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見笑了。老朽這宅子並不經常打理,因此略顯荒涼。”

說著提著燈籠把二人引到門前,推開門而入。

呂秀才想都不想就跟了進去。

身後妻子躊躇片刻,眼神落在一側石獸之上,只覺得又是熟悉,又是詭異。

心中害怕,當即快步跟上拉著自己丈夫的衣角寸步不離。

呂秀才夫婦跟著二人進了宅院,沒曾想這裡面竟然在舉辦一場宴會,參會的客人也有不少。

有大家小姐,有江湖遊俠,更有書生遊子,甚至還看到一個穿著白袍的女尼姑……

整棟宅子雖然說不上燈火通明,但也很是熱鬧。

幾乎每間房子都點了燈。雖然還是有種朦朧的黑暗,但呂秀才夫婦的目光早就被眼前景象所驚呆了,又怎會去在意這一點點的古怪之處。

宅院中廳,是一處好大的房間,那場宴會便在此處中廳舉辦。

有佳人對月撫琴,有女子舞劍助興,有高談闊論的書生,有豪邁飲酒的劍客,形形色色的人,組成這熱鬧的宴會。

六七個模樣俊秀的侍女在人群中穿梭,手裡拖著果盤,美女,肉食。頻頻放在桌上又無聲告退。

“老朽平生最是好客,因此這宅院中的客人多了一些。”

老人進門後,立即有一個神情木訥的女子走過來。

“老爺。”女子行禮,接過對方手裡燈籠。

“這兩位是我的貴客,好生招待著。”老人吩咐一句。

呂秀才夫婦早已被眼前宴會所迷。尤其是呂秀才,目光在一位撫琴的白衣女子身上無論如何也挪不開眼。

那女子坐在窗邊對月撫琴,月暈灑在身上,真如那仙子林塵一般美豔。

“相公。”

忽覺衣袖一動,回頭看到一張土裡土氣的村婦模樣,心中頓生不快。

同是女子,怎得如此差距。

“何事?”呂秀才問道。

“沒……沒事。”婦人雖覺得怪異,卻也說不出哪裡不對。

“你看四周都是雅人,沒事就少言語。”呂秀才低聲呵斥,轉而又去看那舞劍的女子。

不多時,先前的老人回來,邀請呂秀才夫婦入宴。

三杯入肚,呂秀才已經把自己底細抖出,就差沒把那曾經當過城主的第八代祖宗搬出來鎮場子了。

說起了前去赴任之急迫,又抱怨家中娘子的拖累。

不多時,那老者笑道:

“女子畢竟只是女子,哪裡瞭解郎君的雄心壯志。”

說完,雙目在婦人身上轉動,緊接著話鋒一轉道:

“也難怪。令婦人身嬌體弱,又怎麼能承受這連日的路程。若是呂公子相信老朽。

不如讓娘子暫住老朽莊園中,等公子上任之後,再派遣車馬來接回去。可行?”

呂秀才聽了立即道謝。

宴會過後,便就真的舍了自家娘子離開。

婦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是如此結果,自家夫君竟然把自己丟在這陌生的莊子上。

心中低落,不自覺的淚珠在眼裡打轉。

看著四下裡盯著自己的人影,哭的更厲害了一些。

“娘子莫要哭泣。來人,扶呂娘子去後庭歇息。”老人說完,立即有兩個侍女帶帶婦人去了內院。

或許是哭的累了。

婦人哭了一會兒,便就沉沉睡去。

等到醒來之時,已經是黑漆漆的深夜。

一盞如豆的燭光在房中閃爍,被黑暗死死的圍住。

婦人心中害怕,不敢下床。

拔下頭上的木釵,顫聲道:“有人嗎?”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終於,婦人提起膽量下了床,拿起油燈推開門。

兩個臉色蒼白的侍女木訥的站在門外,她們塗著腮紅,提著燈籠,手裡捧著一件大紅嫁衣正一動不動的看著婦人……

——

林子裡。

青溪老道正帶著自己新收的小徒弟趕路。

“這走夜路的,難免會遇到攔路的小鬼。記住,深山老林中,遇到鬼怪不要怕。只要跟在師父身邊就不會有事。”

“師父,旁邊樹林裡有個坐在墳頭的狐狸。”小道士立即道。

“那是不成氣候的狐狸精。嘿,我給你說這狐狸精啊。她們一旦能化成人形,那可就……”

“前面有個書生。”小道士忽然開口。

“那是虎妖養的倀鬼。看到你師父我手裡提的這盞鎮魂燈了嗎?走夜路提著它,保證妖鬼不敢近身。再看你師父背上這把降魔劍。即便是有那不開眼的……嗯?那好像是個人。”

