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郭靜江正在書房內看著經文,突然有小廝傳報道君來訪,他趕緊放下書卷起身相迎,果然在門口等候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郭嘉的身影終於出現。

這正是今日不同往日。

遙想當年都得郭嘉上門遞過拜帖叩門求見,如今卻有道士提前打前站通知他在門口等候接見,這卻是兩人身份已發生了大逆轉。

原本已入睡的水秀也早就梳妝打扮,跟隨一旁一同迎接,這卻是郭嘉特意囑咐,不然水秀還沒有資格在此等候。

來到客廳坐下。

郭嘉笑笑道:

“族叔可是侄兒今次前來所為何事?”

郭靜江一臉茫然搖頭。

郭嘉卻聊起今日百天之事,說到最後他卻也感慨道:

“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唯有道統傳家,可過百代。”

他這番議論說出來,郭靜江在旁邊贊同。

“道君所言極是。”

開口卻稱呼道君。

郭嘉聽了微微一愣,原來這族叔終究還是匍匐在他權勢之下,不管他心頭有多麼清高,那一身傲骨多麼錚錚。

隨後又收斂了笑容,談起正事。

他眼光落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水秀身上,隨後又在兩人身上打量了一下,朝著水秀道:

“水秀道長先救族叔與天牢之中,後來又跟隨族叔不遠萬里迢迢來到我們這紫金山,這一份情誼我們全族上下必然銘記。”

水秀猛然聽到道君在感謝自己,立馬一個激靈站起來,向前一步屈膝躬身,誠惶誠恐道:

“這些都是貧道心甘情願之事,也談不上什麼辛苦不辛苦,道君真是折殺我也。”

郭嘉微微一笑,卻又朝那郭靜江道:

“水袖道姑既然與族叔如此情投意合。又願意捨棄一切來到我們這紫金山,我看不如雙方就結為道侶如何?”

他這卻是捅破了那最後一層紙。

郭靜江有些訕訕,水秀卻落落大方道:

“但貧道君做主。”

郭嘉哈哈一笑,又對著兩人正色道:

“族叔大婚侄兒卻有厚禮奉上。”

郭靜江聞言卻有些不樂道:

“如今塊塊都是需要錢糧的時候,我們差不多對付一下就可以了,一切儀式從簡,切忌鋪張浪費,更不需要你的厚禮。”

這一改口又拿出了長輩的架勢,一旁水秀,卻猛地拉了他衣袖,緊接著兩人一道跪下:

“道君勿惱,我家老漢就是這個油鹽不進的性格。”

原來水秀生怕心上人喊錯了稱謂。

郭嘉擺擺手示意他們站起來坐回原位。

“這份厚禮,卻莫要推辭。”

隨後丟擲了一個重磅訊息。

“孤決定在紫金道統內設立三國,封賞三位長輩為國王。”

這正是他送給郭靜江的禮物,封他為魯國國王,至於他爹爹為秦國國王,而郭子儀則為鄭國國王,這是讓他們郭族建立三國,各自延續血脈。

郭靜江大驚失色,一旁水秀卻猛地磕頭道:

“謝道君恩賞。”

……

千年後。

魯國國都,九仙山。

一處民宅之內,在寬敞天井院落中,爺爺含飴弄孫,享著長者之福,看著幾個孫兒在認真聆聽自己的教誨。

開口道:

“你們可要明白,做事就是做人,做人就是做事。”

“人性的醜陋就是,在無權、無勢、善良的人身上挑毛病,在有權、有勢、缺德的人身上找優點。當無權、無勢、善良的人,受到傷害的時候,卻還要站在所謂的道德制高點上,假惺惺地勸說無權、無勢、善良的人,一定要忍耐,一定要大度。”

