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外形是一個肥碩,醜陋,畸形的胖子,身上的脂肪連同寬鬆的面板一起耷拉下來,只看一眼便令人生厭。他沒有腦袋,肥大的身體上沒有脖子,只有一個空空蕩蕩的巨大疤痕。他的腳掌與手掌寬大得驚人,腳掌就像是一個爪子一般牢牢抓住地面,手掌伸開,一隻慢慢佔據著手心的眼球突然睜開,向著四周環視了一圈,最後牢牢地盯住了牧嚴。
那隻眼睛與惡魔的“魔瞳”十分相像,在一片深淵般的黑暗中,一隻細長的,金色的貓眼從中閃現。那隻眼瞳之中,彷彿蘊藏著火焰般熾烈的力量,這力量讓注視著他的牧嚴感覺到一絲熟悉,卻又無比地厭惡。很難想象,這樣一隻霸道的,美豔的眼瞳,居然會生長在這般令人作嘔的生物身上。
五尊雕像,它們不過是五尊並不高大的雕像,可那直視而來的目光,卻令牧嚴汗如雨下,渾身嘎吱打顫。不經意間,眼淚,津水,甚至是血水,不斷從他的嘴巴,眼角,耳朵,鼻孔處流淌下來。
這激烈的,來自於外道的無情注視讓他在疑惑,痛苦和徘徊中一次又一次地崩潰。那些蠕動的怪異肉體,彷彿下一刻就要走近他,將他連骨頭都不剩地吞下肚去。
咔嚓——
不知何時,束縛著牧嚴身體的木質十字架已經承載不了不斷掙扎的他,斷裂開來。如同之前的每一天一樣,他摔倒在地上,任由尖刀在他胸口破碎成尖銳的刀片,他躺在血泊中,一動都不能動彈。
他得救了。
那五尊雕像,此時正靜靜立在他的面前,牧嚴直起身子,卻不敢抬起頭,左手猛然成爪,只一掃,便將那五尊雕像擊成了隨便。他雙手握拳,一下又一下,將這所有的石塊統統打得粉碎,直到沒有一塊碎石還保留著那些邪神的樣貌,他才敢睜開眼睛來。
這間昏暗的石室中,仍然只有他一個人。
這一天,牧嚴沒有再離開這個房間,他的思緒在邪神們的注視下一片混沌,那折磨更不知已經持續了幾個時辰,此時再走出去,也沒有絲毫意義。而第一次見到五位“鬼獄眾”的陣容,更是令他震撼不已。
很明顯,這五尊雕像的出現,正是來自於這個地宮的“管理者”的警告,他的一絲再明顯不過——即使你運氣好,即使你到達了“邊界”,可這座地宮,仍然是我說了算。我知道怎樣折磨你,擊垮你,不要動什麼歪腦筋,繼續我們的“遊戲”。
沒錯,即使肉體堅不可摧,但“鬼獄眾”的恐怖卻是直擊心靈。這五位邪神的尊容,光是看一眼,便令人痛苦萬分,幾近崩潰。牧嚴雖然年輕,但因為他的修煉方式與別人不同,他的心境遠比常人要穩固。這若是換了別人,即便是法空、方雪名這樣的同輩高手,恐怕當即就已經死在那目光當中!
那一個掌控著“遊戲”,玩弄了自己長達一年之久的人,他究竟想要得到什麼?即便他到達了“邊界”,卻依然不停息地給他更多的痛苦。莫非這個“遊戲”沒有勝負,只是想將自己徹底逼瘋而已嗎?自己崩潰的話,對他會有什麼好處嗎?
在進入這個地宮之後,牧嚴曾無數次地思考過這個問題,卻一直沒有得到答案。可是這一刻,他的腦海中突然有一道電流閃過,剎那之間,他明白了!
答案如此簡單!
若不是剛才與鬼獄眾的對視,他或許還想不到這一點,但正是這番弄巧成拙,反而讓他靈光一閃!
這座永無止盡的地宮,這個毫無公平可言的遊戲,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目的——把他逼瘋。
一旦他瘋了,他的意識崩潰了,他的鬥志熄滅了,心境中那一道“牆”便會轟然倒塌。對常人來說,最多不過是瘋癲一生而已,可牧嚴心中的那道“牆”後,卻寄居著一個不得了的東西——荒。即便魔尊東覺的封印強固無比,甚至絲毫沒有鬆動的跡象,但若是他瘋了,這道封印也就不復存在了!
地宮的管理者十分清楚,他知道魔尊東覺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存在之一,即便他死了,那由他鑄造的封印也絕不是常人可以開啟。正因為如此,他放棄了對抗魔尊的封印,轉而想要擊潰牧嚴!
在法空和方雪名的手下救下他,也是為了這個計劃!若是牧嚴死了,“心境”中的封印可並不會瓦解。“荒”將會永遠被囚禁在永無止盡的虛空之中,直到六道輪迴的盡頭。
這樣一想,所有的一切都能想得通了!
他救了自己,卻毫無顧忌地給自己帶來痛苦與瀕死的體驗。他將自己囚禁在這座無盡的地宮當中,卻根本不留給自己掙脫的辦法。只要自己的意識任然清醒,封印仍然存在,牧嚴就永遠無法逃脫這一座囚籠!
想到這裡,他竟然有了一絲絕望,但牧嚴立刻將這個想法從腦袋中趕了出去:絕望,這正是那個折磨他的人想要留在他腦子裡的東西。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他如願!
他坐在地上,思緒飛快。同時,胸口的血肉慢慢生長起來,將插入他體內的利刃慢慢擠了出來,傷口迅速癒合,就連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這一年來,就在不知不覺之中,牧嚴與自己體內的魔血已經相處得十分融洽,“魔血鍛體”也已經到達了瓶頸。無數次地受傷與再生,無數次的闖過一個個機關魔物漫布的房間。現在的他,早就不是一年前的他了。
任何殺不死他的,都只會讓他更強。
牧嚴愣愣地望著眼前一地的碎石,再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逐漸恢復的身體,一個大膽的想法宛如一捧熱血,突然衝上了他的腦海!
他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這個念頭居然是自己想出來的!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穩中求勝的人,冷靜,理性,三思後行,這些才是他的代名詞。而現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卻是放手一搏!
是做一個賭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