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大亮。

不過此時他還在南歌子的袖袍裹著,雲朵也依舊快速的往後退,天晴朗睡眼朦朧的往下看,猛得來了精神。

在紙鶴下面是一片深藍色,想極一塊撲在地上的藍色地毯,他剛想招手讓狗蛋也看看,卻猛地想起狗蛋已經跟著另外一個師父了走了。

南歌子見他醒了,便問道:“餓否?”

天晴朗本還不覺得餓,但被他一說,肚子登時“咕咕”叫了兩聲。

南歌子一笑,道:“再忍忍,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

天晴朗環顧周圍,卻不見另外一位師父的身影,便問南歌子:“師父,另外的那位師父呢?”

“他們現在差不多已經到了”南歌子答道,同時衣袖一緊,紙鶴突地加快了速度。

這時,在少年的前面的雲霧中慢慢顯出一座山的影子,這山極高,像一把直刺蒼穹的利刃。

近了,天晴朗發現,這山竟然發著古怪的粉紅色光,再近些,才發現那是大片大片的梅花。

南歌子道:“這就是你日後修煉的地方,獨龍峰。

天晴朗看在眼裡,心中起了一陣小小的激動。從小到大,他心裡第一次產生對未知生活的嚮往。

雲霧中,南歌子收起紙鶴,落在一個平坡上,長袖散開,天晴朗落在地上,因為長時間被裹著,腿有些麻木,天晴朗腳步不穩,險些摔倒。

南歌子輕輕扶了他一下道:“無寒子,先在這等候,我等會叫你的師兄過來接你,他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天晴朗點頭稱是。

南歌子答應著,駕起紙鶴,消失在雲霧中。

霧氣瀰漫的山腳,六月的花香一陣陣的撲來。在一個剛剛有了名字的野孩子眼裡,一切都是新鮮,驚奇的。

天晴朗沿著寬闊的石階往上走,每走十幾步,周圍的景色便更加迷人,鮮竹清泉,彩蝶香花,處處顯出此處真乃仙境。

少年貪慕美景,不知不覺的竟然走了百餘石階。這時,他發現,在石階正中央豎著一塊巨石,此巨石成劍狀,上刻著三個字,‘獨龍峰’。

每一個字都比他還高,只是他至今未學片字,不識得那念什麼。

天晴朗看了一會兒,便沒了興趣。挪動腳步就要繼續往前走。

忽地,天邊傳來一聲長嘯,聲音尖銳嘹亮。天晴朗心中大驚,不知是何物,慌忙躲在巨石後,警惕著看著霧氣茫茫的周圍。

身前的霧氣不停的湧動,似乎受到了驚嚇,一時間全散去了。一隻白羽黑尾的巨鳥立在那裡。它的身上站著一個美若天仙,清麗無比的年輕女子。

天晴朗呆在了,大張著嘴,久久的回不過神來。在他開始記事時,就一直在流浪,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哪見過這等美人。就連年輕女子的劍碰到他的咽喉時,他還是沒有反映。

“小色狼!”年輕女子臉上微紅,手中寶劍用力碰了碰天晴朗的下巴。

冰涼觸痛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少年渾身一抖,驚醒過來。

年輕女子縝斥道:“這是獨龍峰禁地,外人不得入內。”

天晴朗看著面前的絕色女子,心跳猛然加快,臉色如火山爆發一般。他低下頭,低低細語:“神仙姐姐,我叫懶蛋,不,不,我叫天晴朗。”說完,他又抬起頭,眼巴巴的看著面前的美人。

這句答非所問的的話,在冷眼美女眼裡看來就是挑釁的意思。

天晴朗話音未落,突然感覺到對面有一股無形巨力朝自己壓來,一瞬間就把自己釘在巨石上了。

美女手中利劍隨後便到,劍體如雪似冰,色澤鮮亮,波光流動中竟有一隻閉著的眼睛,天晴朗不禁渾身一抖。

她問道:“私闖獨龍峰禁地,人人可誅,你若再不說,休怪我劍下無情。

天晴朗心中大急,斷斷續續道:“我就是看著你長得漂亮,其他什麼事都沒幹啊。”

