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師兄,你這是去哪啊?”

就在此時,一個輕靈的聲音傳來,執法弟子眉頭一挑,循聲望去,一個肌膚雪白,眉清目秀的女子含著淡淡的笑意正望著他。

“原來是趙師妹啊,黑石洞裡面關著一人,我去給他送些飯菜。”

執法弟子指了指手中食盒,笑著回道。

“周師兄如此盡職,想必深得王宏烈師叔器重,前途無量啊。”

女子望了一眼食盒,略有一些驚訝,輕笑著說道。

“趙師妹說笑了,這不過是我們正義堂弟子的分內事。倒是趙師妹修習丹藥之術不過一年,已經在宗內聲名赫赫,這才是真正前途無量啊。”

執法弟子摸著腦袋尷尬一笑,旋即頗為真摯地誇讚起了趙姓女子。

二人都沒有發現,一旁翻肚兒的砂礫鼠緩緩地站了起來,慢悠悠地往後山小路去了。

執法弟子與趙姓女子聊完,回過頭來,再想去找那砂礫鼠,卻已是沒了蹤影。

不過他也沒太在意,繼續往黑石洞走去。

黑石洞中,鍾離背靠著石壁,齜牙咧嘴地喘著粗氣。

多虧了偶然出現的女子,給他爭取了逃脫的時間,要不自己真的會被那執法弟子提溜起來好好研究一番。

雖然身體各處綿綿不斷傳來疼痛的感覺,不過想到所有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鍾離仍是抑制不住地開心,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在山洞之中不斷迴響。

就在此時,洞口巨石緩緩開啟。

執法弟子望著洞中放肆大笑的鐘離,直接呆立在了原處。

“這人莫不是關傻了?”

以前被關進黑石洞裡的人,由於長時間沒有交流,加上剝奪了視覺,開啟洞口的時候往往都是面目猙獰,痛苦萬分。

開懷大笑的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你的早飯。一個時辰後我會帶你去正義堂,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被逐出天韻宗,你莫要想不開。”

執法弟子將食盒送進洞中,取出了昨晚的食盒,有些擔憂的勸了一句。

雖然鍾離不明白執法弟子最後一句什麼意思,但仍是點點頭,應了一聲。

這次執法弟子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敞著洞口,讓鍾離吃完了飯,這才移回巨石,離開了黑石洞。

黑暗之中,鍾離輕拍著肚子,感受著腹部被食物填滿帶來的舒適感覺,嘴角仍掛著淡淡的笑意。

忙活了一晚上,餓的緊,剛才他風捲殘雲般把食盒裡的飯菜都掃蕩一空了。

上次吃這麼猛的時候,還是李萬年開月底慶功宴的時候。

想到這,鍾離的手忽然一滯,面色也陡然一凝。

說到月底慶功宴,他好像忽略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地方——前天剛好是月底。

前天就是月底,但是由於天韻宗派人巡查食堂各項事務,於是便沒有開月底慶功宴。

緊接著第二天鍾離就被帶到了正義堂,審訊之後一直被關押在黑石洞。

“既然如此的話,那假賬簿上最後一個月的手印便不是我蓋的!”

鍾離在心中一步步推理著,面色逐漸變得嚴肅,他似乎知道了張小二慌張的原因了。

一個時辰之後,執法弟子將鍾離帶到了正義堂。

李萬年已經在大堂內等候了,但是二人很默契地什麼也沒有說。

片刻之後,王宏烈從大門走了進來,坐到案桌後,朗聲問道:

“給了你們一天的時間,你二人可有話對我說。”

李萬年低眉垂首,緘默不語。

證據他藏得十分隱秘,今早也檢查過,一切安好。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

雖然心中莫名的有些慌張,但是理智給了他絕對的自信。

李萬年相信,他今日贏定了!

