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我以最壞的打算將國師穴竅封堵,望國師見諒。”

李問靠在輦駕的靠背上,向鳩摩羅釋果誠摯道歉。

“俠君既是君王也是君子,該道歉的是貧僧才對,貧僧一路多有隱瞞,這不是修行的僧人該做的。”

李問“嗯”了一聲:“大師受傷的事情也解釋了在下此前的一個疑問,在與那耶羅交手之時,大師未曾出手相助,原因之一應該就是擔心對方看出大師身上有傷,繼而再通知大乾的那些人。”

“這是否證明,佛門的鬥爭已經到了水火難容的地步?而現在大師受傷的事情瞞不住了,佛門又掌握有穿梭虛空的神通,那麼想必大乾那邊很快就會派人過來,你們還有必要去大雷音寺嗎?”

“畢竟陛下的安危重要,大雷音寺那邊恐怕已經是毗溼奴那一派的天下了,你們去了之後只怕會遭遇重重截殺,我的意思是現在折返也不晚。”

見對方搖搖頭,李問繼續勸說:“我們才剛剛起步,回到大乾以陛下的威望,應該有很多人保駕護航,他們沒有得手的機會,至於大師的傷,我這裡有一門療傷功法,對於我的傷無效,但說不定對大師有效,我教給大師也不是不行。”

鳩摩羅釋果安靜聽完,之後雙手合十宣了佛號:“阿彌陀佛,貧僧的傷是次要的,此去靈山促成佛門與大乾的盟約只是其一,毗溼奴勢大,但貧僧相信佛門總有不為他妥協之輩。”

“貧僧師尊,佛主釋迦果如來,為釋迦喬達摩尊者禪宗傳人,必然不會妥協,如今大雷音寺毗溼奴一派勢大,那很有可能佛主出了什麼意外,那貧僧更要回去,將佛主救出,重掌靈山,屆時便可與大乾,乃至整個中原結成牢不可破的盟約。”

“如此一來,歸仙入侵之戰可定,至於陛下安危,此前他們不知貧僧受傷,不敢輕舉妄動,現在知道了,但卻有俠君在。”

“以俠君如今斬殺天魁等歸仙的威望,他們也未必敢出手,以貧僧與那些人打交道的經驗來看,他們的膽子很小……”

“國師說得不錯。”

女帝提著裙襬登上輦駕,身上帶著水汽,顯然剛才去沐浴潔身了,她坐在輦駕的另一端,輦駕輕輕晃動,向鎮外走去。

“那些人就是陰溝裡的老鼠,專門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當年藉著武思召之事,朕將他們殺的膽寒,這些年來愈發的小心翼翼。”

“他們此前不知俠君隨同,更不知朕與俠君已然結盟,在得知國師受傷後必然會鋌而走險,但現在,有俠君昨夜出手,他們便已然得知俠君也在朕這邊,以俠君的威懾力,以及南朝宣揚的俠宗理念,他們必定會投鼠忌器。”

“朕這一路高枕無憂矣。”

她滿足的靠在靠背上,輦駕晃動間,她頭上的髮飾也在輕輕晃動,俏麗的臉上洋溢著笑容,自顧自的說道:

“正合就是個蠢貨,竟然渴望修仙長生,歷史上有多少君王也在試圖修仙長生,可是坐上帝位後便已與這個世間有些糾纏不清的因果,有這一點在就不可能斷滅凡情,走的也是所謂邪修的路子。”

“那些渴望修仙長生的帝王,哪一個不是死在天劫之下,大漢宣帝時期,雲上真人原本是最有機會繼承皇帝位的,但他為了修仙將帝位讓給了明帝。”

“這才擺脫了世俗的因果糾纏,走了所謂正統的修仙路子,正合帝竟然會傻到聽一個歸仙的話,煉製什麼人無常丹,即便俠君將二十四節氣歸仙剷除,使得天象迴歸,邪修的天劫得以改變,正合最後也是死路一條。”

女帝隨後解釋:“天劫是對修者的磨礪,不管是武道還是仙道,能走到面臨天劫的那一步,無一不是心性堅毅之輩,正合終年沉迷享樂,其心性如何,朕不必多說,他能渡過天劫那才叫有鬼。”

繼而又感慨:“可惜啊,他死的太早了,而且歸仙的入侵也來的不是時候,若是再等個三五年歸仙再來,朕有信心一舉滅掉南朝,屆時天下一統,哪裡還有這等麻煩事兒?”

