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舍利子的三人,神識漸漸甦醒,詛咒雖未消失,但浸到佛家慈悲陣中已經有些時候,戾氣殆盡,面色多是祥和之氣,而三位神僧也明白,此時再用金光將他們束縛,等於坐了尉遲淵的幫兇了。

六人心領神會,剎那間,三道束縛金光同時鬆開,與此同時,尉遲淵似找到了低吼的來源,眼中精光一閃,黑霜焰直刺而下,而明褘上人也是一聲低吼,無數佛家卍字真言同時打向尉遲淵。

“轟”

大地巨顫,整個大殿金光燦爛無比,尉遲淵上身道袍盡碎,黝黑的肌膚上鮮血淋淋,而他手中的黑霜焰也插入綺陌胸膛,劍鋒微動,全身付滿白霜的綺陌一聲咳嗽,一枚七彩舍利子無奈的吐出。

尉遲淵接到手中,冷冷笑道:“明褘大師真是陰險,將舍利子震到他心口中,同時將獅吼聲像震到無寒子心中,造成假象,在這麼短的時間做出這樣的反映,確實難得。”

明褘上人面色低沉,厲聲道:“眾人速速散去。”話音未落,雙手猛然向前伸去,一個圓形金盤離開他身體,緩緩升到半空,淡淡金光猛然高漲,璀璨奪目。

“萬佛盤”尉遲淵的口氣頓時多了幾分凝重。

相傳,萬佛盤能幻出處佛門萬般降妖門。

佛祖萬年大壽時,生出喜樂凡念,燃燈古佛用一個金盤收集每一尊佛的一滴血,混合後,讓佛祖喝下,才拋棄凡念。後來承載佛血的金盤便被稱為“萬佛盤”。

萬佛寺鎮寺至寶甫出,尉遲淵自然不敢大意,黑霜焰散發幽青光芒,靜靜的懸在半空,百般警惕著。

幾乎同時,無寒和花影同時衝向尉遲淵,欲救他手上的綺陌。

尉遲淵冷笑一聲,將綺陌拋向他二人,同時長劍青光高漲,周圍空氣似乎冷的凝固一般,化成一個晶瑩透徹而又詭異無比的冰花束,層層疊疊的迎下直接奔襲而來的萬佛盤。

金光燦爛的萬佛盤碰到冰花束,後者立刻就碎了,接著淹沒在無比的金光中。

離得近了,尉遲淵那隻森寒的獨眸猛然睜大,他這次發現萬佛盤上,竟密密麻麻的坐滿小佛像,隱隱的蕭殺之意,極是強悍,但令他不解的是,它攻擊的竟然不是心臟要害,而是他的右手。

佛祖慈悲,莫非此時還不想傷他性命。

尉遲淵皺了皺眉,見萬佛盤突破最後一道冰花束,側身讓開,黑霜焰繞過萬佛盤,直刺明褘上人而去。

而在他們鬥法的腳下,無寒,花影已經到了綺陌近前,而綺陌受傷雖極重,但幸好有引戒“鼠愧”護體,才不至於被黑霜焰散發的冰寒凍壞心脈。

無寒和花影將他扶住,心道靈力源源不斷的傳入他體內,綺陌卻竭力的搖搖頭,指了指天空,兩人轉頭看去,月懸當空,正好是午時。

三人苦笑的互看一眼,話還為說出,骨刺便開始生長,緊接著絕望的疼痛開始蔓延。

半空中的二人同時看到恐怖的場景,只見三人臉色慘白,大汗淋淋,拼命的翻滾,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

而遠處的明心,明木,明修三位神僧剛想過來,就被明褘上人止住,只見他臉上悲憤,道:“沒用的,詛咒已經發動,誰也救不了他們,你們速出去佈陣,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尉遲淵跑了。”

