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自己和自己的對話 3

這一次，面對【引者】所言，羅修並未反駁。

他沉默了片刻，開口道：

“所以你用了什麼方法去遏制那三尊魔族，或者說，你付出了什麼代價？”

他轉過頭望向【引者】。

【引者】凝望著羅修眼中平靜的目光，忽而一笑：

“沒有什麼很大的代價。”

“系統給出的任務總不可能無法完成，在我第一次死在這個世界之後我就明白了這點，也就想出了你剛剛所想的那個策略。”

“很快，我就找到了方法，系統給予的加點能力對於這個世界的力量而言明顯高出很多層次，將其作為代價，透過簡單的轉化，換取了對於那三尊魔族體內魔性的壓制。”

羅修眼神仍然平靜：

“沒了加點之後，你就只是個可以重生的普通人而已。”

【引者】笑容依舊，轉頭望向深邃的黑暗：

“沒錯，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還要差一些，每一次重生，我所附身的身體天賦都不算好。”

“不過，幸好還有這。”

他微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又沉默了幾秒，羅修兀自也笑了起來，他也和【引者】一樣看向夜幕，似是自言自語道：

“這就是代價……”

【引者】笑容愈發溫和，似乎在那片黑暗之中看見了自己記憶中的一切，喃喃感慨道：

“是啊，這就是代價……”

“沒有經過強化的身體，根本沒辦法承載這麼多的記憶，重生次數多了之後，我發現自己開始忘記一些事情。”

“如果強行回憶，就會開始頭痛欲裂。”

“我只能將那些重要的記憶都封存起來，並且將我到過的地方都記錄下來。”

“但是這個現象愈來愈嚴重了，而且即使只保留重要的記憶，仍舊給我帶來了很大的負擔，再後來，我終於找到了一些比較好的方法。”

羅修在這時候，忽然道：

“人。”

“人際關係是記憶中最為繁瑣的地方。”

【引者】點點頭：

“是的，人，這一部分在記憶中所佔的實在太多了，為了能夠記住更多的魔法，見聞，鍊金，知識，我只能選擇將大部分關於‘人’的記憶封存。”

“即便他們很重要。”

羅修眼睛微眯：

“這樣做會有很嚴重的後果，你封存的記憶本來就已經夠多了，如果再將關於人際關係的記憶封存，最明顯的一點是你可能會出現情感方面的問題。”

“即使你每一世的人際關係不會忘，但相比於你腦海裡那些龐大如海的知識，這部分的記憶就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一直到最後，你可能會變得不像你自己。”

【引者】微笑點頭：

“是的，相比於我腦海裡那些魔法陣圖，傳說典故，見聞而言，人這一點佔的比例太小了，我最後幾世裡教導的學生，其實我對於他們很多都沒有太深的感情，我的學生實在太多了，如果每一個都記住的話，對於其它記憶而言很不友好。”

羅修聞言，似乎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嘴角上揚。

一旁的【引者】轉頭看向他：

“你為什麼笑？”

“想笑就笑啊。”

羅修笑容愈發明顯。

【引者】搖搖頭：

“我其實有想改過愛笑這個毛病，畢竟這個特徵實在有些太明顯了。”

羅修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開口：

“像妮卡這樣的伏筆你埋了多少？”

“很多，多到我記不清楚。”

【引者】語氣輕鬆：

“我也不知道將自己的記憶完全封印之後，初次來到這個世界的我到底會做出哪些選擇，畢竟無論是初始條件還是這個世界的現狀和開始都已經不一樣了，所以我只能不斷埋下伏筆。”

“這其中肯定有像妮卡這樣堅持下來的，也肯定有堅持不下來的，但好在，結果是好的，你和我還是相見了，瞭解到了這一切。”

“所以他們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這時，羅修手中魔力湧動，在【引者】意外的眼神中，他手中浮現出兩個酒杯和一瓶淡黃色的蘋果酒。