如此說著,在輦駕的晃動間,李問與女帝一起睡去。

不知不覺間,夢境中的李問來到一處宮殿,宮殿裡有舞姬在跳舞,仔細一看,那領舞的竟然是女帝。

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隨著音樂舞蹈,那樂聲李問十分熟悉,正是《愛不釋手》的曲子。

“……待我拱手河山討你歡

萬眾齊聲高歌千古……”

“今朝有你今朝醉呀……”

“……”

女帝歌喉輕展,伴隨著曲子舞蹈,美不勝收,而李問則有些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明剛才還在西域大漠,怎麼忽然又到了這裡?

一曲舞蹈完畢,女帝端著酒杯款款走來,語氣輕柔:“俠君可願與我共飲一杯?”

李問悚然而驚,他意識到這是夢境,又是那個鳩槃荼之陣?

想到此處,李問立刻用力咬舌頭,劇烈的疼痛感讓他醒了過來,猛然坐起,看到的是在輦駕當中拿著漆黑匕首沉思觀摩的鳩摩羅釋果,以及靠在靠背上發出輕微鼾聲的女帝。

李問鬆了口氣,看來不是鳩槃荼之陣,若真是再次遭遇暗算,那麼自己不可能這麼容易就醒過來。

如此想著,就見鳩摩羅釋果轉目看向自己,問道:“俠君怎麼了?可是發現了什麼不妥?”

李問搖頭,進一步試探問道:“萬里呢?”

鳩摩羅釋果指了指外面,李問順著他的指引看去,輦駕外薛萬里與悟空一起騎在絕影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遠處是無垠的沙漠。

李問徹底鬆了口氣,隨口答道:“沒什麼,做了一個噩夢。”

說完閉上眼睛繼續睡覺,很快就睡著了,並且進入夢境,這次的場景是一處水榭,有嫋嫋的琴音傳來,水榭裡的案几上放著一張古琴,邊上有香爐在燃燒,而彈琴之人還是女帝。

這次彈的曲子李問聽不出,他沒聽過,女帝笑盈盈的看著他,一言不發,李問立刻意識到自己又做夢了。

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立刻強迫自己醒來,睜開眼睛,輦駕的頂端映入眼簾,周圍沒什麼變化。

發現又他醒來,鳩摩羅釋果疑惑問道:“俠君身體強健,氣血充盈,怎麼會有夢驚的毛病?”

李問也十分疑惑:“大師,鳩槃荼之陣到底是什麼?”

鳩摩羅釋果說道:“本質上就是利用夢境殺人的法術神通,鳩槃荼靡獸便是中原所說伯奇,專門吞噬夢靨的一種神獸,貧僧的修持正好與夢境有關。”

“在那渴水鎮上,那耶羅明妃用特殊手段將鎮上的人在沉睡中全部殺死,剝皮後用死人的夢境製造出夢靨之幡,那掛幡子的旗杆是用屍體堆積捆綁而成,會吸引烏鴉來食,其後烏鴉便會成為夢靨之鴉。”

“在我等進入小鎮後,夢靨之鴉的叫聲使我等昏睡,即便再高明的修士也發現不了這其中的問題,而到了這一步,鳩槃荼之陣就成功了一半,剩下一半就需要這個。”

他晃了晃手中的匕首:“這是阿賴耶識之匕,用唯識法相高僧的脊椎骨煉製而成,而這把匕首應該是貧僧的師叔,西陀延脊的椎,他於三百五十二年前證覺,留下一具法蛻在靈山。”

“恰好貧僧的修持與師叔相同,在貧僧沉睡後明妃將匕首插入貧僧心口,利用貧僧的修為牽引夢靨之幡,製造出鳩槃荼靡獸,鳩槃荼靡獸一邊吞噬夢靨,一邊製造夢境之眼。”

“它們會將夢境之眼安放入人的夢境,製造出人們最渴望最難忘的夢境,而後夢境之中發生的事會對映到現實,也就是說如果在夢中你被人殺了,那麼現實中你身體的某個部位就會受到同樣的致命傷。”

“夢靨之幡,烏鴉,貧僧心口處的匕首,缺一不可,會形成一個迴圈,僥倖的是,俠君並未將匕首從貧僧身上拔出,若是如此,其他人固然可以醒來,但貧僧卻要榮登西天極樂了。”

聽他說完,李問沉思片刻,問道:“大師,這鳩槃荼之陣可有什麼後遺症?”