三位神僧領命,轉身而去。

尉遲淵一聲冷笑,黑霜焰猛然朝下猛衝而下,直奔被詛咒欲死之人。

明褘上人一聲大喝,萬佛盤從空中無聲無息的反折回來,從一化二,再次向他猛撲而去。

尉遲淵一驚,更是不敢大意,黑霜焰折轉直刺金盤而去。

眨眼之間,兩位絕頂人物已經交手數次,尉遲淵每一次避開後,萬佛盤都會由一變二,而且佛光剛硬無比,正好剋制黑霜焰陰柔冰寒,這讓尉遲淵頗為難受。

而此時圍在身邊的萬佛盤越來越多,其中佛語不斷,宛如萬佛降臨,一旦認準目標,就附骨難去,致死方休。

若只守不攻,遲早會有被他纏死的時候。

尉遲淵想到此處,不禁留神看了看地上還在痛苦掙扎的三人,雙手猛然合十,竟如佛一般的懸空而立,而黑霜焰在在周圍急轉,層層冰霜如萬劍一般,高懸在三人之上。

明褘上人臉上微變,厲聲道:“你已罪孽深重,難道還要徒增殺戮嗎!”

尉遲淵一怔,竟是呆住了。但隨後他猛然驚醒,極其憤怒,道:“禿驢,竟敢對我用轉心術!”

說完,雙手往下拍去。冰霜飛舞,萬劍齊鳴,冰劍如暴雨般墜下,目標是腳下還在受詛咒之苦的三人。

骨刺仍在繼續,無寒扭曲的臉上,血絲斑斑的雙目圓睜,仰望著半空人宛如神人的尉遲淵,心中突地一陣哀傷。

將死的人,有太多不甘。

為何哀傷?

為那荒蕪的歲月。

為最終無法堅持的守護。

為生命中最深的愛戀終究抵不過時間對生命的消耗。

明褘上人面現艱難抉擇,一瞬之間,他同樣雙手推出,所有的萬佛盤剎那間疾馳而動,在半空中碎成粉末。

少年全身的疼痛突然消失了,佛家金光似晚霞般熱烈地燒著,又似夕陽無悔地亮著。

恍惚之間,宛如墜在一片豔如脂粉的櫻花海中。

只是一個人。

形單影隻地掠過幾聲雁鳴,蕩不起絲毫漣漪。

頓悟期瞬間突破至歸元初期,只是此時來的太不是時候。

淡淡的,淡淡的,櫻花海消逝了,消失的疼痛再次排山倒海般的襲來,根根骨刺刺穿面板,一點點的生長著。

下一刻,轟鳴聲中,石柱俱斷,狂風呼嘯,不知何處一聲沉沉的哀鳴聲,接著整個大殿竟轟然倒塌,千年的塵埃泛起,急道光影遠遠的散開。

四周突地寂靜無聲,氣氛卻是壓抑之極。

明心神僧等三人怔在原地,萬般驚訝。

一道青光在塵埃中閃過,接著又是一聲轟響,伴隨而來的低低的痛苦之聲,聲音未落,又有數道光澤閃動,加入戰團。

尉遲淵御空而起,那隻獨眼血絲斑斑,“好厲害的佛門內力,來日必會加倍回報!”說罷,黑霜焰在空中再次祭出萬道冰霜,射向眾人,而他趁機身影沖天而起,疾馳遠去。

緊接著,幾道光芒緊緊追去,卻聽明褘上人大聲止住,道:“不要追了,你們不是他的對手,速去護住無寒子等人。

此時,三人詛咒之力已經過去,明褘上人在最後一刻用無上神力護住他們,在拯救三人和殺死尉遲淵,善惡之間,終究選擇了後者。

三位神僧來到三人身前,俱是大驚失色,滿地的骨刺猙獰之極,衣衫襤褸的三人蜷縮在一起,已經人事不省了。

緊接著,三位神僧伸手到懷裡拿出一個瓶子,倒出十幾粒黃澄澄的丹藥,也不管多少,直接全部塞進無寒等人的嘴裡。

接著,圍住三人坐定,輕唸佛語,一股股黃潤的光澤無息的蓋住蜷縮的身軀,痛苦的呻吟漸漸消失,昏昏而睡。

本以為遠離就會得到安寧,卻不想,得到的是更大的恥辱。剛剛修葺的千年古剎,一夜之間化為廢墟,更何況佛家至寶舍利子被搶走,這口氣怎麼能嚥下。

血氣方剛的苦修僧們,齊聚明褘上人面前要求殺回御劍宗,搶回舍利子。

明褘上人只是淡淡的搖搖頭,並不言語。

德丘卻是忍不住的問道:“師伯,眾弟子欲去搶回舍利子,有何不對,你若不答應,只怕人心不穩啊。”

