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衙門的藏書樓包羅永珍,應有盡有。

孟然跟隨書吏,穿過曲折的迴廊,途經一片幽靜的庭院,庭院中種滿了翠竹,周遭遍佈著狹小的清池,裡面養著歡脫的錦鯉,在水面吐著水花。

“我們知府大人最是喜歡這些東西。”

那名書吏為孟然介紹道。

孟然緩緩點頭,繼續前進。

不多時,二人繞過庭院中的一座小假山,便看到了藏書樓的大門。

藏書樓高約七丈,共三層,而孟然若想了解關於神祠方便的資訊,首當需要翻閱的,自然便是府城的《地方縣誌》。

他向書吏詢問了縣誌擺放的具體位置,那書吏在查詢過後告知孟然,縣誌在藏書樓二層儲存著。

得知之後,二人便沿著樓梯,直接上到二層,走進二樓。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高大的書架,書架皆由深色的檀木製成,散發著古樸的氣息,上面擺滿了各類書籍,整齊地排列。

有的地方還點綴著一些小巧的玉石擺件,四周的牆壁上掛著幾幅字畫,窗邊擺放著幾盆綠蘿,綠蘿的藤蔓垂落下來,綠意盎然。

氣氛典雅清淨,可見是經常有人打理的。

由此也可看得出來,馬知府的確是一位勤政的知府大人,是實實在在為府城的大小事情上心的。

“道長,您在此處歇息,小人來尋找便好。”

那名書吏請孟然在桌邊坐下,隨即開始調閱各種書籍資料存放的具體位置。

“無礙,貧道閒著也是閒著,四處走走也好。”

孟然搖了搖頭。

不多時,那名書吏終於搞清了縣誌的大致方位。

之所以為大致方位,而無法準確定位,原因便在於,這裡的書籍資料實在是過於多了,沒有上萬也有數千,一本一本的記錄,不說所消耗的時間成本,即便是查閱起來也是頗為費力。

因此縣衙的吏員一貫的做法,都是將同型別的書籍分類,然後依次擺放,待要查詢之時,只需要到固定的那處區域去尋找,運氣不好的話,花費一些時間,也總是能夠找到的。

“道長,我們在這邊找吧。”那名書吏說道。

“好。”

孟然點頭。

孟然與書吏開始在書架間仔細尋找。

書吏對這裡的藏書較為熟悉,他在前面帶路,沿著書架一一檢視,孟然則跟在後面,目光快速地掃過一本本古籍。

這裡擺放的,大多都是歷史人文一類的書籍,最多的是朔朝的各種史實記載,以及少量的人物列傳。

甚至還有許多滄州府的內部公文,只不過皆都是數年之前的記錄。

終於,在靠窗的一個書架的角落裡,書吏找到了那本滄州府的地方縣誌。

“在這裡!”那書吏說道,隨即伸手就要將那本縣誌取出來。

那本縣誌約有兩指多寬,表面顏色古樸厚重,與旁邊兩本書緊緊擠在一起,書吏廢了好一番力氣,才將其抽了出來。

書吏將書遞給孟然後,說道:

“道長,您在此處看書,若有其他需求,可隨時喚我。”

“好,麻煩你了。”孟然說道。

“道長客氣了。”書吏擺了擺手。

言罷,便轉身下樓去了。

孟然低頭看著那本縣誌,隨後走到一張書桌旁,緩緩坐下。

書桌亦是檀木所制,紋理清晰,觸手冰涼。

他輕輕翻開縣誌,開始查閱起來,室內頓時只剩下他翻動書頁的輕微聲響。

“這縣誌記載事物當真是全面,不過我既然要查詢關於神祠的資訊,自然需要率先檢索這方面的詞條,只可惜這縣誌內似乎並沒有關於此的目錄指引,難不成真要一頁頁的翻嗎?”

