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大晏的皇帝,秦政的旨意不容旨意,決定下來的事情便沒有商量戴爾餘地。

工部的樣式匠無可奈何,便只好接下旨意,緊接著便開始著手施工。

有人負責選址,有人則負責考察石料,有人則負責準備施工所用的工具。

一場轟轟烈烈的造城行動,已在西北展開。

至於秦政,則是窩在朝天宮中,鑽研王懷樸送來的史料,從中尋找仙人的蹤跡。

一日復一日,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仲夏時分。

秦政從泛黃的故紙堆中抬起來,兩眼紅腫,頭髮潦草,像是已經有十天半個月沒睡覺了。

伺候在身邊的金角和銀角有些擔憂。

“陛下,我們先伺候您收拾收拾,您不可再熬了。”

“嗯。”秦政的腦袋有些亂,也想趁著這個時間整理一下思緒。

金角搬來一張椅子,放在大殿的入口處,銀角端來一個銅盆,裡面是溫度適宜的清水。

秦政坐在門前,雙目微閉,整個人一動不動,再一次陷入思索當中。

金角和銀角小心翼翼,為秦政梳理頭髮,拭去臉上的塵埃。

秦政的眉頭漸漸皺起,總覺得自己已經抓到了什麼。可這種感覺太過隱約恍惚,說不真切。

一個時辰後,金角和銀角為秦政梳洗整齊。黑髮一絲不苟,臉龐稜角分明,因為久居高位的原故,身上有一股難以掩飾的貴氣。

“陛下,您可不能再熬了,保重龍體要緊。”金角小心翼翼勸道。

銀角在一旁也道:“九州萬邦都在陛下一人身上,陛下保重龍體,便是保護九州萬邦的百姓吶。”

“你們說得也有道理,終日苦讀書,是讀不出什麼的,朕正打算出去走走,你們陪朕去西北看看。”

已有小半年光景,秦政也想知道,如今西北的重建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

半個時辰後,他已經帶著金角銀角出現在西北大地上。

二童子揉了揉眼睛,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明明開春時還是一片荒蕪,如今卻是一片綠色的大地。

整齊的田壟一道一道,中間穿插著水域,上面結滿了綠色的青菜,有農人在其中忙碌,看上去一派生機勃勃之象。

“陛下,陛下……”

範長青、田弄、葉飛凡幾人著急趕到,撲通撲通跪倒在地:“臣等接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秦政擺擺手:“朕也是一時心血來潮,不怪你們,你們誰與朕講講,這田裡種的是什麼。”

三人互相看看,最後還是田弄道:“啟稟陛下,這是靈田院培育的甜菜,雖然不是靈菜,但脆甜可口,汁液甚至可以用來熬糖。

一畝這樣的甜菜可以收三千斤,曬乾之後賣到西域,可以換回黃金白銀,有商人專門前來收購。”

秦政滿意地點點頭,既然已經開始種植經濟作物,說明西北百姓,已經暫時不擔心會餓肚子了。

“還有什麼新鮮的莊稼,與朕講一下。”

“靈田院在蜀山培育出來的作物足有十幾種,只是有些作物離開蜀山的環境後,便不再生長,我們還在研究。

目前培育出來,試過產量不錯的,除了甜菜外,還有三種。”

一邊沿著田壟往前走,田弄一邊向秦政介紹:

“這一種喚作水根,是生長在溝渠當中,根莖大而茁,可以充作食物,曬乾之後磨成粉,可以用來煎餅,一畝水田,能結兩千斤。”

田弄彎腰拔下一顆與秦政看,秦政見到它的根莖紅而圓,每一顆都有拇指大小。

又往前走了一程,田弄指著前面的莊稼道:“這些叫作田梁,它的葉子可以當作牧草,用來餵養牲畜,畝產能達到五千斤。”

“最關鍵的便是最後一種作物。”田弄指著前面的青草道:“為他,靈田院試驗了許多次,它只長到一尺左右,而且不挑生長環境,水田旱田都能種,磨成粉可以當作糧食,畝產能有兩千斤,唯一的缺點便是味道太差,不到萬不得已,大家都不喜歡吃。”