鍾離見李萬年沉默不語,心中冷笑,他上前一步,恭敬說道:“稟王師叔,在下有話要說。”

王宏烈掃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李萬年,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聽聞鍾離的話,他眉頭不禁一挑,眼中閃過一絲訝色,開口道:

“但說無妨。”

“在下明知李萬年手中的賬簿是假賬,但是苦於沒有證據。”

“思前想後,我想到偶然幾次看到李萬年在賬房裡翻動著石板,所以我猜測真正的賬簿可能藏在賬房的石板之下,還請王師叔派人查證。”

鍾離開口,將想好的一番言辭說了出來。

聽聞此言,李萬年嗤笑一聲,譏諷道:

“黃口小兒,你倒是眼尖,賬房地下的確藏著東西,只不過不是賬簿,只是一罈二十年的黃酒而已。”

“李某喜好杯中之物,捨不得與他人分享這二十年的陳釀,出於私心這才掩藏在地下。王師叔儘管查便是。”

說完,李萬年坦然地將藏匿的位置告訴了王宏烈。反正賬簿昨日已經轉移到了他處,任你查個底朝天也查不出什麼。

王宏烈點點頭,吩咐一名執法弟子將東西取來。

不多時,執法弟子抱著一個酒罈走進大堂。

李萬年見此,心中更是得意,他早就想到了賬房秘洞暴露的可能,也做好了完全準備,“鍾離,你到底還是差了一步”。

然而李萬年沒有高興多久,雙目便睜得老大,眼中盡是難以置信的目光。

因為在他的注視下,執法弟子又從懷裡掏出了一本賬簿!

李萬年的心猛跳動了幾下,那個封皮他熟悉極了,正是每日與鍾離對賬的賬簿。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本賬簿怎麼可能會在那裡!”

此時李萬年腦中全是震驚與疑惑。

他猛地轉頭望向鍾離,只見鍾離神情淡然,好似早有預料一般。

李萬年忍不住咬緊了牙關,他想不明白,鍾離是如何拿到賬簿,又如何把賬簿放到賬房的,自己明明已經檢查過了啊!

執法弟子將酒罈和賬簿放到案桌上,又交代了一下情況之後,便站到了一旁。

李萬年的視線又從鍾離身上轉移到了執法弟子身上,與其說是鍾離所為,他更願意相信是這個執法弟子動的手腳。

只不過,他與鍾離相處一年,可從未聽說過鍾離與正式弟子有何交集。

無數的疑問縈繞在李萬年的心頭,而他卻一個也無法解開,未知彷彿觸手一般將他纏繞,令他隱隱有種窒息的感覺。

王宏烈沒有理會那壇酒,翻開賬簿細細看了起來。

不多時,他衝李萬年厲聲問道:

“李萬年,你不是說賬房裡面沒有賬簿嗎?另外,這賬簿與你昨日所說內容大相徑庭,你又作何解釋!”

李萬年正處於慌亂之中,被王宏烈厲聲質問,面色登時變得慘白,吞嚥了一口口水,他努力將心神穩住,開口說道:

“王師叔,我不知道鍾離是使用了什麼方法將這本賬簿放進了賬房,但是就算如此,也不能證明他的這本賬簿是真的。畢竟我還有人證張小二。”

“倒也是,鍾離,你怎麼說?”

聽到李萬年的解釋,王宏烈點點頭,將目光轉向了鍾離。

鍾離有些無語,心中腹誹,這個王宏烈真的是監察執事嗎?怎麼這般沒有主見,昨日也是,只是讓我二人來回辯駁。

心中雖是這般想著,鍾離口中仍是恭敬回道:

“王師叔,您仔細對照一下兩本賬簿就知道了,二者內容會有重疊的部分,那就是張小二與我一起下山的日子,李萬年在那天故意多撥給我一些銀兩,為了製造所謂的人證。”

“若是沒有這本賬簿,我百口莫辯,但是有了真正的賬簿,所謂的“人證”便不攻自破。”

“至於李萬年懷疑賬簿真假的問題,我有其他證據,來證明這本賬簿是真的,他那本是假的。”

見鍾離一改昨日無話可說的模樣,還有新的證據,王宏烈感覺十分新鮮,好奇地說道:

“那你就說說你的證據。”

鍾離點點頭,開口敘述起來:

“王師叔,您可以對比一下兩本賬簿上的手印,李萬年的那本,手印十分虛浮,指肚部分顏色淺淡,並非我親自按下,而是有人假拖我手,按下了這些手印。”

“當時手掌處於無力狀態,因此顯得虛浮。”

此時李萬年已經恢復了些許鎮定,不等鍾離說完,直接駁斥了鍾離的觀點:

“手印的深淺何時也成了辨別真假的依據了?要依你這麼說,我變換一下手勢,豈不是說明,你那本賬簿上我的那些手印也都是偽造了。”

雖然目前他處於劣勢,但是並沒有證據可以直接指控自己。

昨日鍾離那小子可以絕處逢生,憑什麼自己李萬年做不到,他打算爭取機會,只要再給自己一些時間,自己可以設下新局,這次定讓鍾離有死無生!