輕輕打了個響指，酒瓶中晶瑩剔透的酒液自動從酒瓶中緩緩升起，流入杯中。

羅修將一個酒杯遞給【引者】：

“喝酒嗎？”

“我不喝酒的。”

【引者】微笑，雖然話是如此，但還是接過了酒杯。

羅修端起手中的酒杯，凝視著酒杯中橙黃的液體在背後巨門紫光的映照下發出夢幻的流芒，輕聲開口：

“我有一個朋友和我說過，喝酒的人只有兩種。”

【引者】表情微動，旋即又恢復如常，他看向羅修，輕聲嘆了口氣：

“你看出來了。”

羅修笑容燦爛：

“就像你說的，總有些事情是你預計不到的，比如【點物】，【奴役】，【審視】這些技能，你從來沒有在它們上面加過點，所以不知道它們的效果也是正常的。”

沉默了片刻，【引者】恢復了笑容：

“是【審視】的效果吧？當時為了這個技能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它難道有看穿內心的能力？這樣的話，那可太值了。”

羅修搖晃手中酒杯：

“所以你並沒有完全封存那些關於‘人’的記憶對吧，因為你捨不得。”

甚至不需要用到審視。

【引者】的破綻太明顯了。

幾十世的重生，幾十世的樣貌，但妮卡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的樣子。

因為他刻意變化成了妮卡那一世的模樣，以告訴妮卡，他沒有忘記。

“……”

【引者】難得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直視著夜幕，許久之後，才終於開口道：

“是啊……就算世界再怎麼變化，也許終究有些東西是很難變化的，我一直就是這樣一個溫柔的人啊。”

羅修笑了：

“自己說自己溫柔真沒逼格啊，不過類似的話我也說過。”

【引者】搖晃手中酒杯：

“懷特還好嗎？”

羅修點頭：

“挺好的。”

他端起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繼續將剛剛沒說完的話說完：

“他告訴我，他的老師和他說過，這個世界上喝酒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喜歡喝酒，還有一種是……”

“是心中有心事的人。”

【引者】輕聲道，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重新遞向羅修：

“能再來一杯嗎？”

酒杯重新添滿。

【引者】輕聲開口：

“雖然我已經忘記了之前去過的那些副本是什麼樣子，但我覺得這個世界和我去過的那些副本有些不一樣。”

“即使它的危險程度更甚，任務難度更高，但就像一片藏滿金沙的沙灘，當淤泥被淘盡，你總能看見在下面隱藏的那些金礫，讓你想把它們裝進口袋裡。”

“別人拿價值更高的東西來和你換，你也會要考慮很久，因為這是你親手淘出來的。”

羅修緩聲問道：

“如果我最終選擇的是那扇門，你怎麼辦？”

“能怎麼辦？當然是接受咯。”

【引者】揶揄道：

“沒人說過一定會成功，對吧？”

“而且即使推開門，我相信最終也會成功，只是我們不再是我們罷了。”

羅修點點頭。

兩人就這樣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引者】開始給羅修講明這個世界的格局。

“格蘭大陸很大，比神遺之地還要大得多得多。”

“雖然我們將多蘭特帶出去神遺之地後，就算完成任務，可以迴歸，但我總覺得這個任務有更好的完成方式。”

“或許我們可以帶著想帶的人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我曾有計劃，想讓一部分人先行離開神遺之地，在外面的世界增長實力之後再回來。”

“你看，神遺之地就在這，格蘭大陸的左下角，經過羅旺海往外，就會到一座裡面全是魅魔的島嶼，曾經有七階強者嘗試走這條路出去，但了無音訊，我懷疑上面至少有魔神五階的存在。”

“我記得我最後一世，那個叫船王的七階應該也是走這條路走了，他最後回來了嗎？”

【引者】向羅修問道。

羅修搖搖頭。

【引者】點點頭：

“他不是我的學生，實際上當年我已經勸過他了。”

“魔神五階，是神遺之地外面的一種實力層次，就相當於神遺之地這邊的十階，兩者根本不可能在一個層次。”