“我們叫它米草,關鍵時刻可以充作糧食,真到了災年荒年,有口吃就不錯了,大家也顧不上口味好壞。”範長青在一旁補充道。

秦政點點頭:“如此說來,西北便暫時擺脫了饑饉之憂。若是真的後用,這些作物可以向天下各處推廣,到時候,你們都是有功之臣吶,要記在史書裡。”

聽到這話,田弄立刻挺直了脊背,出於興趣,他選擇了種田,實在沒想到,竟還有機會走入史書。

“這都是陛下指揮得好,我們只是出了一些傻力氣罷了。”田弄謙遜地道了一句,又道:“其實這些作物,並不是沒有缺點?”

“嗯?”秦政道,“還有什麼缺點。”

田弄道:“缺點便是,對田力的消耗太大,種上一季,農田便要歇上一年,不然的話,便結不出東西。”

“這樣啊……”

秦政嘆了一聲,這些新型作物,種上一季,便抵得上普通作物一年。

然而,種上一季卻又要歇上一年。

算來算去,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若想增產,便要多施肥。”田弄繼續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法子,臣等研究過,若是有靈氣補充,便可恢復田力。百畝良田,只需要消耗一塊靈石。”

說來說去,還是需要靈氣,只是不同於靈菜,這些作物消耗的靈氣比較少。

在靈氣匱乏的問題沒有解決前,看來這些作物還沒辦法大面積推廣。

“朕的城池建得怎麼樣了?”秦政問。

“啟稟陛下,已經開始著手了,目前正在打地基。”葉飛凡上前一步道。

“走,隨朕一起去看看。”

葉飛凡等人在前面引路,足足走了十幾里路,秦政、田弄、葉飛凡等人尚不覺得有什麼,範長青已開始氣喘吁吁。

“範大人,我平時囑咐你修行,最起碼能強壯身體,你看你,豈非在陛下面前丟了醜。”田弄道。

“怪我怪我,請陛下恕臣失禮之罪。”範長青斷斷續續道。

“不妨事,範大人主持西北的大局,也是辛苦了。”

“為國為民,不敢說辛苦。”

幾人又走了一程,快天黑的時候,便已來到工地前。

打眼一看,秦政也嚇了一跳,只見黃昏前的工地上,足有十餘萬人。

他們密密麻麻,宛若搬運食物的螞蟻一般。

“這樣的話……人會不會太多了?”秦政心想,怪不得古之昏君,都要被扣一個大興土木的罪名。

這樣十餘萬人一起勞作的場面,自己看著都覺得嚇人。

“陛下,西北剛遭了災,很多人失去了田地,若是不給他們找些活幹,他們會生事的。”範長青道。

秦政心想,這也是以工代賑的道理。

“臣知道陛下是仁德之君,不敢有半點欺壓百姓的事,也無人敢貪墨。”範長青又道。

雖然範長青這麼說,但秦政知道,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

不是說自己不想它們出現,它們便絕不會出現。

身為一國之君,也要尊重客觀規律。

有些事,只要不是太過分,自己也只能接受。

範長青伸手一指,道:“整座城池坐北朝南,事先先從上游引了水來,這樣,許多施工所用的材料,可以由水路送達,能節省許多人力。

就地取土,事後,可以形成一座人工湖,方便百姓泛舟遊玩。”

這些專業的事,秦政也聽不明白。他順著範長青手指的方向看去,見一個個穿著麻衣的修行者穿插在隊伍中間。

有的雙手扛起幾百斤重的木頭,有的則是舉著劍,輕輕揮過,便將磨盤大小的石頭切開。

周圍的百姓大呼神奇,已經開始悄悄打聽,想要讓自己的子弟成為修仙者。

“修仙好吶,修仙有了力氣,十房媳婦也娶得起。”

“我兒子若是修仙者,一個人便能拿三份工錢。”

“多虧了陛下送來的修仙者,有他們加入後,工程進度快了許多。”範長青道,“按照目前的進度推算,到明年這個時候,就可以完成大部分工作。”

秦政嗯了一聲,心裡想著,等有了足夠的靈氣,自己就可以繼續推進自己的全民修仙計劃。

這時,他才注意到夜色不知不覺降臨,今天是個好天氣,天上的星斗落入水中,已經是一河星夢。

秦政眨了眨眼睛,注意到一顆流星一閃而逝。

這時,他忽然好像被閃電劈中一般,本來模糊的感覺,一下變得清晰起來。

範長青還有事向秦政稟報,卻見秦政像是被燒著了一樣,慌慌張張,向傳送陣方向跑去。

“陛下,陛下……”

秦政修為有成,如今速度極快,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已消失在夜幕當中。

範長青看了看周圍的幾人,道:“陛下現在,應該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吧?”

