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人人都在演戲,都在欺騙。

真誠是一種奢侈,而謊言才是通行的貨幣。

——奧斯卡・王爾德《道林・格雷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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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力六世重新坐回椅子上,雙手抱頭,聲音低沉而壓抑,透著無盡的懊惱與心疼。

這不僅僅是財富的大量流失,更關乎王國的威嚴與穩定。

腓力國王站,雙眼通紅,死死地盯著桌上那幾封攤開的檔案。

“塔耶的洪貝爾特!這個受了恩賜卻背信棄義的卑鄙小人!”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起最上面的檔案,隨後狠狠砸向地面,檔案的紙張在空中凌亂地翻飛,最後無力地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緊接著,他又迅速抓起第二封,動作粗暴地再次扔出,檔案擦過桌角,“啪”的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馬耶納的雷諾!你這個被惡魔蠱惑了心智的蠢貨,竟敢背叛你的君主和神聖的契約,就等著被上帝的怒火灼燒吧!”

國王的目光惡狠狠地掃向下一封檔案,緩緩伸過去,一把抓起,甚至不屑於再多看一眼,便滿臉嫌惡地將其狠狠丟到一旁。

“還有這個阿爾古的若弗魯瓦,他簡直是全世界最下賤、最無恥的敗類!

別人的反叛,好歹還有向愛德華宣誓效忠的緣由,還有一絲所謂的騎士精神。

可你呢?

你就是個被慾望衝昏頭腦、為了一己私利就踐踏一切的垃圾!”他一腳憤怒地踢開腳邊的雕花矮凳。

“為了一個女人,你就敢背叛你的國王,背叛你的家族榮耀!

你玷汙了騎士的名號。

惡棍,那明明是羅貝爾的未婚妻!

我對這些貴族如此寬厚,給予他們土地和財富,換來的卻是這般背叛。

我的威嚴何在?這王國的秩序又將置於何地?

上帝啊,你為何要讓這樣的渣滓出現在我的國度!

我親自出面調停,你卻公然在我面前,在這象徵著王室權威的宮殿裡,對著羅貝爾拔劍相向!

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國王?

還有沒有神聖的法律和秩序?

我讓高等法院傳召你,你居然敢抗命不遵!

不僅如此,你還喪心病狂地回去組織軍隊,攻擊並燒燬了兩座諾曼底的莊園!

你這是在向整個王國宣戰,你這惡魔的爪牙!”

國王的聲音因憤怒而變得沙啞低沉,他咬著牙,從牙縫裡一字一頓地擠出幾個字:

“該死的混蛋,我一定要把你抓回來,在中央菜市場砍下你的頭顱,讓所有人都看看背叛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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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角適時轉向英格蘭。

1343年,二月將盡,倫敦街頭滿是飄揚的旗幟。

民眾夾道歡呼,愛德華國王騎著高頭大馬,在衛隊簇擁下凱旋。

為了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愛德華決定在宏偉的溫莎城堡舉辦一場規模盛大、令人矚目的競技比賽。

訊息傳開後,整個英格蘭都沸騰了。

貴族們忙著準備華麗的服飾,騎士們則精心擦拭自己的武器和盔甲。

騎槍比賽率先開始,布列塔尼貴族布龍的貝特朗・杜・蓋克蘭憑藉著卓越的技藝和超凡的勇氣,成功奪魁。

然而,這一結果卻讓英格蘭的貴族們心中憤懣不平。

在他們看來,最重要的騎槍比武冠軍竟然被一個甚至都沒有騎士頭銜的布列塔尼人奪走。

這實在是難以接受。

在他們看來,冠軍被一個沒有騎士頭銜的布列塔尼人奪走,簡直是一種恥辱。

他們聚在一起,大聲議論著,臉上滿是不滿的神情。

“哼,一個沒有騎士頭銜的人,也敢來爭奪這榮耀?”

“太讓人氣憤了,英格蘭沒人了嗎?怎麼能讓一個布列塔尼人當冠軍!”

而且,貝特朗穿著一件寬大且掉色的“布里奧”長袍,那模樣與貴族的形象相差甚遠。

這簡直是對貴族身份的褻瀆。

但當他們回想起貝特朗在賽場上那無與倫比的表現時,都不禁閉上了嘴,心中只剩下震撼與敬佩。

他們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在賽場、戰場上與他為敵。

就連德比伯爵都忍不住放聲大笑,高聲誇讚:

“這等身手,實在是令人驚歎,真是天生的戰士!”

