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氣在那望海寺僧人的魂體之中縈繞凝實,不過片刻之後,那魂魄便是漸漸變得與真人無異。

“道長妙法好生神異,竟是轉瞬之間,便是令這僧人的魂體凝實,這種手段,怕是沒幾人懂得。”府城城隍不由發自真心讚歎道。

眼前這望海寺僧人,早已是一具魂魄,肉身與魂魄之間的聯絡早已切斷,斷不可能再重新長回肉身,而孟然卻是利用法術,使其重現變幻回了生前的模樣,但又並非是障眼法,而是實實在在的使其獲得了肉身,雖然從嚴格意義上來講,他仍是魂魄之體,但類似這種起死還生的手段,卻仍舊是極其罕見的。

“一點微末伎倆罷了,讓城隍大人見笑。”

孟然渾不在意的搖了搖頭,隨即指尖亮起一道亮光,隨著他手指輕輕一點,那道亮光便是脫離他的手指,向前飛去。

此時,那望海寺僧人雖然凝實了身體,但魂魄之中最重要的一點靈性,仍舊是處於缺失狀態,而此時隨著孟然指尖的那一點靈光飛出,並漸漸沒入那僧人的腦海之中。

片刻後,那望海寺僧人的眼神之中,終於是久違的出現了一絲靈性。

見此,孟然鬆了一口氣。

這樣便算是成功了。

說實話,他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人死如燈滅,我何況是這種死了好多天,再有不久,便是將要重新輪迴轉世的魂魄。

想要將其靈性喚醒,著實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自己之前雖未做過這類事情,但卻熟知陰司規則,以及魂魄自身的一些隱秘,在配合上具備生髮之氣的木德靈氣,稍一嘗試,沒想到便是成功了。

也算是一件驚喜的事情。

而且就是這個時候,那僧人的意識終於是迴歸了大腦,他睜開雙眼。沉默了一會兒,緊接著,首先抬頭,看向面前的孟然。

“阿彌陀佛……這位道長,貧僧有禮了。”

那僧人先是對孟然行了一個禮,緊接著,便是轉頭看向一旁的府城城隍。

“貧僧,見過城隍大人。”

“嗯,這位道長花費大代價將你救醒,是有一些事,想要問你,你如實回答,如果可以的話,道長會將你的魂魄帶離陰司,回到你該去的地方。”

府城城隍言之鑿鑿的說道。

孟然點了點頭:“城隍大人所言不錯,貧道眼下有一些困惑,需要向大師求教,希望大師可以替貧道解惑。”

“自當盡心盡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望海寺僧人雙手合十,點頭道。

突然間死而復生,這位僧人除了一開始所表現出了一絲詫異之外,便是立即恢復成平常狀態,言辭之間張弛有度,波瀾不驚,顯得極其的平靜。

見此,孟然暗暗點頭,隨即開口問道:

“大師來自西海?”

那僧人點頭:

“貧僧,的確是從西海望海寺而來。”

“西海是個什麼地方?可否為貧道細細闡明?”

孟然問。

那僧人沉默少頃,隨即才緩緩說道:“道長為什麼會對西海,產生好奇呢?朔朝疆域遼闊,名川大湖數不勝數,論景色,論人文,論名氣,論靈秀……似乎都比西海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吧?”

聞言,孟然笑了笑,看向一旁的府城城隍。

後者看著他,略微有些無奈,他只不過是跟著孟然看看熱鬧,順便了解了解西海是怎麼回事,哪知道這和尚這麼古怪,問你問題就好好回答就是了,一頓反問個什麼勁呢?