想了想,孟然搖了搖頭,最終還是將手裡的縣誌暫時放下,重新起身,來到了那一座座巨大書架前,穿梭起來。

只不過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沒有再在關於歷史人文一類的書籍當中尋找,而是該換了目標,專門來到神怪誌異類的書籍之間尋找,想必會有什麼不錯的發現。

孟然認為,縣誌之上的記載儘管詳實,但也過於客觀,缺乏主觀判斷,即便上面真的有記載神祠之事,但這類事情距離普通百姓過於遙遠,八成不會有什麼更加深層次的介紹,大機率只是點到為止。

既然如此,那麼孟然不如退而求其次,專門去尋找那些關於神道志怪一類的書籍,這類書的篇幅普遍較短,如果運氣好一些的話,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見到自己想看的。

不過,這類書籍在這座藏書樓內,似乎並沒有多少,至少在二層內,孟然並沒有見到幾本。

僅存的幾本之中,也並無特別多的重要資訊,孟然隨意翻看幾眼之後,便也略感失望的放了回去。

難不成即便是府衙,也沒有關於神祠的記載嗎?

孟然頓時覺得有些失望,鼎城發現的那座神祠本就來自府城,如今在府城也找不到線索,那還能到哪裡去找?

“去其它兩層再看一看吧。”

想到這裡,孟然拿起那本縣誌,穿過一排排地高大書架,沿著狹窄通道一路向前,最後順著木樓梯來到三層。

三層的環境看起來,比起二層就要寡淡的多了。

最明顯的便是書架相較於二層明顯少了許多,稀稀疏疏地分佈著,書籍種類也較為單一,遠沒有二層那般藏書豐富。

但牆壁上的字畫卻琳琅滿目,一幅幅山水潑墨、花鳥寫意,手法極其精湛,顯然出自大家之手。

窗邊,一盆盆綠植層層疊疊,不僅有綠蘿蔓延生長,更有幾株高大的龜背竹,寬大的葉片猶如綠扇,使得這裡的綠意比二層更為濃郁厚重,只是在孟然眼中,這樣的佈置難免略顯寡淡。

“馬知府倒是很有閒情雅緻的,只可惜公務繁忙,估計也沒時間來此澆澆水什麼的。”

孟然嘖嘖搖頭,隨即便是不再多想其它,專注於尋找自己所需的書籍。

三層的書架很少,並且不如二層那般高大因此尋找起來也並沒有那般費力,也不需要再去請書吏去尋找,單憑孟然一人便足以應對。

花了一些時間,孟然抱著一摞書放在桌子上,隨後便開始一本接著一本的快速翻閱起來。

這些書全部都是一些府城本地的神怪誌異的雜談,有許多書甚至連作者也找不到了,其中內容更是良莠不齊,孟然只能是一邊看一邊嘗試分辨。

好在這些書的篇幅普遍都不是很長,再加上孟然是有意識的選擇性閱讀,在見到那種根本與神祠不沾邊的內容時,他索性便直接跳過去,接著看下一部分內容。

一本書看完之後,便接著看下一本,如此這般不斷迴圈,不斷翻看著面前的這些書,其中每一本書或多或少都有著對於神祠的記載。

比如其中便有一本,用寥寥幾句話,便是將神祠的來龍去脈介紹的一清二楚,雖不知真假如何,但便是這種認真的語言口吻,也叫人不知不覺便詳細了。

只可惜到了最後,這本書也沒有介紹過究竟該如何開啟神祠。

幾本書將近看完,這個問題的答案,孟然始終是沒有找到。

但其實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穫,比如有一本書上,雖然沒說如何祭祀開啟神祠,但卻詳細講述了祭祀另外一種廟口神的方法。

哪種神名為薩滿神。

傳說是鳥首人身的形象,通體漆黑,眸光蘊含閃電,一動即可降下雷罰,極其強悍。

據說他為溝通陰陽與天地的使者,能洞悉世間永珍,可預測吉凶禍福,

這種神與一般的土地或者城隍並不一樣,他更多的是活躍在民間,多在朔朝南方一帶分佈。

百姓祭祀薩滿神,多是為了祈求風調雨順、闔家平安、祛病消災,其中也有權財之類的邪飼,只不過關於這一點,書上並沒有詳細記載,因此孟然瞭解到的也並不算特別的多。

總之在信眾心中,薩滿神擁有強大的神力,若誠心祭祀,便可護佑一方安寧,莊稼豐收,人畜無疾,若不祭祀,民間傳言會有災禍降臨,諸如洪水肆虐、疫病橫行、莊稼歉收等,使百姓生活陷入困境。

