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又是一年。
祥鳳七年是個暖冬，洛水上只有著薄薄一層冰，黃河中下游段只是水位降低，根本沒有斷流。
每一天，都有著幾十上百條蒸汽駁船，突突突突的冒著白煙，拉著十幾節貨船逆流而上，停泊在洛陽城南的碼頭上，一麻袋、一麻袋的小麥大豆源源不斷運往各地糧倉。
三月十五。
喜訊傳來。
貫通黃淮的運河終於開挖完成。
汩汩清流匯入黃水之中，涇渭分明，蔚為壯觀。
嗯，水向北流。
歷史上的京杭大運河分為三段，北段從黃河流向海河，地勢南高北低，水向北流；中段則是淮河流向黃河，地勢基本持平，但華北平原總體南高北低，因此水依舊是向北流淌，至於南段，則是從淮河到長江再到錢塘江，水向南流。
眼前的運河基本上算是平行於京杭大運河的中段。
黃河碼頭。
高歡代替天子參加通航儀式。
他很興奮。
旁邊易釵而弁的婁昭君就顯得興致不高。
無他。
運河只是個半成品。
按照她最初的設計理念，運河應當完全摒棄天然河道，應該是一條和天然河道並行的人工河道，最好再用水泥鋪一遍河床，這樣可以免去後續的很多清淤工作。
但國家沒錢。
畢竟如今的北魏是割據政權，最大的財政預算是軍費開支，如果說為了打南梁，即便是人工挖一條直通長江的運河都沒問題。
無非就是耗時良久。
但如果不是，那就要一切從簡了。
眼前的‘剪綵’儀式也同樣如此。
簡簡單單放個炮，簡簡單單舉辦一下禮敬天地神鬼的祭奠，與會者吃點冷豬肉，儀式結束。
高歡直接在現場開起了軍事會議。
運河勾連黃淮。
這就意味著運輸補給可以用船隻代替人力，運力至少提升三倍，而損耗卻降低了不止十倍！
畢竟千里運糧，十不存一。
如今可以用水運轉運軍隊需要的糧米酒肉，意味著高歡能調集南征的軍隊數量增加了十倍！
百萬大軍。
足以蕩平南梁！
高澄、高洋、高敖曹、段韶、斛律光、慕容紹宗、侯景等人紛紛摩拳擦掌。
高乾卻憂心忡忡。
其實他是保皇派。
嗯，雖然他對女帝同樣嗤之以鼻……
但他忠於的是元氏王朝，而且作為聰明人，他知道無論這次高歡滅掉南梁與否，大軍班師之日，就是高歡篡位之時！
但如今的渤海高氏和高歡深度繫結。
高敖曹被封為開國侯，他本人官居三品太常卿，就連他的二弟高仲密，四弟高季式都是四品的州刺史，封疆大吏！
沉默片刻，高乾決定靜觀其變。
如今元氏雖然勢弱，但並沒有死絕，真逼到‘高貴鄉公一騎討司馬氏’的份上，元氏之人未必不能幫幫場子！
旁邊的議論熱火朝天。
高洋滿臉興奮：“我打頭陣，都不要跟我搶！”
高澄緩緩站了起來。
碩大的陰影瞬間籠罩了高洋，後者瑟瑟發抖，小聲問道：“阿惠兒，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高澄搖頭：“今天穿的是皂靴，底厚……嗯，元玉儀給我做的！”
說完。
他嘴角滿是幸福的笑容。
高歡：“……”
高洋：“……”
【得意什麼？】
【等回去之後，朕就讓小娥也給朕做一雙千層底皂靴！】
【額……還是算了吧，做鞋麻煩，還容易傷著手，不過可以讓高淇給我做，做的不好看正好踹死她！】
……
高歡滿臉無語。
但他想了想，決定讓高淇也給他做一雙！
做不好罰她練騎射！
高澄並不知道對面父子倆的想法，他很是認真的說道：“此番南下平梁，當畢其功於一役，使分裂的國家再度統一，所以我建議當集中力量猛攻健康，只要擒殺了老和尚，南梁餘眾不足為慮！”
他說的其實很有道理。
畢竟中央集權國家。
國都淪陷，國君身死，國家就距離滅亡不遠了。
這和先秦時期的格局截然不同。
秦滅六國‘奮六世之餘烈’，但劉邦滅秦只花了幾個月，統一天下打敗項羽只花了幾年時間。
高洋卻有不同的看法。
雖然他看著旁邊宛如項羽在世的高澄瑟瑟發抖，但還是很認真說道：“我認為當兵分四路，從巴蜀，從襄樊，從淮南，從海上合力進攻南梁，使其首尾難顧，疲於奔命，方能畢其功於一役！”
侯景、慕容紹宗等人輕輕頷首。
南梁是個很神奇的國家。
老和尚是個很神奇的皇帝。
當所有人以為他拉了一坨大的時候，他總能從犄角旮旯裡摸出一員神將，逆轉自己的風評。
從前的韋睿、陳慶之。
再之後的王僧辯、吳明徹、陳霸先。
當然了。
如今的侯景並不認識後面的三個人，老和尚的風評最終也沒有被那三個人所扭轉……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高洋的建議得到了很多人的同意。
畢其功於一役只是口號。
但四路進軍，多少能從南梁身上啃下幾塊肉，大家加官進爵，豈不美哉？
高歡望向高澄：“你覺得呢？”
沉默片刻，高澄頷首道：“三弟所言不無道理！如今大魏佔有巴蜀，可順江而下夾擊襄樊、江陵，又有大小風帆戰艦三十餘艘，戰艦皆有火炮，以一當百，足以縱橫江水，使南梁一分為二，江北之兵無法撤回江南，江南之兵無法馳援江北……如此，可逐步蠶食，積小勝為大勝，一戰而滅南梁！”
高歡又環顧在場所有人，詢問道：“諸君的意思呢？”
高嶽輕聲笑道：“侯尼於所言甚妙，世子謀劃步步嚴謹，我反正是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
高洋撇嘴。
【稱呼阿惠兒就是世子，稱呼朕就是叫小名？】
【啊呸！你個馬屁精！】
【朕未稱帝，若稱帝定然封你做個弼馬溫，讓你天天拍馬屁！】
……
高歡：“……”
他只當沒聽見高洋的碎碎念，環視全場。
高嶽的身份地位超然。
既然高嶽同意了高洋的謀劃，別人也不好再說些什麼，更何況高洋的謀劃無論成與不成，能否真的滅掉南梁，但憑藉著如今北魏碾壓的國力，足以開疆拓土，讓所有參與者都加官進爵！
所以。
軍事會議很快商討結束。
高嶽為西南道大行臺，率巴蜀的軍隊進攻江陵，高洋為南道大行臺，正面進攻襄樊，高歡自領平南大都督，統帥魏軍主力進攻建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