青溪立即向著那提著燈籠急急趕路的書生走去。

“小哥……嗯?看你面色蒼白,又印堂發黑,這是撞鬼了吧?”青溪道。

“哪裡來的野道士。要騙人也不放亮了那對招子。”呂秀才自然不信老道這一套。

但他話一出口,卻又有些後悔。

天殺賊,他知道有些江湖神棍騙人不成之後,當即就會把臉一蒙去幹那打家劫舍的勾當。

眼下四處無人,這老東西又帶著劍。還是要小心一些。

念及此處,語氣又稍微緩和了下。

“老道長看差了。在下乃讀書人,金銀無有,唯獨一身浩然正氣護身,撞鬼是不可能撞鬼的。”呂秀才道。

“原來是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

青溪也不爭辯,細細詢問了對方所經過之處,心中已是瞭然。

但在聽到對方竟然把自家妻子放在了那老宅中,老道士忍不住斜眼看了呂秀才,為那紅葉陳為數不多的百姓悲嘆起來。

又是一個昏官的好苗子啊。

若是貪官也還好點,畢竟人家有腦子,能斂財還不造成民憤的貪官,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保得一方安民。

至於昏官,這不純純的去害人的嘛。

青溪扶著山羊鬍,嘆息一聲。

為了那紅葉城為數不多的百姓,自己是不是要先送這傻子上路呢?

他心中雖然如此想,但畢竟心善,下不去這狠辣之手。

告別書生,青溪老道帶著新收的小徒弟便向著那老宅走去。

還未接近,老道士忽然停住腳步。

“陰氣遮月。危險!危險!危險!沒想到竟然是一處鬼巢所在。”

青溪看了片刻,隨即轉身在自己小徒弟身旁畫了個圈子,嚴肅道:“那個……嗯?乖徒兒,你叫什麼來著?”

“張小月。”孩童有些心累的開口。

穿著不太合身道袍,小姑娘有些彆扭。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回答道。

“小月。你在這等著,不要出為畫的這個圈子。為師去那宅子裡探探風。”

說著解下乾坤袋,從裡面取出魚鼓,拂塵等物,又開壇做法,燒符祭魂,隨後青溪氣息內斂,隱去了自身的生氣。

他點燃了一黃香。

“這主香燃盡之前,我若是沒回來,你就自己去那北地找你的爹孃吧。”青溪言語帶悲。

卻不料那張小月立即道:“放心,燒一半你不回來我就走了。”

“……”

不肖子孫。比你師兄可差遠了。

青溪那點悲意,頃刻間化為烏有。

怪不得人販子手裡都賣不出去。

無奈,只能吹鬍子瞪眼的進了宅院不提。

……——————

“蘇銘,我們為什麼不去那紅葉城看看。”

牛飛坐在車上。問前面拉著車的蘇銘道。

蘇銘無語,回頭看著端坐在熊皮上的一個前凸後翹,穿著風涼的俏佳人。

牛飛就是吃飽了撐的,非要去試穿那厲鬼留下的美女皮,學習那轉心術。

穿上之後,是化作了人形,甚至連聲音也變成了厲鬼那樣,給人麻酥酥的感覺。

但那有什麼用?你可是一頭牛頭怪物。脫了這張皮,能嚇死人的那種。

試過之後就算了唄。牛飛死活不脫下來。

甚至連車都不拉了。美名其曰是讓蘇銘也體驗一把拉車的爽。

蘇銘這連日來很是煎熬,拉車是小,但他要和一位超級‘美女’日夜共處。關鍵對方還是一位絕對真實的妖族壯漢。這就有些難搞了。

聽到牛飛的言語,蘇銘想了想說道:

“一路上聽聞那紅葉城太慘,已如人間煉獄。不忍見。”

“老牛我也心善。”牛飛悵然道。

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令蘇銘禁不住生出寒意。

他感覺,要是牛飛在繼續這樣下去,自己以後恐怕會對女人失去興趣。

“明天你把皮脫下來啊。”他嚴厲到。

“為什麼?不像人嗎?這一路走來,可是有不少人都纏著人家的,要不是有你這大煞風景的壯漢在,人家都做了不知幾回人了。”牛飛眼神萋萋的看著蘇銘埋怨道。

“收起你那浪催的模樣。”蘇銘怒喝。

“好吧。”

牛飛無奈,只好一本正經的端坐車中,說道:“再穿著一夜。明天就脫。”

夜色寂寞,二人繼續前行。

不久,看到一個臉色蒼白的書生從正前方迎面走來。

鬼?

