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兒略一想,搖了搖頭便道:“不是府裡的人,似乎是養在府外,倒是各個都不是善茬。”

三兒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坐在上頭的許懷呷了一口茶,抬眼瞥了三兒一眼,哼道,“她倒是有本事。”說著,他忽然又道:“這事,府裡可有訊息?”

“府裡倒是一片平靜,這兩日二小姐正陪著夫人禮佛呢。”

許懷揚著聲音“哦”了一聲,嘴角閃過一絲玩味,道:“倒是越發有意思了。我竟有些看不懂我這個二姐到底是想幹些什麼。”他止住話頭,起身走到窗前,安安靜靜地望著夜色,室內就這樣安靜了下來。

三兒不敢抬頭,仍垂首站在一旁,就在這時,忽聽許懷道:“你讓春生給爺盯緊著些,一有新的訊息莫要耽擱,立刻傳信過來!”

......

京城。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自天上落下,目之所及處皆是一片白色。

懷安侯夫人許氏正閉眼坐在塌上,一旁兩名十五六歲的丫鬟正在給她一下下地錘著肩。雖外面天寒地凍,可是屋子裡燒著地龍,此刻正暖如仲春,自是一派富貴人家的氣象。

“眼見快到了年關,怎麼還不見淮哥回來?”許氏微微睜開眼睛,接著說道:“也不知道這玉陽府有什麼好的,到現在也不知道歸家。”

她輕輕嘆了口氣,心裡有些責怪自家老爺,這京城什麼書院沒有,好端端的非要將孩子送到那玉陽府去,這一年都見不上幾回。

瞧著許氏不太好看的臉色,一旁的秦媽媽極有眼色,輕聲招呼著屋子內的丫鬟出去,這才重新站在許氏面前道:“夫人莫不是忘了,哥兒前些日子傳來信這有事還沒辦完,等完了這事兒,就立馬趕回來了。”

許氏搖搖頭:“什麼事能大過這回家過年,我瞧著他就是這心野了,哪還顧得上我這個當孃的。”

也不等秦媽媽回話,瞧著外面紛飛的大雪,許氏有些出神。她接著自顧自的說著:“淮哥也就罷了,只是這又到了一年闔家團團圓圓的時候,也不知道......”她的聲音低沉了下去:“不知道昭姐兒現如今過得怎樣?”

秦媽媽不由心裡嘆了口氣,眾人皆道,二小姐雖不是老爺夫人的親生子,可是這麼多年來,老爺夫人待她不啻親子,這吃喝用度樣樣都是往最頂尖了給,就連這兩日為二小姐挑選夫婿也是盡心盡力,只怕早就將二小姐當作那丟失的親生女兒來疼愛了。尤其是今年以來,夫人操心著二小姐的婚事,許久沒有出去尋子,於是就有那長舌婦以為夫人早就將大小姐拋到了九霄雲外,這嘴裡沒乾沒淨的、愛嚼人舌根,湊在一起說著大小姐怕是早就化成一堆枯骨。這話聽著直讓人覺得惱火,也不怪夫人聽後便將這些說閒話的人都狠狠敲打了一番。

只是這番,又叫那些人瞧清了這夫人的心思,這哪裡是將大小姐拋到九霄雲外啊,分明是放在心間裡惦記著,雖尋了這些年沒有尋著,可是心裡哪能不在乎,知道自家夫人逢年過節都要為此傷感一番,這些日子來,誰也不敢輕易去夫人面前觸黴頭,就連那愛誰閒話的人這些日子來都是消停不少。

是啊,自家夫人哪能是不在乎呢,二小姐如珠如玉般被呵護著長大,只怕夫人也在內心期盼著大小姐也能在這不知道的地方也能被別人護著平安康健吧。

想到這,秦媽媽止住心裡的嘆息,寬慰道:“夫人放心,大小姐此刻必定是在咱們不知道的地方歡歡喜喜準備著今年的年節呢。”

許氏低聲道:“是啊,願老天保佑。”她苦笑一聲,突然又有些惶恐不安,拉著秦媽媽的手道:“你說,她會不會怪我,若非我當年輕信那個賤人.......”秦媽媽瞧著,心裡一陣酸澀,忙不迭的說道:“夫人當年不是你的錯!大小姐又怎麼會怪你,你莫要難過,要仔細些自己的身子才好啊。”

許氏本還想再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搖搖頭道,“罷了罷了。”她驀地重重咳嗽起來,帕子遮住了嘴,可是這一聲聲的咳嗽聲卻透過帕子重重的傳了出來。