射箭比賽,王庭騎士波恩・布萊爾以遙遙領先的成績,毫無懸念地成為了射箭冠軍。

而步行比武的賽場上,阿尼克男爵亨利・珀西則帶來了一場意外之喜。

眾人皆知他是阿金庫爾戰役英格蘭方的傑出將領,可他身材不算高大,在眾多魁梧的騎士中顯得有些不起眼。

卻在比武中展現出了頑強的鬥志和精湛的武藝。

面對眾多強勁的對手,他沉著應對,巧妙地化解了一次次攻擊,並抓住機會反擊,最終出人意料地奪得了步行比武的冠軍。

當盛大的頒獎典禮結束,喧囂漸漸散去,愛德華國王回到自己的臥室。

他揉了揉微微發疼的太陽穴,眉頭緊鎖,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

這時,阿尼克男爵亨利・珀西被侍從引入房間。

“陛下,您找我?”亨利單膝跪地,恭敬地說道。

愛德華看著他,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亨利,起來吧。此次阿金庫爾之戰,你表現得極為出色,你的英勇與貢獻,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中。”國王的聲音溫和,眼中充滿了讚賞。

亨利站起身,姿態謙遜:

“陛下過獎了,這絕非我一人之功,都是大家齊心協力、奮勇拼殺的結果。

尤其是康沃爾公爵,若沒有他,這場勝利難以想象。”

愛德華微微點頭:

“好了,我知道。

愛德華還年輕,日後還有很多需要歷練的地方。

這次你立下大功,說吧,想要什麼獎賞?諾森伯蘭伯爵這個頭銜,你可滿意?”

阿尼克男爵聽後,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連忙單膝跪地:

“陛下隆恩,臣感激不盡。只是不知陛下對臣還有沒有其他指示?比如,是否要臣將要塞斯特靈和羅克斯堡奪回?”

愛德華三世微微皺眉,陷入了沉思,片刻後:

“不可以率先發動進攻,馬萊特魯瓦休戰,對我們當下的局勢至關重要。

在這休戰期間,我們需休養生息,積蓄力量。

你回去之後,務必用心治理好當地,為我籌備軍隊。”

阿尼克男爵領命:

“是,陛下,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陛下所託。”

愛德華看著亨利,臉上露出一絲信任的微笑:

“好,你先退下吧。”

隨後,他恭敬地退下,輕輕關上了房門。

愛德華三世身披鑲著貂皮邊飾的厚重披風,雙手用力推開那扇刻滿繁複花紋的橡木窗。

刺骨的寒風瞬間洶湧而入,吹得他額前的幾縷金髮肆意飛舞。

窗外,黑暗如墨,無邊無際,遠處的森林在夜色中影影綽綽,偶爾傳來幾聲夜梟的啼叫,劃破寂靜的夜空。

“愛德華・巴里奧,那個無可救藥的蠢貨!”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沙啞。

“我耗費無數心血,給他軍隊,給予他全力支援,助他登上蘇格蘭的王座。可他究竟做了什麼?他把一切都毀了!”

回憶起哈利頓山戰役,愛德華三世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那場戰役,我親自率領八千士兵,直面道格拉斯的一萬五千大軍。

我只不過損失了十幾個人,就讓蘇格蘭人付出了數千人的傷亡。

那本應是我掌控蘇格蘭的絕佳時機。”

然而,一想到如今的局勢,愛德華三世臉上的神情逐漸被憂鬱與悲哀所籠罩。

“可看看現在!

那個無能的巴里奧,這麼多年過去了,不但沒能掌控蘇格蘭。

還被戴維・布魯斯那個毛頭小子趕了出去!

若不是我和瓦盧瓦的腓力簽訂了停戰協議。

我必定會親率大軍,踏平蘇格蘭。

我要奪回屬於我的斯特靈和羅克斯堡。”他的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雙手在空中揮舞,彷彿手中正握著絞索。

“不,我要把蘇格蘭所有的反抗者通通絞死,讓他們知道反抗我的下場!”

“阿圖瓦的羅貝爾,到底去了哪裡?”他低聲自語,眼神中透露出不安。

“那個自大的傢伙,居然想出用操控惡獸的方法去殺波旁公爵。”他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也不知道瓦盧瓦的腓力聽到這個訊息會是什麼表情。

哼,他們就會玩弄這些陰險的手段。

腓力,不管你當初把羅貝爾送到我這裡有什麼目的,我們之間的恩怨,絕不會就此罷休!”

一陣寒風吹過,愛德華三世不禁打了個寒顫,思緒也被拉回到現實。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疲憊與苦澀。

“太窮了,我這個英格蘭國王當得可真是窩囊。

甚至,連我先祖的聖愛德華王冠都還沒贖回來。”

……

在溫莎,一條蜿蜒曲折的鵝卵石街道旁,有一座磚石結構的小酒館。

酒館的門半掩著,麥芽酒的香氣從門縫中飄了出來。

門口的招牌在風中輕輕晃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酒館內,一群騎士圍坐在角落的木桌前。

桌上擺滿了冒著細膩泡沫的酒杯,酒水的光澤在燈光下閃爍。

波恩猛地站起身,雙手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酒杯都跟著晃了晃:

“來,敬我們的騎槍冠軍!”

