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

面對這座無盡的地宮,和藏在暗處,無所不能的神秘對手,除了賭一把,他想不出別的辦法!

這一整天,他癱倒在原地,沒有踏出房間一步。如果有人暗中觀察著他的話,或許以為他已經失去了鬥志,但那個人看不到的,卻是那頹廢的身體下暗暗聚集的力量。

牧嚴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進入冥想的狀態,而今天,他要將這一年以來所有磨鍊的,學到的東西統統回憶起來!他沒有更多的選擇,也沒有其他的時間準備,明天,當他醒來的時候,就是這場賭局開始的時候。

一旦失敗,他只有萬劫不復!

一陣幽香傳來,一陣幽香散去。

他睡過去,他醒了。

應該說,他再一次醒了!

眼前,依然是黑紫色的火光憧憧。耳邊,依舊是嘈雜紛亂,沉悶卻刺耳的奇怪人聲。身上,永遠是揮之不去,無法抑制的劇痛。他抬起頭,那五尊高大恐怖,陰冷詭異的巨大雕像依然一動不動地直視著他,在他的心中引起一陣痛苦至極的尖嘯!

“啊啊啊啊啊——”

他五官扭曲成一團,全身骨骼咯吱作響,喉頭不斷抽動,高聲尖叫著,開始了這已經重複了無數次的,新的一天。但幸好,他還記得時間。

這是他被關押在無盡地宮的第三百二十九天。

今天,他必須離開這裡!

邪神目光的注視之中,他竭力保持著清醒。自從進入了“悟本心”狀態之後,他許多次將自己的痛覺調整到最低,來適應緊張的戰鬥。但這是第一次,他將痛覺放大為兩倍!所有的痛苦,一併壓在他的身上。

清醒!清醒!清醒!

劇痛之下,他全身的肌肉瘋狂顫抖,鮮血隨之從他的七竅之中鑽出,不出所料,在他劇烈的掙扎下,脆弱的十字架很快裂開倒下,他再一次摔在了刀片之中,身下便是紅紅的鮮血。但今天,他沒有站起來,更沒有揮手打碎雕像。

他做了一個誰都想不到的舉動。

牧嚴抬起頭,雙眼狠狠盯住五位“鬼獄眾”,任憑腦袋中嗡嗡作響,頭痛欲裂,也絕不挪開眼睛!緊接著,他抓起地上的一塊尖刀利刃,用力地插進了自己的額頭!

!!!

他聽不見利刃刺破頭骨的時候,是否有發出什麼撕裂,或是破碎的聲音。那一刻,他的大腦充血得彷彿要炸開,一片空白!但即便是這樣,他仍然沒有卸下痛覺,任憑這常人無法忍受的疼痛支撐著他最後的一點意識!

不能休克!不能昏迷!更不能崩潰!

他發出一聲振聾發聵的大吼,將插進額頭的利刃繼續用力往上劃去,想要這樣將自己的整個頭骨破開!這尖刀已經刺進了他的大腦,讓他四肢發麻,腦袋發燙,意識更是一點一點的模糊起來。

可即使到了這一步,他也不敢有一點鬆懈,他的右手抓住另一柄尖刀,用力地一把插進了自己的心臟!

我在做什麼?我在做什麼?我在做什麼?

慢慢模糊的意識之中,牧嚴用劇痛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著自己:

我要死!我要死!我要死!

管理著這座無盡地宮的人,每一天都不知疲倦地重置所有房間的人,將五尊雕像放在他面前的人——他知道自己的所有過去,現在,也知曉自己的弱點。如果唯獨有一件事是能讓他害怕的話!

那就是自己的死!

一旦自己死去,“荒”就不可能衝破封印。一旦死去,“荒”的魂魄將永遠漂流在六道之中!

如今我要死了,你會做什麼呢!

你還敢袖手旁觀嗎!

果不其然,就在牧嚴自殺般地撬開自己的腦袋,刺穿自己的心臟的時候,那一陣幽香再一次傳來,它比之前更加濃郁,更加急切,恨不得直接灌進牧嚴的腦袋裡。但牧嚴也早有準備,劇烈的疼痛刺激著他,讓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無比清醒!

再這樣下去,還未等牧嚴在這一陣幽香中昏迷,他就會率先死於心臟和大腦的壞死。他雖然擁有魔血,但身體仍然是半人半魔之軀,想要殺死自己,並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

這是一場博弈!

他將所有賭注都放在了一點:那個隱藏在黑暗中觀察著一切的“管理者”,不敢讓他死!

他賭對了。

不過片刻,這個永遠死般沉寂的房間突然顫動了一下,牧嚴咬著牙轉過頭,這才發現,就在他身邊的空間當中,一個墨綠色的黑洞被撕扯了開來,這個黑洞慢慢擴大,變成了一個能夠供人透過的大洞。隨後,一隻腳跨了出來,一隻手伸了出來,抓住了他插在心臟的尖刀!

就是現在!

牧嚴大吼一聲,一把將額頭,心口的兩柄尖刀罷了出來,他的動作極快,面前的神秘人根本看都沒有看清,便被他擊倒在地,兩柄滲血的尖刀分別插在他的膝蓋上!牧嚴站起身來,一個頭槌砸在神秘人的腦袋上,剛剛空出來的一隻沾滿鮮血的鬼爪,一把扼住了來人的喉嚨。

“你是誰!”

面前的這個“人”,渾身散發著一陣若有似無的幽綠色光芒,這光與牧嚴多年前在“荒”身上看到的十分相似,卻也有所不同。因為除去周身的墨綠之外,這個神秘人眼中卻亮著兩團黑紫色的幽火。他的面部從頭蓬中逐漸清晰——是一個鴉人。

剛剛從劇痛和瘋狂中解脫,又迎面看到了這樣一個面孔,牧嚴一下愣住了。鴉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抓住這一瞬間的空隙,用那一對黑紫色的眼睛狠狠瞪了牧嚴一眼!

頓時,周圍的時間彷彿停滯了,牧嚴看著眼前的鴉人,意識無比清晰,但手、腳卻完全無法再動彈,甚至,就連他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時間”,在他的身上,時間停止了。

鴉人終於掙脫了牧嚴的威脅,轉身想要跑回墨綠色的傳送門中,但他的膝蓋上正插著兩把利刃,每走一步,都幾乎要摔倒在地。他湧了五六秒的時間,才跌跌撞撞來到門前,半跪著,想要爬進門對面的世界。

就在這時,地上的血泊之中,所有鮮血突然匯聚起來,凝結成二十餘柄鋒銳的,不規則的劍刃,拔地而起!一陣並不悅耳的肌肉撕裂聲中,這些血刃毫不留情地將他黑袍下的身體捅成了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