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軍破燕已經整整一年半了。

且不說整個燕國滿目瘡痍,不忍卒看,就是齊國本身強大的國力也因為燕齊戰爭耗幹了血。

齊王往來於燕齊五次,這一次來到燕國,將行宮設於薊都外的房山。

齊國文官武將的主要人物皆在行宮,短短數日時間,軍報帶來的噩耗一個接著一個。

駐兵數月,隔岸觀火的諸侯聯軍終於出手了。

秦韓魏聯軍出兵齊國五都之一的高唐邑,連破數城,齊國軍隊敗守高唐。

趙國大軍從太行東出,與燕國武陽邑的大軍合兵一處,在燕國南境破齊軍三營,齊軍損失數萬,丟失城池十餘座。

南面多的楚國被燕國使者說動,與燕國結盟,攻擊齊國南部邊境,齊軍退至莒邑據守。

齊國重要的盟友宋康公被燕國說服,背盟攻齊。

短短一個月,風雲突變。

一時間,原本齊國笑傲群雄的破燕之戰,轉瞬成為被群毆的物件。

當然最讓齊國朝野震動的還是齊國國都傳回來的訊息。

燕國大將司馬秦開率大軍繞過齊國重兵佈防的黃河防線和濟水防線,直撲齊國都城臨淄,並且在臨淄城外連破齊國兩將近萬兵馬。

兵鋒直抵臨淄城西的西丘。

齊國國都臨淄城告急!

留守國都得太子田地一邊徵兆軍隊防禦,一邊向燕國齊軍大營連發三封求援密信,形勢危急。

齊王鐵青著臉坐在王座上,帳中眾人都沉默不語。秦越和濟北君田有文進入中軍大帳的時候,大堂裡鴉雀無聲。

上將軍匡章看著場上的情形,開口說道:“大王,自古一國之興亡,取決於天。以目前燕國之形勢,實乃是天不欲其亡也。”

匡章是齊國朝堂第一戰將,他的話實際上能夠代表整個齊國軍方的意見。

匡章話音剛落,站在角落裡的另一名上將軍田忌也緩緩走上前來,雖然他年齡很大了,但是站著依舊剛健筆直。

“匡將軍說的對,大王,末將也認為燕國氣數未盡,不如乘著諸侯各國尚未取得戰場上的優勢,我們與燕國有條件的議和,儲存燕國社稷,以寬大示於諸侯。”

田忌與匡章作為齊國軍方新老兩代的領軍人物,他們其實早就對滅燕之戰心存疑慮,尤其是當燕國北境諸兵馬取得幾場戰役的勝利後,齊國軍方已經明白,此次難以滅燕。

畢竟,當時諸國征戰,除了要考量當事國之外,更要關注“國際”局勢。沒有哪一個國家是完全獨善其身而存在的,在當下諸國爭雄的局面下,他國的意見也至關重要。

田忌與匡章對視一眼,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兩人的話立刻引起了大堂裡眾人的議論紛紛。

這時候,齊國廟堂主戰派的代表人物田肆開口了。

“大王,兩位將軍所言實乃動搖軍心之言啊。且不說燕國已經是板上魚肉,滅之如探囊取物,就是諸侯各國又有幾個真心救援燕國的。”

“國相此言差矣。”這一次說話的不是匡章,也不是田忌,而是曾經擔任過國相的田文,當前為齊國上大夫。

“據武陽邑傳回來的訊息,燕國公子職在趙王的支援下已經正式即位為燕王,同時立趙王之女為燕國王后,秦王之女、韓王之女為貴妃。諸國存燕之心比我們想象中的要更強烈,我齊國雖強,可也架不住群狼撕咬。大王,為今之計,必須在諸侯各國未沆瀣一氣之際見好就收,方為上策。”

“上大夫,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各國聯姻交好,是再常見不過的政治手段,他們給公子職嫁女兒,並不代表他們就要幫助燕國承受我齊國的怒氣,微臣認為諸國的行動,威懾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大王,別的不說,太子已經連發三封求援信,國都臨淄城危在旦夕,若真被秦開破城,恐成我齊國百年之辱啊!”田文老成謀國,在他看來,臨淄城自從成為齊國國都尚未遭遇如今的困境,留守軍隊的戰力、士氣皆是未知數,若真的被偷了家,那這場滅燕之戰可就真的得不償失了。

顯然田文的這句話說到了齊王的痛處。

他猛地一拍桌子罵道:“黃河防線的大軍和濟水防線的大軍都是吃屎的嘛,怎麼就輕易讓秦開小兒得了逞。”齊王怒氣沖天,重壓之下,眾人急忙都跪在地上,被壓的喘不過氣來。

“立刻傳我詔令,將負責兩條防線的主將斬首示眾!”

眾人戰戰兢兢,那還有半分反駁的膽量。

別看齊王平時面色和悅,脾氣和諧,那是因為並未觸其逆麟斷其筋,只有這一干老臣才知道,齊王骨子裡的暴戾不比任何一任少多少。

秦開繞開齊軍重兵佈防的防線,兵臨臨淄城下顯然已經觸動了齊王的神經。

“匡章,現在可派誰去阻擋秦開?”齊王顯然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他知道秦開能連破臨淄城兩將,只依靠臨淄城留守兵馬恐怕是不夠的,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選派一名良將,率領精銳急速回師,方是上策。

匡章忙抬頭道:“回大王,末將願親率精銳回師救援臨淄城。”

匡章見識過秦尚的厲害,也見識過秦開的不凡,他知道自己帳下大將雖多,恐怕能解此危局的寥寥無幾。

田忌年齡大了,長途跋涉更是笑話。

只能自己站出來表忠心了。

齊王顯然對匡章的這句話很不滿意。

“上將軍還要主持燕國大局,他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兒,還不值當大將軍親自出手。”齊王往後靠了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誰都能聽出來他隱匿於唇齒間的怒氣和不甘。

“父王,上將軍主持滅燕大計,不可輕離,兒願毛遂自薦,領兵回師臨淄城。”一旁沉默良久的濟北君田有文終於說話了,他知道這是自己提高自己在齊國朝堂影響力的一個重要機會,錯過了可就沒了。

“你······”齊王瞥了一眼濟北君田有文,沒有繼續說下去。

可這時候國相田肆卻開口說道:“大王,救援臨淄城之事,臣有一人選,可當其重。至於濟北君,數次敗於秦開之手,若是領兵援救臨淄城,秦開小兒也無懼意。”

國相田肆與濟北君田有文一向不和,濟北君田有文被田肆的諷刺之語說的面色通紅,就要發作。

可齊王卻冷冷的瞪了田有文一眼,讓田有文心中的寒意瞬間佈滿全身。

瞭解父親的田有文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不會讓自己領兵回去的。

果然,偏心終究是偏心。

不喜依舊是不喜,他才是父王眼中心中那個最微不足道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