秦政抵達傳送陣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回到了朝天宮。

“掌燈掌燈。”

秦政喝了幾聲,恍然想起,金角銀角還留在西北,沒有來得及趕回來。

此時,他也顧不得許多,握著一盞宮燈,又來到那些故紙堆前,一頁一頁,翻尋著自己想要看到的資料。

忽然,他感覺周圍亮了一些,抬起頭來,見小順子不知何時到了殿內,小心翼翼地點燃殿內的壁燈。

秦政只是望了一眼,便收回視線,繼續在書堆裡鑽研。

約有兩個時辰,秦政方才抬起頭來,雙目炯炯有神,看得人心裡發毛。

找到了,果然找到了!

秦政大手一揮,興奮道:“讓王懷樸進宮一趟?”

小順子嚇了一跳,如今已經是三更天了,王大人也需要睡覺不是。

但他不敢表達質疑,躬身退到殿外後,立刻找人傳訊。

半個時辰後,王懷樸來到朝天宮,還下意識打了聲哈欠。

“陛下深夜召老臣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相比王懷樸的萎靡不振,秦政卻是興奮得很,他躍躍欲試道:“王大人,我要告訴你一個驚天的大訊息。”

“請陛下賜教。”王懷樸已經屬於見怪不怪,處變不驚。

“你近前來?”

秦政招招手,把他換到龍書案前,翻出了一本民間流傳的天文志:

“這本《天方古筆》講的是三千年的事,當時還是順朝,說的是一位書生半夜讀書時,看到西天一顆星辰大如鬥,在日出之前,從天空中劃過。”

王懷樸已經有些老眼昏花,努力睜大眼睛,困惑地看著秦政,暗想:這有什麼?

書生總是愛做夢,遇見狐狸了,遇見女鬼了,這都不算什麼。

“大順朝之後是什麼?”秦政問。

“是呂朝,呂朝治國三百五十年,之後便是諸國亂世。”王懷樸隨口答道,身為大晏神童的他,對於史書上的事爛熟於心。

秦政笑笑,又掏出一本書,乃是呂朝的《夢齋雜記》。

“你可認得這本書?”秦政問。

“是呂朝一個叫夢齋居士的人寫的雜文,記錄了山川地理,這位夢齋居士很是長壽,活了九十九歲。”王懷樸隨口道。

“那你知不知道,這位夢齋居士在九歲時,看到了一顆流星,將其記錄在書中。在他八十四那一年,又看到了一次,夢齋居士懷疑兩者是同一顆,將其命名為見夢星。”

王懷樸點點頭:“之後的史書中也有記錄,包括大晏的天文志,這顆見夢星,七十五年一次,見者大吉。”

“這便有問題了。”秦政神秘道:“你再順著呂朝最早的記錄往前推,七十五年前,是否有見夢星出現?”

王懷樸皺眉想了想,大腦忽地一片空白。

秦政嘿嘿一笑:“按照史書記載,在呂朝之前,見夢星應該在順朝王元五年出現,但他沒有出現。

他真正出現的時候,是王元十七年,中中間足足查了十二年。

王大人,你想想,這十二年中發現了什麼?”

王懷樸也皺起了眉頭,的確,見夢星出現的頻率還是蠻有規律的,七十五年一次。

但在呂朝和順朝交替的這段時間內,見夢星出現的頻率,並不符合一直觀察到的規律。

“陛下,這說明什麼?”王懷樸的大腦一片空白。

“很簡單。”秦政道,“因為順朝和呂朝之間,有一段歷史被切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