他淡淡道:“和尚,道長問你什麼,你回答什麼便是了,不要那麼多問題,等你回答完了道長的問題,你說的這些,道長都會給你一個答覆的。”

這話說的中肯合理,尋常人便該就著這個臺階下去了。

但那望海寺僧人顯然並非是尋常人,他仍舊是問道:

“貧僧好奇,請道長回答貧僧,貧僧清楚之後,會告知道長,西海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地方的。”

說完這句話,那望海寺僧人便是雙手合十,雙眸微微閉起,手中雖無佛珠手串,卻也憑空摩挲起不知什麼東西來。

見此,孟然也不強求,於是解釋道:

“貧道之所以對西海感興趣,究其原因,最開始還是要歸結到一個陌路人的身上。”

隨後,孟然便是將數月之前,自己乘船渡江,在一艘巨大樓船之上遇到富家公子,並得知他一心去嶗山求道的事情,與這名僧人細細的闡明瞭。

其中,即便是對於那暝嶽之魚,都是有了少許的提及。

聞言,不見那望海寺僧人作何反應,反而是府城城隍當先露出詫異之色。

“道長所言,曾見到有一條魚揹著巨大山嶽,在江面上遊動?”

“不錯,乃是自西向東前行,如果猜測不錯,它途中應該有路過府城才對。”

府城城隍輕輕點頭:“道長所言不錯,不久之前,府城的確是發生過一件這樣的怪事。”

“道長也記得,我府城能算得上山的地方,其實並不是特別多,除了沂山之外,本還有這其他兩座山,但忽然有一天,不知道為何,這兩座山就是憑空消失了,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彷彿他們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但是山上的動物,以及樹木確實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沂山之上,現如今沂山之所以混亂如此,便是這種原因所導致的。”

“竟還有這種事情發生?”

孟然一瞬間便想到了許多,當初在鼎城的時候,賈冉本是聲稱,他身處府城,反而事實卻是,他從始至終都是在鼎城,當時本以為他記憶出現了差錯,亦或是產生了某種顛倒,如今看來,自從那個時候起,府城的山便是比某種不知名力量,遷移至了鼎城。

而那座本應該坐落在府城的神祠,突然出現在鼎城的地府,原因大概也是因為此。

不過,即便是搞明白了這些,他仍是無法確定,造成這一切的根源,究竟是什麼。

仍是一件無解的事情,不過這些,都不是眼下應該操心,孟然看向那仍舊閉目的望海寺僧人,說道:

“大師聽過了貧道為何想要了解西海,那麼現在,是不是該履行諾言了?”

“道長話還沒說完呢。”那僧人緩緩搖了搖頭,竟然是再一次拒絕了。

而此時,府城城隍卻是有意嚇唬道:

“和尚,別再故弄玄虛了,你之所以能變成現在這樣,全依託道長的法力,道長問你什麼,你便答什麼,怎麼現在弄得像是你在考教道長呢?擺清楚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可別千萬一個不留神,又是變回來,那渾渾噩噩的狀態。”

這一番話說完,那僧人卻仍舊是不為所動。

孟然搖了搖頭,也沒覺得有什麼。

人都是有個性的,或大或小而已,而如眼前這類人物,個性就更是鮮明瞭,自己想從他口中得到訊息,麻煩是在所難免的。

他繼續說道:“如大師所言,確實還有另外的原因。”

“道長請講。”

那僧人緩緩睜開雙眼,說道。

孟然卻是閉口不再言語,一雙眼睛只是這麼看著那僧人,似乎是在等他開口。

府城城隍看著這一幕,心裡忽然感覺有些好笑,你和尚有個性,站在你面前的道長又何嘗沒有呢?

“有句話,城隍大人沒有問,但不代表這件事不存在,既然如此,那便由貧道代勞。”

孟然緩緩說道:

“大師分明不是府城之人,為何要從西海萬里迢迢來到府城?而且一到這裡,便是假意唬騙一個地痞無賴,讓他以為,是他殺死了你,並讓他拿走了,你隨身攜帶的寶物,最後招攬信徒。”

“大師敢說這一切,都不是你意料之中的事情嗎?”