明褘上人抬頭看了看天,道:“月升日落,星辰閃爍,一切皆有定數,眾弟子怒從心中起,但修佛時日已久,一炷香的時間怒火退去,便會明白,此時若去報仇,無意造成更大的生靈塗炭,而且根本拿不回舍利子。

德丘眼睛一亮,點點頭,道:“弟子明白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佛本普度愛民,不動殺戮。”

明褘上人淡淡一笑:“師侄覺悟,甚喜,甚喜。”

雨,細細的雨,淡淡地在風中翻飛,漆黑的夜終於迎來難得的安寧,身邊的骨刺還在訴說的詛咒的威力。

無寒猛然醒來,長長的舒了口氣。明心神僧忙止住法術,將無寒抱住,給他披上一件僧衣,輕言:“萬佛寺沒能替無寒子消除詛咒,是在慚愧,忘無寒子莫怪啊。”

無寒用力搖搖頭,道:“大師言重了,若不是為了救我們,舍利子又怎麼會被尉遲淵搶去,但只要我無寒子還有一口氣,定會幫你們搶回來的。”

明心神僧安然笑道:“無寒子不必擔心,現在請好好養傷便可。”

此時,山門外一陣吵鬧,夾雜著女子的聲音。

德臨一怔,對明褘主持道:“應該是和無寒子等人一起的兩位女子。”

明褘上人點點頭,道:“讓她們進來吧。”

德臨沒有動,為難的看著明褘上人。

“怎麼了?”明褘上人疑問道。

德臨道:“她們是妖物修煉而成,佛家……”

話還沒說便被打斷,明褘上人面有痛惜之色,道:“連佛殿都沒了,何必在乎這些瑣事。”

德臨默然,轉身而去。

兩道清影極快的從山門處奔來,小依焦急的臉色還掛著幾滴淚水,夜風急促,細雨朦朧,將她雕化得風情萬種。

“公子。”只是這一聲碎聲輕喚,足有表示情懷。

無寒苦笑一聲,搖搖頭,道:“不用擔心,我不是活過來了嗎!”

白幽靈撲到綺陌身上,哪知綺陌身上卻猛然亮起一道璀璨的金光,將她遠遠的彈開。

明木神僧忙搖頭,道:“不可近前,不可近前,他身上有佛光護體,施主還是站在一丈外好些。”

白幽靈惡狠狠的道:“你們這些和尚沒一點本事,快點把這佛光去掉,我自能救他!”

明木神僧面有難色,道:“綺陌子受傷極重,我怕佛光一去,性命休矣!”

白幽靈怒道:“讓你去掉,你就去掉,哪裡這麼多廢話!”

明木神僧無奈的搖搖頭,雙手合十,輕唸佛號,手印變,一道金光從綺陌身上飛出,鑽進他的佛袖中。

緊接著,白幽靈化成漫天的飛蛾,撲到綺陌身上,一陣陣散發幽冥的綠光。

此時德臨在明褘上人近前道:“主持,佛家聖地,怎麼能容妖物在此做法啊,這樣下去,我們與妖孽又有何區別。”

明褘上人輕嘆,笑道:“看她的樣子,必是救人,在佛家之地救人,師侄說一說有何不可?”

德臨無語,只能看著那妖氣極重的綠芒,搖搖頭。

此時,綺陌周圍一丈的範圍都化成血水,強烈的血腥氣息蔓延在整個萬佛寺,眾僧人眼中憎恨之極,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席地打坐。

飛蛾正在慢慢融化在綺陌的傷口上,血腥之氣更重,而綺陌碗口大的傷口上更是以可見的速度生出鮮肉,精血,慢慢的復原。

眾位佛語一片,小依輕言:“公子可知,白幽靈是綺陌的妹妹?”

