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他不知道!

……

那飛魚服男子見孟然這幅表情,哪裡還搞不清狀況?

他嘴角的笑容漸漸僵硬,隨即微不可察撇了撇嘴,在心裡安慰自己——

窮鄉僻壤的小道士,沒眼界沒見識,身為大朔國的子民,居然連司天監也不知道,這不正是他的悲哀所在嗎?

念及此處,飛魚服男子看向孟然的目光頓時柔和許多。

反而是令孟然一頭霧水。

前世他倒是從書中瞭解過一個叫“欽天監”的地方,但那是專門用於負責天文觀測、以及推演節氣曆法的皇家官方組織。

而眼前這個男人自稱來自“司天監”,卻一身飛魚服,不像是什麼“科研人員”,反倒是有幾分錦衣衛的味道。

正此時,那飛魚服男子也耐著性子道:

“便說與你聽聽,方才你也見識到了,那院中木鬼多麼厲害,若是放任它去到外界,將會造成怎樣後果?又有誰能夠製得住它?”

孟然認同的點了點頭。

相較於神鬼莫測的有道之人,此方世界終究是普通人佔大多數;一旦遭遇如湧江水鬼、或者今日之事,能夠預見的結果,大約只有……不幸。

“所以啊。”飛魚服男子薄唇再次勾起,但語氣卻帶著幾分尊敬:

“監正大人懷悲天憫人之心,於二百年前創立了司天監;除了編纂曆法、測算時節之外,更是專門負責處理與鬼妖精怪等有關的詭譎案件。”

原來如此……孟然瞭然的點了點頭。

之前他就在心裡想過,既然此方世界存在精怪鬼物,那必然該有另一方存在來壓制處理它們。

不然的話,這人間豈不是亂了套?

“春分少監。”孟然暗道了句古怪名字,邊執陰陽環扣之禮,拱手道:“不知此處胡員外府上的詭事,究竟是何原因所致?”

春分搖頭:“我本為了另一樁案子而來,此處之事瞭解不多……”

說著,他又撇了撇嘴,站起身,從腰間的小袋子中取出一根翠綠的嫩柳魚竿來。

“此事與你多說無益,索性就在這好好躲著,不要亂跑,免得給我添麻煩。”

說話間,他又取出一口酒罈,但罈子裡面裝的並非酒水,而是頗為腥臊的公雞血。

他將翠柳魚竿蜷在一起,隨即用一根松枝將其固定起來……

“那根魚竿……原來那位客人便是他。”

孟然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切,至於對方所說的話倒是並未太過在意。

站在對方的角度,自己確實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道士,這些說者無意的小細節,沒有必要太過揪住不放。

此時他的注意力,大多都集中在對方所施展的手段上。

民間有種說法:取柳枝著戶上,百鬼不入家……柳,鬼怖木也。

足以說明,柳條是可以剋制鬼物的。

而公雞血更是至剛至陽之物,陰邪鬼祟皆懼怕之。

二者相之結合,儼然鎮鬼驅邪的一大殺器!

隨即只見春分將魚竿豎著置入裝滿公雞血的大罈子之中,接著加固木塞,壇口封泥,最後加蓋上一張黃符……

做完這一切,春分拍了拍手,抬頭看了眼日頭,自顧說道:

“再有兩個時辰,‘殺鬼劍’即可祭煉完畢,屆時這槐木之鬼抬手便可鎮壓之。”

“槐木之鬼?”孟然秉持著不懂就問的原則,對著這位司天監的春分少監虛心請教道。

有些東西在書本之上的確是學不到的。

自己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還是過於淺薄,眼下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內行”,沒道理不趁此多瞭解一些。

春分重新坐回小亭之中,對於小道士的請教,本不欲理會。

但隨即覺得,若這麼幹等兩個時辰著實有些無聊,索性便叫這小道士開開眼界也好。

於是不緊不慢道:

“槐樹,木中之鬼也,本就屬陰;再加上這座府上亡魂過多,無處可棲,於是便依附在這顆槐樹之上,成為了木鬼。

“這類鬼物最是難纏,因為它不存在實體,其它術法對之難以產生效果,所以必須使用我們司天監的‘殺鬼劍’來鎮殺它。”

孟然回想起方才鞭打惡鬼的情景,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

果然吶,專業的事情還是需要專人去做。

雖不清楚李木匠的異樣與這槐木鬼是否有關,可若是這位司天監的少監真能將此鬼鎮殺,到底算是為四方鎮免去了一樁禍患。

至於誰人出手倒是次要的了。

春分在解釋之後就一直在觀察孟然的反應。

見其沉眸思索,只以為是驚歎於司天監的術法高深,自相形愧,不由笑了笑,以“過來人”的口吻寬慰道:

“小道士不必氣餒,世俗之間也不乏奇人居士,掌中妙法也未必弱於司天監。

“不過此等人物如無根浮萍,向來不會拘泥於一處,想要遇到終究是需要一些緣法的。

“便比如被譽為‘大朔萬宗之師’的張青道師,上次出現在世人面前,那還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孟然對此也只是淡淡一笑,並未多說什麼。

世界那麼大,他早晚要去看看的。

春分自覺說的已經夠多,對於這山野小道定然受益匪淺,於是便坐在小亭之中閉目調息起來。

靜待兩個時辰之後。

雖說有“殺鬼劍”加持,但鞭殺惡鬼依然是一件險差事,須得養足精神,不敢馬虎!

孟然得知了想要了解的東西,做到心中有數之後,便也挨著牆壁盤膝坐下。

意識逐步下沉,輕車熟路的來到識海之中,高懸於此的《太上經》已經震動多時了。

只見在原本的水、火兩道旋臂之間,赫然多出一道淡青色的旋臂,望之如飴,彷彿蘊含著十足的生命力。

那槐木之鬼屬木,所發出的攻擊蘊含木德靈氣,自然而然便被《太上經》收錄了進去。

有了上次湧江水鬼的先例,孟然對此也顯得見怪不怪了。

忽的,一股如沐春風一般的感覺席捲在識海之中,《太上經》徐徐翻開第三頁,一道木屬性的術法,先一步顯現未出。

鬼物所施展出的法術,孟然自然不可能修煉,作為參考倒是可以,但並不是現在。

須臾之後。

伴隨著幾個淡青色小篆,一尊蘊含著無限生機的仙君人物頃刻間顯現。

“發生萬物,變慘為舒。”

正是——東方歲星木德仙君!

……

出乎意料的是。

識海之中,由於木德仙君的出現,似乎很好的中和了水、火兩種德性靈氣的衝突。

原本針尖麥芒的緊張局勢,被輕而易舉的化解了。

三種德性靈氣一齊沒入《太上經》之中,識海內再次歸於平靜。

“是了,水生木、木生火……五行相剋相生,便是如此。”

孟然欣喜之餘,冷靜尚存,並沒有令自己在那位少監面前顯露異樣。

按捺情緒,正準備退出識海之際,忽然感到一陣恍惚。

《太上經》出現了一絲絲異動。

水德靈氣居然開始緩緩轉變為淡青色;而木德靈氣則是變得越發炙熱起來,如薪柴遇火、如烈陽初生。

……

外界,小亭內。

司天監少監春分驀的睜開雙眼,看向緊貼牆邊而坐、氣質中正平和的孟然,目光露出一絲絲的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