力有什麼勾聯。但不管怎麼說他的身上有許多的疑點。”
“聖光在上,卜列斯男爵閣下,我想再重申一遍,雖然他不是我們的信徒,但之前的無數例子可以證明,就算是異教徒也不可能在聖光的沐浴下說謊。”柯斯麥爾先是低頭在胸口劃了個十字,然後又抬頭看著眼前的獨眼男子接著說道:“雖然沒有什麼證據,但我個人覺得這次巴斯克的暗黑刺客嫌疑很大,而且連古傳的魔法師都參與了此事,可見這次幕後兇手的能量不小啊。”
他頓了頓,忽然改用一種自言自語的口吻說道:“想來國內各種勢力,社民分子對政府充滿敵意,但他們只會小打小鬧;而資產階級暴發戶們只是一群膽小如鼠的可憐蟲,雖然國內的經濟政策斷送了他們的很多財路卻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對抗政府;相比較而言自由派貴族的嫌疑更大,他們不但有錢有勢,路子野膽子還夠大,而且他們不少人的背後是蘭斯帝國。當然,還有大公的繼承人,我們都知道他們的父子關係一直很糟糕。密探們盯緊那邊也許會離真相更接近些。”
見男爵保持沉默,他接著又說:“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建議,您作為國王陛下任命的邦聯最高治安官,有權決定破案的方向。您我都清楚除了抓住真兇之外,保持邦聯的穩定和秩序更為重要,尤其是處在目前這種微妙的局勢下。對不起,倫德教區那兒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有點趕時間,失陪了。明日大公的葬禮我們應該還能見面。”說完這些,他整理下衣領,不緊不慢地朝樓梯方向走去。
走到樓梯口,柯斯麥爾又轉過頭看向卜列斯說道:“哦,差點忘記了,聖光騎士團的代表今天中午將會抵達這裡,他們也會協助您抓捕刺客的。”
卜列斯男爵微微彎腰低頭行了一禮,隨後望著紅衣主教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抬手調整下左眼眼罩的位置,呢喃道:“我能相信你嗎?我的光之左手柯斯麥爾紅衣主教大人。”
馬車在郊外蜿蜒的小路上賓士,時不時經過一座座小橋,並揚起一路的塵土。車道旁點綴著數不盡的各色不知名野花,猶如一條長長的綵帶。不遠處的農民們如同在花叢間飛舞的蜜蜂般一早便在田間辛勤耕種,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他們的老領主已經蒙主恩召了。
坐在車廂內的緒恩卻無心欣賞車外的景色,他緊緊倚在柔軟的沙發靠背上,兩手習慣性地交叉抱在胸前,緊閉雙眼。思緒回到了昨日牢房審訊的那一刻。
“緒恩,請誠實地告訴我你認識不認識那名刺客?”聲音從天空那道白光處傳來,神聖而威嚴,讓人禁不住頂禮膜拜,心生懺悔。
“我。。。您說什麼?”
“請誠實地告訴我你認識那名歌劇院刺客嗎?”
“小子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不認識什麼刺客。”
“他為什麼不殺你滅口?”
“我真的不知道。”
“。。。。。。”
“怎麼回事?怎麼越來越暗了?您別急著先走欸!”
審問就這麼結束了,包括柯斯麥爾紅衣主教,所有人都不會知道,原來支配緒恩身體的金祺祥已經在當時聖光的威壓下陷入昏迷,熙善在這危急時刻突然醒來重新支配了身體,可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因為發生刺殺案的那一刻,他的靈魂尚未甦醒,所以善意的謊言沒能穿幫,陰差陽錯地避免了被丟入地下囚牢這種悲劇的發生。
此時他在馬車裡拼命思索,如何與那個所謂從一百多年後回來的另外那個靈魂共處;他又能給自己的復仇計劃帶來什麼幫助;如何解決他的嗜睡問題,這個問題似乎越來越嚴重,原來作為超凡者,三天不睡都沒有問題的他,現在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一到中午就和老人家一樣渴望補個午覺;最後就是將要發生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的窘境,萬一因此被取消了學籍就太憋屈了。想到這兒他頭愈發地疼痛起來,忍不住用手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顛簸了許久,緒恩忽然注意到清脆而有節律的馬蹄聲逐漸舒緩下來,隨即睜開眼睛望向車外。在金色陽光的沐浴中,馬車行駛在一條青石鋪成的小路上,周圍一座座擁有紅色尖頂的建築群赫然出現在眼前。享譽整個歐洛巴大陸的威林頓軍官學校終於顯露出了它的真容。
由於剛才與劉福交換了服裝,此刻緒恩看上去像個小職員,但好歹能去參加典禮了。從原屬劉福的洋服門襟內測口袋裡掏出一塊帶著鏈條的金色懷錶,那是查那帝國的先皇給他的賞賜。琥珀色的指標指向九點五十五分,離典禮開始只剩下五分鐘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