蓋克蘭“嚯”地一下站起身,差點把身後的凳子帶倒。

他咧開嘴,哈哈大笑,聲音震得周圍的人耳朵都嗡嗡響:

“哈哈,也敬咱的射箭冠軍和步戰冠軍!今天這頓,必須喝個痛快!”

說著,他一把抄起桌上的酒杯,脖子一仰,將杯中酒一股腦兒灌進肚裡,酒水順著他的嘴角淌下,打溼了胸前的衣襟。

亨利端著酒杯,慢悠悠地站起身:

“不過我們的騎槍冠軍,今天可得多喝幾杯。畢竟是你請客,你的冠軍金馬那麼大,分量肯定不輕,你不多表示表示可不行。”

眾人聽後,一陣鬨笑,氣氛愈發熱烈。

蓋克蘭大大咧咧地一擺手,扯著嗓子:

“喝就喝,還怕你不成!不就是幾杯酒嘛!”

說罷,又伸手抓過酒壺,給自己滿滿倒上一杯。

他們就這樣暢快地談天說地,分享著彼此的趣事與見聞。

過了一會兒,波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臉好奇地轉向亨利:

“亨利男爵,有個事兒我實在太好奇了。

你從佛蘭德斯回來,你肯定清楚,為什麼佛蘭德斯人要邀請路易伯爵的姐姐,也就是蒙福爾的讓的妻子,去做他們的伯爵呢?

這事兒可太讓人費解了。”

亨利搖了搖頭說:

“我也弄不明白。

範阿特維爾德居然不想當伯爵,這可真是怪事。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秘密了,國王陛下早就有意冊封他為伯爵,可他卻一次次拒絕。

現在公爵夫人都已經瘋癲了,聽說生活都無法自理。

可他們佛蘭德斯人呢,卻偏要請一個瘋子去當佛蘭德斯女伯爵,這其中的緣由,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

蓋克蘭坐在一旁,大大咧咧地翹著二郎腿,一隻手隨意地搭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把玩著酒杯。

聽到他們的對話,他嘴角扯出一抹不羈的笑,灌下一大口酒,含糊不清地說:

“管他呢,那些事兒太費腦子,喝酒喝酒!”

其實,他對佛蘭德斯的局勢猜到一二,只是這性格使然,不願在這個時候費口舌。

……

三天後的午後,潮溼的海風裹挾著鹹腥味,從船艙的縫隙中鑽進來。

蓋克蘭坐在一艘即將抵達魯昂的船艙裡,這船在海浪的顛簸下吱呀作響。

他即將去參加諾曼底公爵舉辦的騎士比武。

這場比武對他來說,又是一次賺錢良機。

一想到豐厚的獎金,他的呼吸都不自覺地急促起來。

他彎腰伸手,撿起腳邊那個包裹。

就在他收拾包裹的時候,看到金馬模型斷了的腿時,臉上的笑容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懊惱。

“真晦氣!這下賣不上價錢了。”

他的思緒飄回到上船那天。

當時他腳步匆匆,上船時隨手就把包袱扔在了地上,只聽“咚”的一聲悶響。

他那時完全沒在意,哪成想,就這一下,把這金馬給毀了。

他撇了撇嘴:

“算了,反正也能把這玩意兒熔了換錢,沒啥大不了的。”

可他的眼神卻始終黏在斷腿的金馬身上,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制住了。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拿起斷腿的金馬,粗糙的拇指輕輕摩挲著那斷裂處。

突然,他的動作猛地一停,原本平靜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兇狠。

他感覺到了異樣,這金馬的質地不對勁!

他用指甲用力地刮擦著金馬錶面的金粉,隨著金粉簌簌掉落,裡面露出黯淡的顏色。

他猛地將金馬狠狠砸在甲板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同時一腳踩在金馬上面,扯著嗓子大聲痛罵:

“那個天殺的英格蘭國王,他是窮瘋了嗎?

居然這麼摳搜!

我當初還以為這是匹實心的金馬,居然是用錫做的!

拿這玩意兒當獎品糊弄冠軍!

他就不怕遭報應嗎?”

他越罵越激動:

“我他媽真是虧大了!這次去參加比武,路上花了那麼多錢,這下可好,連之前在酒館請客的酒錢都不知道能不能賺回來!

英格蘭人,你們給我記好了,這筆賬我跟你們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