秦媽媽被嚇了一跳,忙急步走到牆邊的一張長條矮几前,提起鬥彩的茶壺沏了一盅茶水送過來。

許氏一手捂著嘴咳嗽著,一手接過秦媽媽手裡的茶杯,一氣將杯中茶水喝盡,喝了溫熱的茶水,嗓子眼裡總算是舒服了一些,她重新將茶盅遞給秦媽媽,而後深吸一口氣,吩咐秦媽媽道:“我這前兩天剛好新得了兩匹料子,你今日抽空讓人給二小姐送去。”說著嗓子裡又是一陣癢意,她拿著帕子捂著嘴接著說道:“正是花一般的年紀,這料子剛好襯她。”

秦媽媽點頭稱是,才頗有些擔心的看著許氏道:“夫人莫要再操心了,奴婢省得,您還是要多保重身子要緊,這兩日得了風寒,且又勞了神,得好好在家休養才是……”說著,她有著猶豫,又接著道:“這濟慈寺不若就遲些再去吧。”

許氏卻輕輕搖了搖頭,“雲遊的言真大師這兩日到了濟慈寺,據說只有有緣人才得已相見,本就機會渺茫,再不去只怕是連機會都沒有,等下一次想要再見他就難了……若能得言真大事指點,想必就能知道……”

許氏的話沒有說完,秦媽媽卻是讀懂了裡面的意思。世人都道,言真大師是得了佛祖親傳的大師,可以知人未來觀人過去,先帝更是將言真大師邀作自己的坐上賓。若是能得言真大詩兩句指點,也就能知道大小姐……大小姐是否還活在這個世上。

許氏又是一陣咳嗽,秦媽媽又忙遞上茶盅。潤了潤嗓子,許氏才接著說道:“還有好姐兒,也到了該婚配的時候,京城裡同她一般大的小娘子大都已經談婚論嫁,之前我想著孩子還小,多留在身旁一些日子也是無妨,給別人當夫人哪有閨閣少女時輕鬆愉悅,只是現如今卻是拖不得了。”

“剛好那濟慈寺有個姻緣樹,聽說最為靈驗,帶著好姐兒過去拜拜求個好郎君也是最好不過的。”

秦媽媽聞言點頭稱是,又問道:“不知道夫人想給二小姐找個什麼樣的好男兒?”

許氏接著說道:“這些年,好姐兒在府上被養大,跟我的親生子沒什麼兩樣,論才學,論樣貌,也輸不了別人去。可是這京城裡各個都是人精,慣會捧高踩低,知道好姐兒不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雖說平日裡瞧見了誇上幾句,但若是說讓好姐兒嫁過去當家主母,他們心裡可就要念叨唸叨。”她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倒也有幾家替庶子求娶,我心裡卻是不大樂意的。如此,我與侯爺商量商量,還不若就此尋上一個普通的進士舉子,人品才俱,就算家境不好,也無甚大礙,從我侯府出去的姑娘這嫁妝定是少不了去。日後有著侯爺幫襯著,這仕途順遂,好姐兒依舊能過上好日子。”

秦媽媽聽後,索性嘆口氣道:“夫人對著二小姐,果真是用心良苦。”

接著,秦媽媽又陪著許氏說了會子閒話,雖都是一些家常瑣事,但許氏臉上好歹是漸漸漏出了些許笑影,不過她正生著病,身心巨弱,沒一會兒這臉上就漏出了疲態,秦媽媽又服侍著她喝了藥,這才闔目睡下。

第二日,許氏就帶著一眾人出了門,直奔濟慈寺而去。

“孃親這些日子瞧著又瘦了。”謝好蹙著眉,憂心道。

許氏笑著搖了搖頭:“這些日子偶感風寒病了兩日,這才瞧著消瘦了些,不妨事。”她接過謝好遞過來的茶,笑著問道:“倒是你,你舅母辦的那賞雪宴可有趣?這些日子你幫她操持著,倒是有不少夫人在我這裡誇你,說你嫻淑聰敏。”說著,一面拉著謝好的手,一面上上下下來回看了好幾遍。

謝好被許氏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臉紅道:“孃親莫要取笑我了。”

許氏笑道:“我瞧我們好姐兒容貌絕絕,也是該為我家好姐兒找個年輕有為的小郎君才是。”

一番話說的謝好漲紅了臉。

許氏接著道:“聽說那濟慈寺的姻緣樹最為靈驗,等到了那你也買上幾天紅繩掛上去。”

謝好頗有些討饒道:“孃親——”

惹得許氏和秦媽媽又是一陣低笑。

就這樣,一路上馬車開的飛快,等許氏一行人到了這濟慈寺的時候,竟還未到上午。許氏心中有些寬慰,今日竟是如此順利,是不是今日所求之事也能如這行程般這樣順利。

思索間,幾人下了馬車,就見著山上一片白雪皚皚,半山腰處,坐落的正是這濟慈寺,遠處佛音遼遠,一時間,竟恍若仙境。

謝好有一瞬間的愣神,她從不信命,更不信這鬼神之說,若不是為了陪許氏,她是半分不會踏進這寺廟來的,可是在此刻,她卻平添生出一絲敬畏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