“還敢亂說!”冷豔女子柳眉緊皺,手中寶劍銀光大振。轉眼間就要刺下。

說時遲那時快,半空中一人高喊:“師姐劍下留人!”聲音洪亮,無形氣波將周圍的霧氣盪開了許多。

那冷豔女子的劍在天晴朗的胸前停住了,只差數寸便要了天晴朗的命。當她收回寶劍時,天晴朗腳一軟,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

這時,從半空中急下一年輕男子,他人未至,聲音先到。“師姐喜怒,這孩子是我們的小師弟,師姐莫要傷了他。

話音落,他才落了下來。只見此人長身玉立,青衣飄飄,他走到那冷豔女子面前,道:“塵筱師姐息怒,他是師父昨日下山新收的徒弟,師父讓我來接他上山,我因小事耽擱了一會兒,險些讓師姐誤會。”

那被成為塵筱師姐的冷豔女子道:“越來越不像話了,師父叮囑的事你怎能怠慢呢。”說著,轉身看看天晴朗,說道:“他適才緊盯著我,我才出劍的。”

羽纓賠笑道:“師姐貌若天仙,我等修仙多日,見了師姐還有些不能自已,何況師弟這剛上山的孩子。

塵筱似乎並不在意他的話,轉身欲走,自言自語:“師父現在收的徒弟,怎麼一個不如一個!”

那年輕男子臉色尷尬無比,但還是恭恭敬敬的禮送絕美女子駕馭那巨鳥而去。

見塵筱遠去,他這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轉身扶起天晴朗,笑道:“小師弟莫怕,師姐她就這脾氣,時間長了你就會習慣的。”

天晴朗木木的點點頭,那女子的身影還在他腦海裡飄蕩著。

那年輕男子看著這有點呆板的師弟,說道:“我叫羽纓子,你可以叫我羽師兄。”

天晴朗猛然跪下,道:“師兄在上,師弟拜見了。”他流浪時,每當乞討便是這個動作,今日自己終於有了著落,一時激動,想都沒想,便跪下了。

羽纓沒想到這小師弟會有這樣的動作,一時沒有主意。竟也忙跪下,急道:“師弟千萬別這樣,獨龍峰規矩森嚴,你這是要害死我啊。”

一番講解,天晴朗才乖乖站起來,跟在羽纓身後,朝獨龍峰雲慧殿走去。

話說,這獨龍峰拜師的第一條規矩,就是必須在半個時辰走完九百九十九個臺階。第一,是顯示自己拜師的虔誠,第二也是在考驗自己的體魄,修仙之人尤其重視體魄,好的體魄能將一成的法術,提高到兩成三成,甚至更高。如若這九百九十九個臺階都走不了,何談修仙。

天晴朗往山上看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山脈高聳入雲,山路更是彎彎曲曲,陡巖峭壁無處不在,他不禁心中暗道:這樣的山,如何上的去?”

此時,豔陽升起,暖暖的陽光灑落世間。天晴朗伸了個懶腰,昨日這樣的陽光正是在牆根酣睡的好時刻。少年在世間的艱辛生活造就了他非常結實的體魄,這些臺階自然不在話下,更何況他腦海裡一直是那個美麗的身影。這一路走了,羽纓將拜師時需要說的話,和獨龍峰簡單的規矩給天晴朗都說了一遍。

踩在最後一塊臺階上,在他們面前赫然出現一塊空地,空地之後是一個極其高大的宅院,氣勢極其宏偉,天晴朗愣愣的看呆了。

這時,身邊的羽纓笑道:“師弟趕緊跟著我去沐浴更衣吧,我們不能讓師父久等,這宅子以後能天天看到。

天晴朗點頭跟在羽纓後面朝宅子深處走去。在沐浴時,在外面等待的羽纓將獨龍峰的事情告訴了他一些。

這獨龍峰在第一代折燈大師成仙后,便立下門規,獨龍峰每十年收一名弟子。故此,獨龍峰在在五峰一澗一谷中人數最少。人數雖少,卻每一個都是名動一時的高手,千百年來,在五峰一澗一谷中,獨龍峰的人就是‘高手’二字的代言人,而聚仙島困住巨獸的引戒中的使用者,獨龍峰佔了四人。到了師父成了獨龍峰首座時,已經是第五代了。