幾個孫子雖然不是太懂,卻也乖巧連連點頭。

與此同時。

王宮大殿之內。

七八個身穿華貴福胄的男子,正齊刷刷跪在床榻之上的老人面前,他們都是首任魯國國主郭靜江的兒子,此刻正聆聽著爹爹駕鶴西遊前的最後指導。

至於他們的孃親水秀,卻早在百年前就已經坐化,眼下又看著最敬重的爹爹即將撒手人寰,這幾個兒子都眼含淚水,著急地望向父親。

或許是迴光返照。

原郭靜江將氣若游絲,此刻卻能掙扎著坐起來在兩位丫鬟攙扶下,端起一碗鹿參湯,竟然還有力氣一飲而盡。

待到乾癟的嘴唇有些溼潤後,他原本枯黃如蠟像的臉龐竟然奇蹟般出現了一絲紅潤,對著幾個兒子交代後事。

“自從千年前承蒙道君恩重,封寡人為魯國國主,千年來夙興夜寐不敢懈怠,生怕有負君恩,須知當年除我紫金道僅冊封了三國。”

“天下還共有數百個道統,上萬個國家。”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如今卻僅剩三個龍虎道、太平道和我們紫金道,國家也只剩下二三十個,其中最強的卻只有7個。”

“分別是我們紫金道的秦國,太平道的楚國、魏國與趙國、韓國,龍虎道的齊國與燕國,至於像我們魯國、鄭國等附庸國,不過是母國的藩屬國。”

“爾等切莫忘了國訓,須知道君定下了,籠絡燕齊,穩住魏楚,消滅韓趙;遠交近攻,各個擊破的策略,一切以秦國馬首是瞻。”

他這番話說得言辭極為冷峻,在幾個孩子身上掃了一眼,曉得長子倒還服氣,後面出生的那幾個孩子,對此卻頗有些微辭。

他只能感慨一聲道:

“秦國國主可是當今道君的親生父親,特別是道君還是我們整個郭族的家主,雖然最近這些年,家族祭祖大典他都因為閉關而不曾出現。”

說到這裡,他又厲聲警告道:

“可你們不要忘了,道君就是道君。”

此刻那小兒子眼中卻有不服氣,有些不屑道:

“父王這天下共有三位道君,你到底說的是哪一位?”

這小兒子平常雖然叛逆,但倒也怕著爹孃,所以一直隱忍不發,如今眼看爹爹要走,終於忍不住說出心裡話。

可卻不承想,他這番話卻捅了一個馬蜂窩。

不,確切地說是將天捅破了一個窟窿。

郭靜江隨手朝小兒子一指,這孩子立馬應聲倒地,渾身抽搐,嘴角不住吐吐白沫,卻似乎遭了重擊,看著好像只剩一口氣,還在勉強撐著。

郭靜江也不管他,只靜靜交代著自己後事。

“寡人死後,長子繼位。”

“秦王雖有徵詔,魯國必鼎力協助。”

隨後卻朝天空點點頭,由於已不能起身,只是嘴裡嘟囔道:

“叩謝景清道君。”

隨後溘然長逝。

……

趙國,長平。

一位身穿黃色道袍的道士,正是趙國國主張角的心腹愛徒長平子,正坐在大帳之中,細細閱讀著探子傳來的最新戰況,原本他還有些鎮定,只是閱讀臉色就愈發地看。

砰的一聲,他一拳將面前書案擊碎。

“修魚之戰秦國與魏、趙、韓三國聯軍決戰,卻沒有想到最終是聯軍大敗,傷亡上萬名修士,整個太平道計程車氣都有些不穩。”

“可萬萬沒想到這宜陽之戰,兩國對壘這韓國又敗了,直接葬送了6000道士的寶貴性命,接連著兩場大敗,這國土都丟了大半。”

只見這道士立刻招呼左右傳令道,

“立刻調動柳楊子真人團和苜蓿子真人團趕往韓國伊闕,長寧、長兩位真人團入韓國陘城協同佈防,這可是最後兩道關隘,一定要牢牢守住。”