一般而言,薩滿神通常在特定的時節出現,如每年的春分、秋分,或是遭遇重大災變之時,尋常時候,是不會出現的,廟口也始終處於關閉的狀態。

孟然忽然感覺,單論這一點而言,這所謂的薩滿神,倒是與神祠有著相似之處,只不過前者有著準確的出現時間,而後者則更多的是隨心所欲,有些人甚至生活了一輩子,也不知道還有神祠這種東西存在。

而當薩滿神降臨,百姓需準備豐盛的祭品,包括純色牛羊、新鮮果蔬、香醇美酒,五牲血食……乃至象徵吉祥的五彩綢緞。

所謂五彩錦緞,並非五種顏色不一的錦緞,而是一張錦緞上染上五種顏色,且五種顏色之間,不得存在接觸,否則便算作是作廢,不允許在祭祀之中使用,否則也會遭到薩滿神責難。

“若是祭祀錯了物品,又或者是祭祀的東西得不到神祠認可,是否也將遭到責難懲罰?”

孟然不禁想著。

不知不覺,這幾本書早已經全部翻完,一堆堆都堆在桌子上,幾乎形成了一座小山。

但孟然除卻了些微的神祠記錄之外,便只能藉著那所謂的“薩滿神”,來猜測神祠最中意的祭品究竟是什麼了。

眼看再無書可查詢,孟然無奈之下,只能再一次翻開這邊府城的縣誌。

孟然從開篇之處細細讀起,逐頁翻看,縣誌所記錄之事繁雜無比,時間跨度長達數百年,上溯至滄州府初建之時,其間歷任知府的施政舉措、地方重大事件、人口變遷、田畝賦稅等林林總總,皆有詳述,有的字跡因歲月侵蝕已略顯模糊,好在一旁有知府字跡予以註解。

花了不短的時間,孟然粗略的將這本縣誌掃了一遍,只可惜,並沒有發現任何與神祠有關聯的字眼。

不過倒也並非是完全沒有收穫,就比如孟然在字裡行間之間,發現了一個十分有趣的民間故事。

這個故事在縣誌上顯示是真實發生過的,時間就在是你十年前。

當時,府城突發異狀,三個月內連發數十場地震,後來地震逐漸平息之時,有人發現,往日村中竟是突然多出一座山來!

這座山高約數十丈,幾乎是完全頂開地皮生長起來的。

這座山毫無徵兆地憑空出現,竟將一戶人家整個頂到了山頂。

那戶人家想要外出,便只能耗費一個時辰艱難爬山而下,十分不方便,當時的官府也曾派人前來調查,只可惜最終都沒能看出什麼端倪。

本以為這座山要永遠留存下來,然而沒想到,到了後來之後,那座山竟又離奇地癟了回去。

不過一夜之間,往日高高隆起的地面恢復平坦,引來不少人圍觀驚歎,而最歡喜的,自然是之前山頂的那一家。

他們送走前來賀喜的鄰里親朋之後,便關上門準備休息,然後卻驚恐的發現,家中竟是忽然多出了多出一座墓碑,地面碎裂磚瓦遍佈,便如同突然從地裡長出來了一般。

而在墓碑前,還擺有兩個盤子,其中一個放三個蘋果,另一個被紅布蒙著,看不清物件,但觀察性狀,大概是一個酒壺。

這怪異之事致使那戶人家驚恐萬分,當即便匆忙搬走,如今時間過去,那座村猶在,只不過那間屋子卻早已經拆掉。

十年前的那一任知府不信這些東西,於是帶人將那房子直接拆掉,又將那塊墓碑遷走,之後發掘陵墓一看,卻見裡面什麼也沒有。

當時的知府覺得奇怪,卻也並沒有多想什麼,直接便打道回府了。

然而就在路上,這位知府便是發作心病,猝死在了路上。

之所以對這個故事感興趣,是因為孟然感覺,那神祠與其有著相似之處。

故事中的墓碑顯然是一早就藏在地底的,只不過是因為山勢的變化,這才會出現在尋常人的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