聽了孟然的這句話,府城城隍的臉色也頓時變嚴肅了起來,秦元慶招攬信徒這件事情,他早早的便是知道了。

當初本以為是一群閒人聚在一起沒事兒找事兒,因此最開始的時候,也並沒有過多的在意,但直到後來,秦元慶被府衙抓入大牢,那些信眾如同瘋了一般,瘋狂湊錢造宮殿之時。

他心中便是清楚,事態已經是來到了,一個極其難以控制的地步。

他雖然身為城隍,但卻並無法深究陽間之事,而知府大人又因為絲綢的原因,忙的是焦頭爛額,壓根沒時間搭理那秦元慶,再者說,跟在秦元慶屁股後邊的,有不少是手握重財的富戶名紳,對於這些人,知府大人不可能會選擇得罪,因此也只能將其放任下去。

之後若非是孟然出現,將秦元慶殺死,信眾遣散,否則的話,還真的是要讓他好好頭疼一陣子了。

而聽著孟然的問話,那望海寺僧人的表情,終於是露出了一絲絲的異樣出來。

隨即,只見孟然手掌微張,袖口之中飄出一樣東西,隨後被他握在了手中。

緊接著,只見他輕輕一拋。

一道銀白色弧線在空中出現,那望海寺僧人,連忙伸手接住,十足的分量,在掌心之中蔓延開來。

緊接著,那僧人低下頭去,緩緩看了回去,掌心之中靜靜躺著的,赫然是那顆純白色的珠子。

見此物回到自己手中,那僧人臉上頓時露出了欣慰與哀傷的表情。

見此,孟然也沒有過多打攪,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的等待,而一旁的府城城隍,則是繼續眯著眼睛,盤算著剛剛的事情。

面前這僧人還是被秦元慶殺死,而與此同時,那秦元慶正在罰惡司主殿受刑,具體的一些資訊,卻是什麼也沒問出來。

畢竟對方發達之前,本就是一個專幹小偷小摸之事的地痞無賴,即便是得到那顆珠子,將自己偽裝成佛門大師之後,也未曾有半分收斂,脾性乖張暴戾,無人不曉。

久而久之,府城所有的人就全部認識他了,而這似乎也正利於他發展信眾,至於之後又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其他人便是不得而知了。

既然如此,那麼至少就可以表示,面前這和尚選人,是沒有計劃的。

而之所以選擇秦元慶這麼個混蛋傢伙,所圖的,或許本就是存著看小人得志,在看他被人殺死這一細節過程?

“大師可否細緻說說了?”

見對方摩挲著手裡的白色小珠子,輕輕的再次說了一遍:“大師此番前來府城,究竟為了什麼事情?”

“唉,阿彌陀佛……”

那望海寺僧人雙手合十,掌心處握著那顆白色珠子,片刻之後,才緩緩說道:

“貧僧之所以不顧萬里之遙,也要從西海趕至府城,究其原因,便是……望海寺,被天災滅門了。”

說這話時,那僧人語氣平靜,面色安和,看不出有半點情緒波動,然而從他口中所說出的事情,卻是十分令人震驚。

“天災?望海寺滅門?大師可否仔細說說,什麼是天災,滅門之事,又從何說起?”

這句話是府城城隍開口說的,原本他表現的,對這名僧人所說的任何話,都是漠不關心的態度。

直到他聽到天災二字,表情頓時變得極為嚴肅,雖然是在問對方,但自己心裡,似乎卻是早已知曉了答案一樣。

見此,孟然沒有多問,而是直接看向面前的僧人,等待對方開口解釋。

那僧人看了看府城城隍,隨即又看了看孟然,頓了頓,開口解釋道:

“所謂天災,實際上就是由天而降的災禍,不同於民間常見的水災,火災,蝗災之類自然災禍,天災,是真正由天道所降下來的災禍,一旦被接觸,便無人可躲,無人可活。”

“而望海寺之所以會滅門,其實便是招惹上了天災。”

“不知是哪一種天災?”府城城隍問。

那望海寺僧人答道:“望海寺臨近西海,四周都被海水所覆蓋,可是突然有一天,天空與海水竟是互相顛倒,海水來到天上,天空卻變成了海水,這一下便是持續了好幾年的時間。”

“一開始的時候,倒也沒出現什麼意外,於是我便和著幾個師弟,一起躍入天空,然而誰知道,就在這麼一個空擋,那海水與天空的位置,竟是毫無徵兆的換了回來,海水從天而降,倒灌入寺廟所有人,都被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