現在獨龍峰還在山上修煉的有六人,除了天晴朗,最小的就是羽纓了。然後從上到下依次是,白首,山松,竹青,無月,塵筱。這些都是師父給賜得道號,名字倒是越來越淡忘了。

當羽纓說到塵筱時,天晴朗的心猛然動了一下,原本平靜的心又起了波瀾,腦海裡全是那飄渺的身影。

門外的羽纓繼續說道:“除了這些人,獨龍峰上還有柳姨和醜奴,鬼婆。

柳姨本是師母的師妹,在師母仙去後,從仙人指搬到獨龍峰照顧我們,雖然她很喜歡師父,但師父卻總是不領情,啊,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你可不準說出去啊,這些事都是禁言的。

還有醜奴,她的來歷我不清楚,聽柳姨偶爾說起,好像是師父在外面降妖時帶她回來的,她並不醜,就是性子野得很,不知為何,師父平日裡也不管她。不過她做得一手好菜,另外,她好像得了一種奇病,身高長的奇慢,我來這裡二十年了,都沒感覺她長過,你可別在她面上提啊,很傷自尊的。

還有鬼婆,她是個千年的鬼魂,聽柳姨說,她是被折燈大師所收服的,折燈大師活了六百多歲,你算算,那鬼魂到現在應該有多大了?

天晴朗從浴室裡出來時,完全變了一個人,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穿著一身偏大的淡青道袍,倒有些仙風道骨的樣子。

羽纓見此,不禁笑道:“師弟好是俊朗,這道袍已是我能找到的最小號的了。你就將就著穿吧。

可能是因為剛剛沐浴過的緣故,天晴朗也覺得渾身很舒服,便笑道:“師兄不必擔心,過幾年就正好了。”

兩人說著話,走進一個迴廊院落,轉過一個彎,從正門進了雲慧殿大堂,聚仙島獨龍峰一脈上下人等,此刻都在這裡等著見未謀面的小師弟。

這裡白磚鋪地,青瓦紅柱,大堂的牆上掛著一個老者舉劍欲劈下的畫像,羽纓輕聲告訴天晴朗,那就是折燈仙人。整個大殿總得看起來威嚴而莊重。

殿內,對著大殿的兩張椅子上坐著兩人,一人是南歌子,另一人是個美麗端莊美婦,看上去三十多歲,風姿綽約,相貌嬌美,不用介紹,天晴朗知道她就是柳姨。

五名男弟子分別坐在兩側,天晴朗沒敢細看,一眼帶過,只是發現這五人除了絕色的塵筱外,都是男的,有一個壯如牛,一個瘦如猴,一個高如山,一個矮如松(其實他人並不那麼矮,站在高如山弟子的面前被襯托的很矮罷了)。長相這般有差別天晴朗也是第一次看到。

在最下首的地方還站著一個小女孩,很是清秀,一雙明眸水汪汪的在笑,顯得很有靈性。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天晴朗英俊的臉上了。

想不到還是個帥哥!末尾的醜奴竟毫無顧忌的張嘴而出,聲音雖不大,但還是傳到了天晴朗的耳朵裡。平生第一次被女孩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誇獎,天晴朗的臉上一陣紫紅。

這時,羽纓走到堂前,恭聲道:“師父、柳姨,弟子把小師弟帶過來了。”說完,忙給天晴朗遞眼色。

天晴朗會意,跪倒在地:“弟子天晴朗拜見,師父,師母,不,是柳姨。”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南歌子的臉上明顯的閃過一陣陰雲,身邊的柳姨卻是笑的更好看了,她竟先於南歌子說道:“你不必緊張,進了這雲慧殿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快請你師父賜號。”