無寒一怔,眉頭輕皺,滿目的驚訝之色。

此時,清醒的花影也言道:“這事我也知道,好像這是他們族上的規矩,若一家中有長男,他的妹妹就是他的另一條生命,從小用異術養大,等到長男生命將逝去時,他的妹妹就會犧牲自己的性命,為他續命。”

又一場復活之術,一個人的誕生,只是別人的另一場生命,她心知肚明,無怨無悔。

但不知她心中是悲哀還是歡喜。

若是悲哀,為何義無反顧的撲上前,為他續命。

若是歡喜,怎麼不見她有過一絲笑容。

不知,這是一場宿命的開始,還是結束。

他的眼前再度清晰那個石化的人兒,何時,他也能將她復活。

無寒痴痴的看著場中血腥的一幕,喃喃道:“一命換命,怕是綺陌也不願,等他醒來,自然有一番傷心。”

花影卻冷笑一聲,道:“無寒子還是為多為自己考慮一下吧,舍利子被搶走,我們還能在支撐到下一個十五嗎!”

無寒不語,暗自調整氣脈,靈力流轉順暢,儼然身體已經恢復七八分了。

小依擔憂的看著他,輕言:“公子,你不會是想……”

無寒止住她的話,揚起嘴角,笑道:“這件事因我們而起,舍利子應該由我們來追回,你能嗅到尉遲淵的蹤影嗎?”

小依點點頭,道:“只要在五十里的範圍之內,我就能在找到!”

花影也走過來,道:“算我一份,萬佛寺的這份人情自然要還的。”

他臉色依然慘白,像是經歷了一場華麗的蛻變,滿目的殺意,遺忘了陽光明媚的日子,但心思卻是看不透的清晰。

不遠處,仍在繼續的復活之術,血腥之色勾勒出歡笑的唇角。

兩人商議已定,便跟萬佛寺眾人道別,說明去意,並請求他們照顧好綺陌。

明褘上人心中不忍,便道:“兩位傷勢還未痊癒,這般前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花影道:“難道大師還有其他方法消除詛咒?”

明褘上人一怔,輕嘆一口氣,已然不在勸說,只道:“既然如此,你們萬般小心,我們會照顧好綺陌子的,另外,萬佛寺不願挑起事端,所以這件事,只能靠你們自己了。”

三人答應著,施禮告辭,往御劍宗疾馳而去。

明褘上人看著遠逝的背影,點點頭,轉身對眾僧人,道:“明心弟子,你帶領你的弟子負責保護綺陌子,千萬要小心,有些弟子會被他身上散發的血腥之氣所傷,發瘋般的攻擊。”

明心領命而去,身邊明修神僧輕道:“主持師兄,綺陌子竟能立刻復活,這般異術,我卻是從未見過。”

明褘上人面色凝重,輕言:“師弟久不下山,對世間萬物瞭解甚少,綺陌子本是冰寒雪山下的守護族人,相傳,他們族中的巫女有一枚神鏡,能讓人一生三次起死回生,奇妙無比,現在的復活之術應該也屬於他們族中的秘術吧。”

明修神僧點點頭,悄悄退下。

夜色偏偏此時正濃,幾隻早起的野獸似乎也嗅到了危險,又溜回巢穴。場中,血腥之氣漸漸漸退,綺陌微微皺了皺眉,似乎在夢裡也是傷心難過。

三道光芒在夜空下急速會追,小依在前,花影和無寒在後,但漸漸的無寒臉色生疑,他去過御劍宗,但此時方向似乎不對。

這裡是御劍宗的方向嗎?無寒輕問。

小依搖搖頭,道:“我感覺到一股很強大的天道靈力往這個方向馳來,所以就跟來了,現在要改變方向嗎?”

無寒看看花影,似在徵求他的意見。

花影道:“既然來了,就追下去吧,若那個靈力很強大,說不定會是個御劍宗成名的人物,能抓住他也好。”

三人商議完畢,當下依然讓小依帶隊,直追而去。

臨水城,所有的修仙人今夜註定無眠,斷崖上時不時的轟鳴巨響震人心神,但無人敢前去觀戰,因為有人看見,那裡是一丈淵的鬼葉兒和一位神秘的黑衣老者在激鬥。

唐松月府中,城主唐松月幾位較好的散仙遊俠此時也無心飲酒,只是看著不停踱步的唐松月不斷的嘆氣。

一位白鬚老者,聲音低沉道:“唐城主不必太擔心,我想鬼葉兒既然想要你的那件異寶,那就給她吧,畢竟身家性命重要啊。”

眾人輕輕附和,唐松月魂不守舍輕輕點頭,仍是滿腹心事。

三道人影帶著一陣冷風落在唐家院落中,眾人驚恐的看去,手中兵器無聲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