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不知不覺我竟繡了八個小時，放下紋針時只覺得頭暈目眩，腰痠背疼。
趕忙灌了兩口冷水，吃下一塊巧克力，才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沒辦法，陰陽繡不比尋常紋身，講究的是一氣呵成。
中途一旦停下，便會中斷整個繡圖的氣勢，即便完成，也是事倍功半。
看來，我得好好打磨自己的技術了。
否則每次小半天的整，錢沒賺多少，身子先垮了。
我才剛剛十八，還沒體驗花花世界的無窮樂趣呢，身子垮了就虧大了！
緩過神來，重新將手機連網，率先彈出的便是兩條芸芸的資訊。
一條是講述她今天遇到的趣事與爛人，配圖是藍天白雲的天空和一張甜美的自拍。
另一條是說護工請了假，她最近幾天要在醫院陪床不能來找我了，敦促我好好吃飯好好休息，過幾天會補償我。
配圖是她雪白的脖頸和精緻的鎖骨，隱約還有一道淺淺的溝壑露出。
這個小騷蹄子……真會撩！
故作高冷的回了個“收到”，我撥通了老宋的電話。
電話里老宋語氣輕忽，背景嘈雜，想來不是在什麼正經地方，只說東西已經在送來的路上了，讓我自己善後，便再次投入了鶯聲燕語之中。
這操淡的世界，掌握客戶的人才是掌握了主動的人，我這種充其量只算是給他打工的。
我苦逼兮兮地忙碌了小半天，人家卻花天酒地任逍遙去了。
暗罵了一句，我剛想煮個泡麵，後門外便傳來了三短一長的敲擊聲。
這是我和老宋約定的暗號，我知道，送陰靈的人到了。
陰行人見不得光，我只將後門拉開了一條縫隙，以防室內的燈光照到來人。
來人隱藏在陰暗處，只伸進來一隻佈滿老繭的枯瘦手掌，掌上拖著一方精緻的錦盒。
我學著當年爺爺的模樣，雙手接過錦盒，唸了句“有勞”。
蒼老的手掌明顯顫了一下，似乎門外之人有些驚訝，或許是因為我的聲音太過年輕的緣故吧。
不過來人也沒糾結，抽回手掌便消失在了黑暗中，連腳步都不曾聽到半分。
捧著錦盒回到紋身窗前，我將它小心開啟。
一個袖珍白玉瓶子靜靜躺在盒中，瓶身晶瑩剔透，竟無半點瑕疵，怎麼看也值個千八百。
瓶身彌散出絲絲寒氣，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以前爺爺只有陽繡的時候允許我觀摩，有陰繡都把我打發出去，所以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陰靈。
禁不住好奇，我伸出手指觸碰了一下白玉瓶。
瞬間一股寒氣由指尖如電流般竄入我的胳膊，隨之而來的是徹骨的陰冷。
我趕忙撤回了手指，看來白玉瓶中的陰靈很是霸道嘛！
於是我回屋找了一雙厚重的鹿皮手套，緩緩走到林薇薇身前。
左手拿著白玉瓶，右手舉著玉犀角紋針，腦海中回憶著爺爺傳授我的法訣。
“刺陰繡陽人，救脫世間苦。”
“以吾掌中針，攝取神魔魂。”
“請陰靈入針！”
言畢，我迅速用紋針挑開白玉瓶的瓶塞，一股澎湃陰氣猶如困獸出籠，忽地衝出玉瓶。
我屏息凝神，不敢半點分神，在陰氣衝出的一瞬間，玉犀角紋針已頂了上去，徑直刺入瓶口。
白玉瓶和紋針同時劇烈地抖動起來，嚇得我趕緊又默唸了幾遍法訣，手中兩物才逐漸平靜了下來。
只不過此時玉犀角紋針開始散發幽幽寒氣，而白玉瓶卻出現寸寸裂紋，想來是一次性用品，不能重複使用的。
可惜了，我感慨了一下，便看向了紋身床上的林薇薇。
行百里者半九十，沒有陰靈的繡圖不過是一幅精美而獨特的紋身罷了，我的陰陽繡術也到了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注靈。
深吸了一口氣，我將玉犀角紋針抵在了殺心觀音的怒目之間，口中輕輕念道：“塵歸塵，土歸土，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隨著我的話語，玉犀角紋針中的陰靈似乎找到了方向，涓涓流入到了繡圖之中。
就連昏迷的林薇薇也感受到了它的陰冷，竟是打起了冷顫。
三秒鐘後，陰靈流盡，手中的紋針瞬間輕快了許多，也不再冰冷。
與之對應的，整幅殺心觀音降鬼圖猛地泛起一陣白光！
尤其是那一對圓睜的怒目，似乎有了靈智，兩道凌冽的目光竟讓我產生了一絲畏懼，下意識偏過頭去，不敢與其對視。
可就在我偏頭的一瞬間，原本昏迷的林薇薇突然坐了起來，右手如鷹爪般猛地鉗住了我的手腕！
先前為了繡圖期間避免她突然醒來，我給她灌下了爺爺特質的鎮靜劑，沒有解藥是根本不會自行醒來的，除非……
冷汗已經滲出了額頭，我強壓著恐懼，僵硬地轉過頭來。
林薇薇原本姣好的面容此時已扭曲到了極點，精緻的五官四散遊走，彷彿要從四面八方衝出那張錐子臉。
而她胸前殺心觀音手中扼住的骷髏小鬼，不知何時已將腦袋轉了過來。
瞪著空洞的雙眼，直直對上了我的目光，似乎在問：“為什麼？為什麼要來滅我？！”
大姐，不，鬼哥，不是我要滅你啊，實在是受人之託啊！
我想辯解，卻張不開嘴。
想逃跑，手臂卻被死死鉗住。
只得苦笑著聳了聳肩，表達“我也很無奈，但事情就這麼奇妙的發生了”……
好在我的困境並沒有持續太久，那骷髏小鬼只轉過來不到兩秒鐘，林薇薇身上的殺心觀音便再次爆發出一陣白芒，痛得那小鬼發出一聲刺耳怪叫，便隨著白芒一同歸於平靜。
林薇薇的臉也隨之恢復了原樣，腦袋一歪，再次暈死了過去。
我也沒好到哪裡去，被那聲鬼叫震得倒退三步，一屁股摔在地上，喉頭一甜，一口鮮血便湧了上來。
但我知道，那小鬼殘留在她身上的陰氣被消滅了。
至於本體在哪裡已經不重要了，只要這幅殺心觀音一直跟隨著她，一旦小鬼再次出現，就會被無情滅殺，不留一絲活口。
足足在地上坐了一刻鐘，我才勉強爬到了沙發上，拿起手機輕描淡寫地給老宋發了兩個字——搞定。
就在暗滅手機的一剎那，我看到了螢幕上自己的倒影。
我的眼睛裡竟然佈滿了黑色的血絲！
嗎的！我中邪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