蘇銘看向對方,轉而恍然大悟:

“是撞鬼的人。”

另一邊,呂秀才眼神直愣愣的看著車上的貌美‘女子’,對方的一顰一笑,無不撩撥人心絃。

正看得出神,卻不料女子猛地轉頭:“看啥?”

呂秀才當即順杆子往上,先是告罪一聲,隨後便就與之交談起來。

什麼深山夜路多妖怪,什麼小姐相貌若是遇到匪徒之類等云云。

一番交談,蘇銘只覺得好笑。

天底下還有這種人,竟然有把自己老婆甩在陌生人家的道理。

“你這書生莫非是讀書讀傻了不成,竟把自己夫人舍在那荒山野嶺的鬼宅中。真是笑死老牛……姑娘我了。”

牛飛‘粉臉’生厭,忍不住對那書生冷嘲熱諷一句。

“姑娘真是誤會了,也誤會了那宅子裡的好人家……”

呂秀才想解釋一番,卻不料車上的姑娘一揮手,道:“你走吧,姑娘我不願與你說話。”

呂秀才被牛飛呵斥,也不生氣,反而嘆息道:“姑娘疑我無妨,但誤會那宅子裡的主人可是不妥。正好,那宅子據此不遠,若是不信,我可帶兩位前去佐證。”

“我們為何要與你佐證。”牛飛感覺莫名其妙,一甩裙襬,別過臉去。

書生只覺得陣陣香風襲來,暗道這女子真是人間絕色,比之那老宅中撫琴的那位還要漂亮百倍。

蘇銘從始至終卻是冷眼旁觀,默默打量著書生。

從這書生看牛飛的眼神猜測,對方也決然不是什麼好貨色。

雖然表面看上去一身正氣,但是眼神間那色域燻心的姿態是瞞不住的。

保不齊對方老早就想著甩掉自己髮妻,去那城中再找一個了。

放下這點不提,以這種昏庸的樣子。若是去了紅葉城,怕是給那裡的百姓雪裡送霜去了。

念及此處,本想一刀殺了了賬,但又覺得那樣太狠。

隨即嘆息一聲,道:

“這位公子不要怪罪,我家姑娘就是小性子。既然那老宅據此不遠,還請公子前面帶路讓我等見識一番那好客的老丈是何模樣。”

“如此甚好。”呂秀才當即轉頭引路。

牛飛一愣,隨即便就明白了蘇銘的意思。

好傢伙,人家剛從鬼窩出來,這是又要給送回去嗎?

蘇銘把牛飛的寶貝牛車舍在大路上,跟著呂秀才鑽進了濃密的老林子裡。

對於一路上呂秀才在牛飛面前的殷勤視而不見。

山路上荒草叢生,兩側的枯樹如怪物的爪子伸向空中。

三人走了一斷路程,卻不料老宅沒尋到,卻忽然聽到一陣陣詭異的聲音傳來。

“噓——聽!”

遠處,有樂聲傳來。

蘇銘抬頭看去,不知什麼時候其,兩側的枯樹上竟然掛滿了一條條的紅菱,月光下,像是一條條紅色的靈蛇飛舞。

“這是……鬼娶親!”牛飛看向蘇銘。

鑼,鼓,嗩吶,高馬,花轎……

一隻詭異的迎親隊伍正從遠處密林中行來。

“鬼啊!”

呂秀才的慘叫在蘇銘的手刀之下戛然而止。

他下手極重,也不知是打暈了,還是打死了。

總之一掌過去,呂秀才便就軟趴趴的躺在了草叢中。

蘇銘一腳把對方踢的更遠了些,這才和牛飛迅速找了個地方隱藏,看著那迎親的隊伍。

滴滴噠噠的嗩吶與鑼鼓聲由遠及近,兩顆大紅燈籠被兩個小鬼挑在空中,上面寫著血紅的“囍”字。

隊伍裡的人一個個大搖大擺,腳步瘋癲的搖晃著身軀。大紅的綢緞穿在身上,卻不喜氣,反倒是鬼氣森森。

尤其是最前面兩人,各自帶著高帽,臉上有厚重的屍簾。風一吹,掀開一角屍簾,漏出令人窒息的恐怖面孔……

陰風扯來了烏雲,頃刻間遮蔽天邊的月光。

百鬼迎親,是民間傳言中的諸多大恐怖之一。

“有迎親者,必有嫁女之人。”牛飛低聲道。

“莫不是那呂秀才的妻子?”蘇銘皺眉。

“那可是人妻啊。也會有鬼老爺喜歡嗎?”牛飛不解。

“輕聲,它們來了。”

眼看著隊伍越來越近,蘇銘和牛飛對望一眼,隨即隱藏了氣息,靜靜的看著那眾多鬼魂,一步步向著二人藏身處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