鳩摩羅釋果雙手合十宣了佛號:“在我等之前凡是中此陣之人都死了,沒有活口,因此貧僧只能猜測,就貧僧想來,從鳩槃荼之陣解脫後,會有一段時間變得嗜睡,三兩天之後便會好,就如俠君這般。”

“再沒其他的了?”

“其他的貧僧不知,因為此前沒有活口,貧僧也無從推測。”

李問點點頭,夢境之中發生的事情會對映到現實,那自己在夢中與女帝做了愛做的事,那是不是等同於在現實中也……

所以剛才的夢是鳩槃荼的後遺症?

如此想著的時候睏意又襲來,李問沉沉睡去,然後他又夢到了女帝,這一次,他們在一條樓船上相遇。

樓船行駛在一條大河上,河岸兩邊是鬱鬱蔥蔥的樹木,果樹還是什麼看不清楚,李問在船頭,女帝在船尾,彼此遙遙相對。

李問知道自己又做夢了,但這一次他沒有選擇醒來,只是看著對方,如此對視許久,女帝開口了。

“你難道忘了昨晚對我做的事?”

李問搖頭:“沒有。”

女帝又道:“你可知這是在夢裡?”

李問點頭:“知道。”

“那你應該也知道,昨晚在夢裡發生的事等同於你在現實中也做過了?”

“呃……”

李問一時語塞。

女帝道:“既然已經做過了,你不會不認吧?”

李問沒有回答。

女帝款款向他走來,到了近前兩手搭在他的肩頭:“既然已經做過了,那何妨再做一次?”

李問沉默。

女帝道:“我有些食髓知味了,你不想嗎?”

李問依舊沒有說話。

“現在不同昨夜,昨夜發生的事會對映到現實,但現在不會,你就當這是一場美麗的夢境,可好?”

好有道理。

隨後……

輦駕裡。

鳩摩羅釋果輕輕摩挲著漆黑匕首,心情沉重,喃喃自語道:“連師叔的法蛻都被他們奪走了,那大雷音寺如今又變成何等模樣?師尊,您又在此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嗯……”

就在此前,女帝輕微的呻吟聲傳來,鳩摩羅釋果疑惑的看向她,然後便看到女帝面色潮紅,呼吸變得有些粗重,雙手用力抓緊,雙腿也夾得緊緊的來回摩挲著。

“呼……呼……”

李問沉重的呼吸聲傳來,鳩摩羅釋果看到他的臉也變得潮紅,似乎在做著什麼劇烈的運動。

鳩摩羅釋果先是恍然,繼而又深深皺起眉頭,指頭在匕首的鋒利上輕輕颳了刮,輕聲自喃:

“阿賴耶識?不對啊,即便是阿賴耶識也不可能讓他們在夢裡相會,這中間需要一個媒介,是什麼呢?”

兩人的呼吸漸漸平穩,應該是事情已經辦完,可他們依舊沒有醒。

直到傍晚時分,外面騎在駱駝上打瞌睡的巴爾摩忽然驚醒,看了看天色,又觀察了一下環境。

用力抖了一下韁繩,駱駝飛快向前跑去,翻過一座沙丘,隱約看到前方的一片綠洲,折返回來時大叫道:“坎兒滲到啦!”

一聲大叫,輦駕裡的李問與女帝同時驚醒,醒來後兩人皆有片刻的停頓,似乎在思忖著什麼,隨後又不約而同的看向對方。

女帝的臉唰的就紅了,李問的神色也有些赧然,然後李問便向外面看去,隨口問道:“延將軍到哪兒了?”

隨同在輦駕跟前的延平揉了揉眼睛回答:“回郡王話,到坎兒滲了,此前是馬賊聚集的一片綠洲,現在那裡是末將的老巢,其他的馬賊都讓末將殺光了。”

“坎兒滲之後再走一日便是書迷亞海子,那裡情況詭異,前海子會剝奪武者修士的靈元真氣,後海子需要獻祭大批奴隸才能透過,過了書迷亞海子,再走三日就是婆羅州。”

“那裡是好幾片綠洲組成的大州,每個綠洲都有一座城池,這座城池前半段被呼瀚延掌控,後半段被沙陀延掌控,這兩個國家是西域最大的國家。”

“而整體來講沙陀延的實力更強,呼瀚延則是西域最大的商貿國家,沙陀延之所以沒有吞併呼瀚延,是因為呼瀚延國王是妙善大菩薩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