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太平公主正在想方設法的幫著武后和李弘修復母子關係,單就說洛陽宮的寢宮內,李治的頭似乎沒有早前見李弘時那般痛了,起碼他現在還有餘力在寢殿中召見來人。
倘若李弘在此的話,他會第一時間認出,此人就是被貶為庶人的韋弘機。
韋弘機難掩心中的振奮,向李治介紹著這段時間內外朝發生的事情。
當說到周王妃趙儀之時,李治忽然打斷了韋弘機的話,又問起了侍奉在一旁的王福來:“你且說,若無五郎及時趕到,周王妃會如何?”
王福來噗的一聲跪在地上,猶猶豫豫不敢回答。
但這已經是回答了!
說實話,李治對於武后的手段不是沒有了解。他是大唐的第三個皇帝,不是傻子。過去,他置之不理,一來是他的風疾讓他須得讓武后代為處理國政,而一個仁弱的皇后顯然是掌控不了大局的……二來,李治自己在很多時候缺乏這種果斷,所以他向外武后的果決。
可現在,李治意識到,或許他對皇后放縱的太多,他的皇后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呂后嗎?
李治已經在求取長生藥了,可正因為如此,他對於自己的身體情況,對於古來君王無一人能得長生的現實很是清晰。
他同樣明白,自年幼時就展現出仁孝……甚至稱得上過度仁孝的李弘近幾年來已經逐漸展露出了明君氣象,李弘不是羸弱的劉盈。
這當然是一件好事,雖然李治心中偶爾也會因此冒出些類似於嫉恨的情緒,但這些都無傷大雅,不會影響他理智的判斷。
沉默了許久,李治沒有追問,而是讓韋弘機繼續說著這段時間內朝中內外發生的各類值得一提的大小事情。
“太子一行來時遇襲是怎麼回事?何不早說?”李治問道。
“回陛下,的確有些賊人襲擊先行一步的東宮千牛備身,然這些賊人本就是烏合之眾,並未造成什麼傷亡,過往行在過路長安洛陽之間,此般賊人常於行在偷盜財貨,至於大罪,那是不敢犯的。之所以有此患,蓋因太子殿下調兵不易,而殿下心念陛下,來的急切,而留守長安的宰執並未事急從權,及時調兵護送。”
這件事在韋弘機看來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太子並未真的遇襲,且就算真遇襲了,那幫盜賊也只敢偷偷東西。
現在東宮千牛備身遇襲了,那當然可以說太子不夠穩重,留守長安的宰相們不知變通。可話說回來,倘若長安那邊沒走流程直接調出一支軍隊護送太子前往洛陽,只怕洛陽有人要睡不安穩了吧!
……
待到末了,將風疾不能理事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消化之後,李治對韋弘機道:“卿久為白衣,進出宮庭終究不妥,過幾日朕會以卿檢校司農少卿,復掌司農卿事。”
韋弘機立時拜道:“聖人隆恩,臣萬死難報!”
他很明白自己因為奉迎皇帝的緣故,朝中有不少大臣看他不爽利,此前作為司農卿的他因為家人犯罪被牽連,為狄仁傑所告,只能自認治家不嚴。如今能以司農少卿管著司農卿的事,已經是聖眷恩重了。
待到韋弘機離開後,皇帝復問王福來道:“太子在何處?”
“奴婢此前聽聞殿下去了思政殿見天后。”
聽聞天后二字,李治又陷入了沉思。
原本在他想來,留李弘在長安,天后在洛陽,兩人分工協力,他則能輕鬆許多——可這次他風疾復發,證明了他的想法還是有些不切實際了。
李治思緒流轉,本欲召李弘過來一見,卻忽又感覺頭痛欲裂。
王福來見了,立馬喚來本就離得不遠的侍御醫。
思政殿中,因著李令月的努力,已經能面對面坐著的武后和李弘之間還有些尷尬氣氛,李令月正要多說些什麼,卻陡然聽到內侍來報天皇大帝的風疾再度發作,三人沒有耽擱,立馬往寢殿趕去。
待三人到時,李治仍還輕呼著頭痛,三人只能等著侍御醫施為,須知侍奉在此的侍御醫已經是大唐治療風疾的頂尖聖手了,孫思邈也不是萬能的。
等到李治稍稍平靜下來,躺在榻上,侍御醫等人盡數告退,武后上前拉著李治的手,囑託道:“阿郎安心靜養,勿要憂思,現在五郎已經到了,朝中內外事宜更可放心了。”
李治躺在榻上,恨不得什麼都不想,因為但凡稍稍思慮些什麼,便會頭疼不止。
尤其是才從韋弘機和王福來口中知曉發生了這麼多事,他怎能控制住思緒?
“太子於東都監國,軍國大事有不決者,取天后處分。”說完這句,李治又用手扶住了額頭。
武后急忙關切詢問。
只是在心中,她未免覺得有些發寒。
都說久病成醫,武后對於李治風疾病症的瞭解並不算少,皇帝思慮到頭疼,莫非就是為了想著來上這麼一句“軍國大事有不決者,取天后處分”。
待侍御醫一路小跑進殿,武后後退兩步讓出給侍御醫施展的空間,她心中冷笑——不僅須是軍國大事,還須是不能決者……以五郎的能力和近些年來逐漸積攢的威望,需要報到她面前聽她處分的事能有幾件?
且劉仁軌、郝處俊之徒,說不得為了不讓她“干政”,原本有疑議的事也都變得群臣一致了。
偏偏北門學士只能借她的手風光,若是失了她的使用,那也不過是尋常學士而已。
終於,李治在服藥之後沉沉睡去,武后、李弘、太平公主並還未開府別居的李輪全都退出了李治的寢殿。武后避開了李令月和李輪二人,望著李弘輕聲道:“這次,五郎該得償所願了吧!”
不滿之情溢於言表。
“阿孃……”
“放心,稍後我便將你阿耶的交待告知宰執,最遲明日,詔書便能釋出了……也不一定,有劉仁軌和郝處俊在,說不得都不用過今夜,詔書便能施行。”
李弘深吸了一口氣,直視著武后:“若此事能讓我得償所願,敢問阿孃要如何才能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