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她又看向太玄道：“我此次前來，正是因在奈何橋上，於凡人憶識中，見了小白。”
天蓬等人盡皆凝神聽她細說，孟姝則不緊不慢娓娓道來：“那人便是死於夢魘發作，近日夢魘頻頻作祟，閻羅王大人已著鍾馗前去探查。”
“然，因夢魘行事鬼祟，且來去無蹤，故而，現下倒是未有痕跡留下。我亦是從他臨死憶識中，微覺端倪。”
她微的一頓，看向周公又道：“我不只見了小白，倒是還見了周公大人。”
那周公適時應道：“確是，我奉大帝之令，到澤蘭仙子夢中一探。卻不想，正碰了個強敵，他用仙子混沌憶識，險些未將我制住，我亦是耗了些心神，方才得返。想來，便是孟婆大人所說的夢魘了。”
孟姝點頭應是，太玄聽了只直接了當問道：“夢魘如何得除？”
“他以往便甚是機敏，現下為魔，便更是狡詐多端。若想除他……”孟姝側了頭，看向了床上的小白道：“亦只有於小白夢中了。”
天蓬適時問道：“小白現下日漸昏沉，可正是被他牽制了住不令回返？”
孟姝面上亦是肅色，正聲說道：“夢魘殺人，便是要令這人沉於夢中。每沉一層重一分，待九層噩夢過去，便再不得回返。”
“你說的是為凡人，被夢魘所殺尚可魂歸地府，可澤蘭仙子……”周公頓了頓，大膽猜測道：“他可是要毀其心神，拖人入他魔道？”
孟姝點了頭，只是應道：“約是。”
天蓬不耐道：“說了半天，倒是當如何喚回小白來？”
“還須得有一人入夢，逐層深入，待尋到了小白，若能喚回她心神，許便能揪出夢魘其人。”
孟姝看向周公又問：“不知周公大人倒是入了幾層夢？”
“三層。”
“三層……那說來，小白現下應是入的更深了。如此，尚得找個與她牽繫深些的，更易行事。若是她姐姐尚在……”
孟姝的話頓了住，誰人不知早已沒了“若是”這個詞。
天蓬正欲毛遂自薦，想說他與小白亦廝混過一段時間，想來便是著氣許亦會氣醒她幾分來。
可一聲乍聽之下甚是冷漠的聲音卻道：“我來。”
太玄於一旁聽著，他們每說一句，面上便沉上一分。
待二人說完，他已是起身吩咐道：“王善，近日太和宮諸事暫交予你代理，你全權處之。”
王善應了聲是，他又看了天蓬一眼，後者微頓亦是點頭應道：“放心。”
而後太玄望了孟姝，孟姝雖不解，然亦是了其意，只是抬手一揖道：“孟姝可送大帝去第一層夢境，只是小白現下沉的深些，入夢之人不宜過多，否，恐驚了夢魘。”
“於那夢境之中，夢魘可以幻作任何人惑人心性，且夢境易破，大帝使不得法力，尚須十分小心。”
太玄微一點頭，此事至此定下。
……
小白有些冷，只覺似是被泡在了寒冰深潭之中，她抖了抖身上，方覺是下雨了。
哎，出行不利，許是未看黃曆之故罷。
她撐了手中黑傘罩在了頭頂，勉強撐住了幾許寒意。隨即卻是一頓，她來此……是要做甚麼來著？
她微抬了傘，湊過傘下看了過去。面前是一幢黑漆小樓，三層樓閣，簷角飛翹，掛著討喜的紅燈籠。
頭頂上方一方氣派的牌匾，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水雲間】。
她又望了手中黑傘，方才了悟。
是了，她是來勾魂的。
黑無常因婚事休沐中，她便自領了差事，尋些無甚怨氣、和善好勾的魂，打發些時間。
她幾步近前，走到那小樓簷下收了傘，回身望了望，卻見除了小樓方寸之地外，皆是一片漆黑虛無。
她似是並未覺有所不妥，只抖了抖傘上的雨水，搓了搓有些僵冷的手臂。
這時吱呀一聲響，倒是身後的門被開了一道縫隙。
若是往昔的小白，定會躊躇再三，便生怕那門裡探出來個甚麼可怕事物來拉她進去。
可現下的小白卻不疑有他，見門開了便理所當然地湊了過去，從門縫裡便見了室內微暖的橘光。
她推開了門，便有熙攘的人聲向她襲了來。
這處倒似是間客棧，此時正聚集了許多人，坐在大廳里正熱鬧地商討著甚麼。
她這一進來，便仿若打斷了甚麼，所有人皆向她看了過來，倒令小白跨進去的腳步一頓。
這時從人後走出來個老嫗，正端了茶壺似是要招待客人，見了小白便是一笑道：“客官，一個人啊？”
這老嫗笑的好生和善，倒似是於哪處見過一般。而後所有人又一同收了視線，各自聊各的。
小白應了，就近擇了張無人的桌子坐了下來，順手將傘放在了桌邊。
那老嫗便走上近前，取了杯子為她倒了水，口中還寒暄道：“今日落了雨，倒是寒涼了些，客官想吃點甚麼？”
小白往鄰桌桌面上望了一望，卻見不過四碟小菜，一碟醃蘿蔔、一碟花生米，還兩樣看不大出來的肉菜。
又掃了別桌，皆是這四樣，便隨意道：“給我亦上一份罷。”
老嫗笑著應了一聲，為她擦好桌子便下了去。小白向四周看了看，一時竟有些恍惚，竟不知她是來勾何人魂魄的。
唔，這可不大好，若是被人知曉了，她便是這般馬虎行事的，許再為黑無常抹了黑。
她順手到身上摸了一摸，卻並未摸到甚麼寫著那人生辰八字的事物，又抬手輕敲在額面上，細細思量一番。
這時旁人的隱隱交談之聲倒是傳入了她的耳中，她動作微頓，側耳聽了過去。
“你可聽得，那樓家近來出了樁大事？”一個人想說，卻又壓低了聲不欲說般。
另一個便適時接道：“你可說的是上京樓家？”
“自是，聽說那樓家的閨女啊……”
“哎喲喲，造孽啊，怎生生了這檔子事！”
“可不嘛，我聽說是樓家祖上有虧，現下方才報應到了自家子嗣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