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很是嘆了一大口氣,怪道:“真不知說你是深情好還是絕情好,堂堂的大帝頭一遭動了凡情,若說你深情罷,偏偏將她放於這天地之下,連最後的時光都不肯相守。”

他停頓了下,掃了眼他筆下畫的女子,又是一嘆道:“可若說你絕情……偏偏又滿心滿眼都掛的是她。”

太玄置了筆,望向了窗外,目中似有些許笑意,忽道:“她求人的時候常喚爺爺,氣不過時又自稱奶奶。這會,想是在罵我奶奶了。”

事實證明他所猜確是不錯,小白跑出了天一殿,一邊抹去臉上的淚一邊罵道:“你奶奶的!還當我稀罕你不成!”

她剋制著自己,卻抑不住抽噎了兩下,怒道:“姑奶奶不稀罕了!”

她直奔太和宮門跑了去,直要跑到生死澗去找小青,屆時便隨他守住那生死澗的門,再不回返!

可跑了兩步,又想到自己尚有事物落在了玄澤軒,便擇了路想先跑回去收整東西。

不想,這還未跑到地便先撞了一人。

她正橫了眉豎了眼,想斥退了他,卻是愣了半刻,狐疑喚道:“令、陰?”

面前站的黑衣男子,便正是那號稱不尋到她姐姐必不回返的令陰。

此時小白心境不佳,見了他自是沒甚欣喜的,張了嘴便想諷他兩句,可是帶了我姐姐回來?

不想,令陰倒是率先開了口道:“你姐姐回來了。”

“……你奶奶的!”小白想亦不想地罵了句,隨即便尋自己的法器,想要砍下他一層皮來。

可令陰卻是又道:“我想你定是她醒來最想見的人,故來尋你。”

他那表情太過於一本正經,本就不是個會戲耍他人的人,眼下由他說來,倒有那麼幾分想令人相信。

可小白又怎會信?又怎肯去信?

她去了那麼多地方,尋了那麼久的人,就他這般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說帶回來便帶回來了!?

可最後,她倒是未砍下這人皮面來,反而神思恍惚地隨他去了。

心裡想著,便晚上一些,那般多的人都欺瞞她、恥笑她、遺棄她,亦不怕多他這一個,多他這一會。

不管他要做甚麼,待一會露了餡,那自是……

姐姐?

姐姐!

那躺在床上的,樣貌同她姐姐一般的女子,當真是……?

不是罷,這天地這般的大,許便會遇上一兩個相像之人……

可她與她姐姐共處了八百年,姐姐即便是不說話躺在那裡,她亦是識的。

小白落了淚,幾步上前跪在了床前,伸了手想要觸碰一下她,卻又怕碰碎了般不敢作為。

她身後的令陰開口解說道:“元始天尊用上清境的蓮藕為她做了肉身,眼下她元神尚且不穩,許還要些許時日方可回返。”

小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淚水糊了她的眼眸,又被她連忙眨了去,就生怕錯那麼一會眼,姐姐便又憑空消失一般。

而後她便日夜不分地守在姐姐床邊,任誰來叫都不肯離去。

桃花女亦來勸了幾句,可就連給她做了她最喜的吃食,她亦不肯挪動半步。

後來便亦沒人管她了,她想守,便亦任她守著。

直到如此過了半月,待育陽顫了幾顫終是睜了眼睛後,自不用說小白是何般心境了!

她只又驚又喜地連聲問她可還認得自己,育陽轉了轉眼,適應了半響後方才見了她,微微一笑,喚道:“小白。”

而後小白又落了淚,只是這淚裡卻含著欣喜,和得償所願的滿足。

她想,即便是現下便讓她亦立時死去,亦是死當無憾了罷!

育陽卻是抬了手,輕拍在了她面上,虛弱地斥了句:“沒出息。”

小白含著淚笑著點頭應道:“小白自是沒甚出息的,有姐姐還要出息做甚麼!”

育陽面上的笑還未全然展開,便見了小白身後的令陰。

小白見她收了笑,知姐甚深的人便回了頭。

待再回過頭看後,便仔細打量她面上表情喚了句:“姐姐……”

育陽收了視線,亦未說甚麼趕人之語,只當他不存在般,掐了小白麵上皮肉道:“扶我起來,順便說說,你這些年倒是如何出息?”

小白自無不應,直恨不得將這些年未曾說過的話一一都補上。

至此,她每日圍在姐姐左右,當真成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般。

可太玄大婚的喜訊還是傳了來,日子亦急,就在半月後。

小白聽那過往仙婢耳語,說倒是從未見過哪位大帝成婚這般急切的。

她斂眉不語,被她扶著的育陽倒是看過去一眼,隨即拉她於蓮池邊坐了下來。

小白便帶著笑去逗弄那池中的魚兒,育陽打量了她,問道:“小白,你可還有甚未與我說的?”

“怎會。”小白匆匆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頭逗那魚兒,笑道:“這幾日姐姐還未被我說煩?我可是一路將我們分離到昨日的事都說盡了。”

育陽看了她一眼,亦未點破,只是嘲笑她道:“若是以往,你早說要將那池子裡的魚捉來烤了。如今,倒是誰令你失了這份興致?”

小白吐了舌,故作怪樣道:“我只是念在姐姐剛剛回返,尚有不適,不然早下水去捉了。”

隨後兩人坐著吹了半天風,小白若無其事般道:“姐姐……”

“嗯?”

“我們……回浮清山可好?依就過我們的逍遙日子,旁的……自不用理會。”

小白趴在欄杆之上,狀若曬了日陽幾分慵懶之意。然,孩子是她帶大的,育陽又如何會不知曉。

她看了看天上的浮雲,似是想到了甚麼,只是平靜回道:“亦好,你想回,便回罷。”

未想得她會應的這般痛快,小白倒是一愣。她亦知曉姐姐是……座下護法,自不當離其左右的。

然,他便要大婚了,這天地間他想要甚麼都可有。不想要的,旁人自是逼亦逼不來的。

可她僅有的,就只有姐姐。如此,便再借予她一段時間,可好?

她自是不會去問他,故而,便只當他應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