鍾離望了一眼李萬年,怒意頓生,眼下境地,他還在負隅頑抗,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李萬年,不知你是有意還是無意,你略過了一個重要問題:我作為一個九重武者,誰能在我不注意的情況下,用我的手按下手印呢?”

鍾離面向李萬年,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輕飄飄地丟擲了一個看似普通的問題。

“你本就一派胡言,我自然不會去深究!”

李萬年眼中閃過一絲慌張,語氣中隱隱有些怒意,彷彿自己的某些東西被發現了一般。

“你自然不會深究,因為一旦深究,你的陰謀就完全暴露了。”

“每月月底,你都會在食堂犒賞一番在此工作的外門弟子。飯局上,你總會頻頻與我飲酒,本來我以為是你對我的器重,其實你只不過是為了把我灌醉,好方便你印下手印。”

鍾離自嘲一笑,淡淡地說道,語氣中有些落寞之意。

李萬年聽到鍾離所言,面上的慌張之色更濃,再不敢與鍾離對視,他想要反駁鍾離,卻想不出該如何反駁。

“前日正是月底,按照慣例,晚上會舉辦飯局,可是由於宗內巡察事務,此事便擱置了。如此一來,想必你那本賬簿的最後一個手印,應該與其他的有所不同吧。”

望著面色慌張的李萬年,鍾離緩緩將最後一番話說了出來。

這一番話猶如一柄審判之劍,狠狠地插在李萬年的心口。

他登時面如死灰,其實當賬簿出現的那一刻,李萬年已經知道自己敗了。

可他不甘心,還想掙扎一番,直到鍾離說出最關鍵的一點,李萬年終於放棄了,就算是他博覽群書,此時也是無能為力了。

李萬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自己辛辛苦苦修煉十幾年,又苦心孤詣地編織了一個大網,只為了能突破文者境界,成為修仙之人,可是到頭來,都沒了。

“都沒了……”

李萬年無力地乾笑兩聲,接著由笑轉哭,兩行清淚從眼中流出,最後他直接趴在地上痛哭起來。

事已至此,也無須再審問什麼了,事情已然真相大白。

王宏烈冷冷地開口吩咐道:“帶下去,關起來。”

兩個執法弟子旋即領命上前,將李萬年帶離了正義堂。

面對李萬年的嚎啕大哭,鍾離沒有絲毫憐憫,若不是自己掌握了證據,今日被拉出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並且還是含冤而去。

最起碼李萬年沒有被冤枉,他只不過是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而已。

“哎。”鍾離長長嘆了一口氣,只是,他記憶中的“李叔”也走了。

“小子,想什麼呢?”

鍾離忽然感到肩頭被重重拍了一下,轉過頭一看,不知何時,王宏烈已經從案桌旁來到了他身邊。

“稟王師叔,李萬年對我多有照顧,我本視他如親人一般,現在得知一切可能只是為了陷害我所演的假戲,不免有些傷感。”

鍾離如實將內心所感告訴了王宏烈。

“生死離別,奉獻背叛,都是我等修道之人要穿越的迷霧。切勿糾結,以免深陷其中,脫離大道。”

王宏烈望著這個晚輩,經過今日之事,心中生出幾分喜歡,於是意味深長地提醒了一句。

鍾離也聽出了王宏烈話裡的點撥之意,重重點點頭。

接著,王宏烈又好奇地問道:“你小子昨日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來,怎麼關了一天,反而直接把李萬年的陰謀給戳破了,你小子怎麼做到的?”

聽到王宏烈這麼直接地提問,鍾離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晚輩一晚上沒睡,都在研究此事了。畢竟此事關係到小子的去留乃至生死,不敢懈怠。”

鍾離自然不會把實情告訴王宏烈,不過他一言蔽之,也不算撒謊。

聞言,王宏烈“噗嗤”一聲大笑起來:

“小子,你不會以為那一日的時間是給你的吧。”

“我是念在李萬年二十年來為宗門勤懇辦事的份上,才給了他一天的時間,若是他坦白,我或許可以從輕發落。只是沒想到,他如此固執。”

“當然,我也沒想到你會如此機靈,一晚上自己把案破了。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說到此處,王宏烈忍不住又大笑了起來。

而鍾離則是一臉驚駭:“難道王師叔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王宏烈點點頭,不以為意地說道:

“小子,修仙之人的厲害是你們武者文者無法想象的,等你自己進入了這個境界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