天晴朗忙說道:“弟子天晴朗,請師父賜號。”說完,一連磕了九個響頭,又重又響。

眾弟子都為剛才是事大吃一驚,人人心裡都明白,柳姨從沒有在任何人的拜師儀式上先於師父說話,這一次怎麼會這麼反常,壞了規矩。眾弟子猜不準原因,不過都覺得這剛進門的小師弟不僅人俊朗,心也極是聰明,極是會拍馬屁的。

南歌子也頗為不滿,但又不好發作,道:“你本是世俗中無家可歸的流浪人,如浮萍一般,今如入我道家習修仙之術,他日修成之後,必要重返世俗,除妖降魔,懲惡揚善,不可有半點猶豫,不然就寒了眾人的心了,就如此,我就賜你道號‘無寒’吧。”

南歌子的話勾起天晴朗的往事,他心裡一陣傷感,聽到南歌子賜號,忙大聲說:“弟子聽封。師父乃是弟子再造父母,弟子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報答師父恩情萬分之一,日後定當遵循師父教導,牢記,牢記。”

這本是他要飯時的說辭,加上此時他激動不已,隨便改了幾個詞就說上了。聽起來還真是情真意切,感人之至,其實啊他自己心裡也就是這麼想的。

眾人又被震得了一下,本來只要說‘弟子聽封’這四個字便結束了。可天晴朗卻莫名其妙的說出這麼一大堆感人的話。看著師父露出難得的笑臉,眾弟子都覺得這剛進門的小師弟不僅人俊朗,心也極是極是的聰明,極是極是會拍馬屁的。

南歌子心情好了不少,當下擺擺手道:“好了,好了,無寒子,你起來吧,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獨龍峰的弟子了。修仙之後雖長,但日後勤奮修煉,堅忍刻苦,必能修成。”然後他又看了看其他的弟子說道:“你們都要記住,修仙無捷徑可走,唯有苦心修,方能成仙道正果。”

眾人齊諾:“謹聽師父教誨。”

南歌子說完後站起身,便向後堂走去,眾弟子有一齊鞠身,道:“恭送師父。”

南歌子一走,眾人便放鬆了許多。柳姨走到天晴朗的身邊,拉著他的小手,對眾人笑道:“你師父這次總算開眼了,把這麼俊朗的少年收為徒弟,日後長大了,不定要迷死仙人指上多少女弟子。”

旁邊壯如牛,瘦如猴,高如山,矮如松的弟子同時委屈道:“柳姨是在說我們醜嗎?”

柳姨笑而不語,拉著天晴朗一一指給他看,天晴朗一一記下,壯如牛白首師哥,瘦如猴是山松師哥,高如山的是竹青師兄,矮如松的無月師兄,而絕美的是塵筱師姐。

塵筱面上還是冷冷的,但還是說:“師弟,今天早上的事是我不對,你莫怪師姐。”

眾人‘哦’了一聲,齊問:“今早發生了何事?”

羽纓便把塵筱險些斬了天晴朗一事說了一遍。

天晴朗恐塵筱要受到懲罰,沒等羽纓說完,就說道:“這事怪不得師姐,是,是我不好。”

旁邊的山松搖搖頭道:“小師弟確實好運,我等和塵筱師妹比武她從不拔劍就能把我們打趴下,今日小師弟剛遇到塵筱師妹便讓她拔出了天啟劍,真是羨煞我等啊。

眾人鬨笑,連天晴朗都嘿嘿的笑了兩聲,不禁覺得自己的運氣確實好。

塵筱臉上一陣緋紅,微怒:“柳姨!”

柳姨會意,斥道:“沒大沒小,還是當師兄的呢,好了,都散了吧。羽纓,你帶無寒去他的住宿認認路,等會來吃飯。”

羽纓和天晴朗施禮後便出去了,眾人也陸續出去了。柳姨環顧一週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想了一會兒,猛然想起,這平日裡最精靈古怪最愛讓別人出醜的醜奴,今天怎麼異樣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