“除了羅旺海，還有兩條路，其中一條是從我們的西邊，也就是那片小國群的西邊逃出去，我曾讓培養的一名叫拉科爾的學生嘗試走這條路，但當他穿過群星般的小國，趕到了神遺之地的最西邊，卻發現那裡有一尊看不到頂的絕壁。”

“他嘗試攀爬，但到了幾千米的地方就感覺到了一股讓他毛骨悚然的位置，我懷疑上面是一種名為食骨鷹的物種，幼年期的食骨鷹就擁有魔神二階的實力，幾乎不可能突破。”

“最後一條路，就是從坎里爾的那條術士之河，逆流而上，沒人知道那條河流從哪而來，我考據過後覺得它的源頭是一個名為大霧澤的地方，那裡面生存的種族不會超出我們實力太多。”

“可惜的是，想在這條術士之河逆流而上太難了，即使是七階，最多游出去一千米，也會在河流的沖刷下變為一堆白骨。”

“因此，事實上，最可行的方式，還是戰勝三尊魔族。”

羅修靜靜聽著，忽而道：

“【魔族】和【神族】在格蘭大陸上多嗎？”

【引者】搖搖頭：

“根據我的考據，應該很少。”

“他們體內承載了本源的神性和魔性，這導致他們的繁衍能力受到了很大的限制，相比於遼闊的格蘭大陸而言，他們的數量可以說得上極其稀少。”

“他們一般以家族為單位分佈，家族有強有弱，而這次圍堵在神遺之地的魔族們，應該就是出於同一家族。”

羅修挑了挑眉：

“他們為了什麼？”

“為了試煉。”

【引者】笑了起來：

“是的，你沒聽錯，為了試煉，就是這麼簡單而可笑的原因。”

“但又意外的合理。”

“對於他們那種生命層次而言，這片大陸就是他們的遊樂場，大陸上的一切都是他們取樂的物件，如果他們有一天感覺不到任何快樂了，他們甚至有可能會……自殺。”

羅修點點頭。

這一點和上個世界很像，當財富唾手可得之後，有許多人確實出現了脫軌的跡象，更何況在這個世界，神族和魔族可不單單只是財富方面登頂。

“這三個魔族的具體位階我也沒搞清楚，但他們應該最多隻有魔神四階。”

“這是這片天地對於位階的限制。”

羅修點點頭：

“如果只是魔神四階的話，應該還可以應付。”

【引者】忽然露出一個微笑：

“我還有個好訊息告訴你。”

“什麼？”

“我所換取的壓制，並不會在我換回加點之後立馬消失，而是有一個緩衝過程，這也是保護機制之一，避免在你還沒有成長起來之前那三個瘋子就直接下手了。”

羅修心中一動：

“所以……他們現在應該還沒完全恢復。”

【引者】笑著點頭：

“我估計是，畢竟看你的樣子，似乎沒有遭受到什麼壓力。”

羅修深吸一口氣。

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關於羅旺普那邊魔物為什麼會退兵。

“或許我可以做的更激進一些。”

羅修喃喃道。

【引者】繼續道：

“你可以和我說說看現在的情況，我想，我或許也可以提供一些建議。”

羅修隨即將自己重生之後的事情開始講起，將大致過程都粗略講了一遍。

這些事聽的【引者】都有些意外：

“我沒想到加點到了後期竟然意外的強。”

羅修又說起羅旺海魔族退兵的情況，【引者】略微沉吟之後，開口道：

“我知道了，他們不只是在害怕你。”

“再怎麼說，他們手下的魔物裡應該也有七階才對。”

“他們害怕的是別的東西。”

羅修眨眨眼：

“別的東西……”

“神族。”

【引者】的語氣沉了下來：

“一群比魔族還要可惡的傢伙。”

羅修注意到，【引者】說起神族的時候，握著酒杯的手明顯在發力，指尖都有些發白。

顯然，這其中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