……

韓國都城,雲臺山。

國主張寬是大賢道君張角的親侄子,如今從祖上繼承了這國王之位已有十六代人,對於他們修神道的道士而言,優點是短時間內戰力迅速提高。

缺點是壽命並沒有同步增長,而是與常人相差無,這也正是魯國國主因為元嬰境界千年才逝世,而他韓國國主卻一口氣換了16代。

除了道君張角依然還活著以外,他的兩位兄弟早就陽壽耗盡不在人世,甚至於就連他們後代所繼承的王國都被其他國家吞併。

也就是說道君張角的後代中還擔當著國主的,也就是他張寬這一支,儘管在萬國大戰中活了下來,甚至還成為七強之一。

殊不知卻是吊車尾的那個。

眼下卻又到了生死存亡關頭,儘管趙國本著唇亡齒寒的道理,給他派來不少真人術士團援兵,可最終卻沒能起到根本性作用。

韓國四戰四敗,滅亡就在眼前。

等一下張寬已是一籌莫展,他只能跪在這張族的祠堂之中,向著家主大賢道君焚香禱告,祈禱他能夠安排太平道內高手支援。

或許還能守住這雲臺山。

一旦雲臺山城破,這韓國就到了滅國之日。

畢竟他可是張家的直系後裔,對這事總是隱隱還抱著一些指望,可讓他失望的是,如今已接連禱告7日,這神像卻沒有一絲動靜。

而此刻雲臺山護山大陣外各種法訣攻擊之聲已不絕於耳,一旦這護山大陣被攻破,他作為末代國主的下場可想而知。

……

太平道總壇,靈鷲宮。

張角感受到了來自張寬的祈禱,雖說對於先前王國之戰他始終保持著中立態度,對於兩位親弟弟故去後留下的王國,始終沒有伸出援助之手。

卻意外看到了張寬的崛起。

他乃是張梁之後,在祖上韓國被滅後,他這一脈後人竟然能夠再度復國,甚至於成為七雄之一,這真令他頗感意外與驚喜。

只是道君無情。

在張角眼中他更看重的是,這太平道轄區內各個王國的強弱,而非王國一時之盛衰,哪怕這國主流淌著他的血液。

他不能說一點不在乎。

只是他更看重道統的延續。

想當年他和郭嘉在紫金山郭族老宅,商議了天下三分的計謀後,千年時光彈指而逝,如今卻從三分轉向了兩強一弱。

龍虎道逐漸失了勢。

畢竟與三教弟子一脈結下了死仇,龍虎道這些年一直受到各種攻擊,甚至於連道君也生死道消,當然這也少不得他和景清道君聯手的功勞。

在他看來,只要道君在,道統就在。

那麼下面各個王國就會永遠在。

而龍虎道失去了道君,繼位的只是有名無實,那麼註定他下面的齊國與燕國離滅國也不遠了,所以張角在得知郭嘉自那一役後一直閉關不出。

心裡總是非常緊張。

畢竟對方前世乃明教景炎聖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站在了修為的巔峰,融會貫通兩世修行。一旦等到破關,恐怕實力又要再提升一個層次。

而他張角已然到了修為的頂點。

一直遲滯在這裡。

一旦他敗於郭嘉手中,整個太平道怕是立刻就要覆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所以那些國主垂死掙扎也沒有了太多意義。

張角才懶得去管。

……

趙國。

當韓國被滅國的訊息傳來之時,長平子不敢怠慢,第一時間進宮向趙王彙報,從自己受封之地長平去國都有千里之遙。

一路他連換了十來只仙鶴,幾乎每一隻都被他抽到活活累死,才能夠在最短時間內向趙王彙報,他氣喘吁吁來到宮殿大門外時。

卻被兩個身穿金色道袍的道人攔下。

此刻已等了足足半天工夫。

其中一人卻是認得長平子,上前勸慰道:

“王上近些日子一直情緒不佳,他若是不開啟宮門,我們是萬萬不敢進攻稟報,還望長平道長理解。”

另一個道士卻是新過來的,他卻是從太平道總壇下方來鍛鍊,在這趙王麾下混一個資歷而已,卻又哪裡認得長平子是誰。

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些不入流的下層道士而已,畢竟他可是太平道總壇出來,因此看到長平子竟然沒有送上一些禮品意思意思。

覺得此人的人品真是不佳,因此也沒有給他好臉色,長平子一時匆忙,怒火攻心又哪裡能顧得上這些,此刻在宮門口急得來回踱步。

西施那堅硬的大理石卻被他走出了一串串腳印,顯然是全身乏法力暴走的跡象,就在所有人焦急萬分之際。

那緊閉許久的宮門終於緩緩開了。

傳來一個縹緲的聲音。

“大王召長平子進諫。”

此刻距離他過來已過去了足足一日,天空中月色早已落下,宮院外桂花飄香沁人心脾,原本一幅美好景象,最終卻只聽見宮門緩緩合上時。

長平子的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