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素稍稍撫平胸口怒氣，才能繼續說。
“當年微雲派的祖師王青書並非修道之人，就是個摸金的。偶然挖到明陽子前輩的墓穴，挖出丹方三十餘篇。”
“這下好了，王青書搖身一變，成了丹道大師，將這些丹方悉數珍藏於自己館閣之中，不與外人分享，完全違背了祖師小仙翁的留下的祖訓。”
“鼎新革故，氣合神凝，爐火共參，玄霜同證。”
“丹道修行是建立在大家共同努力的基礎上，如果大家都把自己的丹方分享出來，就不需要各自在同一個丹方上浪費時間，還能互相提建議，改進前人的丹方。大家才能一同努力修行。”
“這才是小仙翁的初衷。”
“因此他在每一處洞府中都會留下自己丹方的石刻，並且不加禁制，人人皆可造訪。就像眼前這座明山洞一樣。”
陳玄轉頭看去，洞壁上確實刻滿密密麻麻丹方。
“丹道之所以繁榮不息，就是革除其他修行流派固步自封、法不外傳的陋習。這也是貧道入丹道的原因，像我這般資質，便是哪個門派都不收的。惟有丹道能助我逆天改命，改為我一身絕陰之體。”
“微雲派卻獨攬他人辛苦的成果，化為自己的搖錢樹。根本不配入丹道。”
陳玄寬慰道：“至少還有像道長這樣的正義之士在踐行祖師的規訓。”
玄素自嘲地苦笑一聲：“也就剩我了。自從他們如此行事之後，藏私之風在丹道修行者中盛行，各門各派都紛紛私藏丹方。微雲派甚至私自圈禁小仙翁的昔日道場，將其中數十種丹方藏為私用，如此行事不僅沒有遭到討伐，反而蔚然成風。這樣一來，丹道和其他固步自封的玄門有什麼區別。”
玄素單手叉腰，柳眉壓杏眼，眼中閃著幾分英氣。
她意識到有些失態，眉頭鬆下來，激昂的語氣變得平緩：“說了些牢騷話，你見諒。”
“無妨，我也算長了些見識。”
陳玄和對方匆匆告別，便回去安排購置地玄丹的事宜。
他不得不感慨小仙翁丹道平權的思想前衛且理想化，玄素道長也個理想主義者，他們踐行的道路讓人欽佩。
在這個修行式微的末法時代，他們的思路應用到各派修行中，或許能夠突破長期無人飛昇的窘境。
至於微雲派的行為確實可恨，一幫吃乾飯的盜墓賊，利用別人的辛勤成果為自己牟利，還把整個圈子的風氣都帶歪了。
但可恨歸可恨，這些事情和陳玄終究無關，無非是長些見識。
自己和玄素道長交情尚淺，還沒到要替她出頭的地步。
陳玄回到明水澤，便命秦虎去督辦此事。
秦虎將此事又派給石勇。
石勇得令後，馬不停蹄地操著小船前往括州府城。
碼頭上人聲鼎沸，往來大小船隻絡繹不絕，在高大的商船面前，他的這艘小舢板顯得無比渺小。
他將船在碼頭繫好，交了二十文的停泊費。
順著碼頭進了城，他極少來括州府城，更沒去微雲丹號。
像他這樣的小漁夫，年幼喪父，從小食不果腹，二十歲之前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娶妻生子，吃飽肚子。
可沒想到時至今日，他能穿著沒補丁的衣服，大搖大擺地走在括州府城的坊市裡，懷裡揣著十幾兩銀子，不用風吹日曬。
他望著街上的燈紅酒綠，露出欣喜的笑容，由衷的感念一聲：“多謝蛟神。”
石勇走進微雲丹號，湊到櫃檯前，問掌櫃的要一百顆地玄丹。
掌櫃輕笑一聲，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要多少？一百顆？你當糖丸吃啊？”
石勇不語只是將十兩銀子一字排開。
掌櫃的見他真掏錢，原來不是來胡鬧的，便露出和藹的微笑：“稍等。”
掌櫃的轉身進去拿丹藥，石勇便在一旁坐下。
一個高大的漢子走進來，手裡提著個籠子，籠子上蓋著塊紅布，布的一角微微翹起，露出根灰色的猴尾巴。
石勇有些奇怪，裡面要真是隻猴，怎麼不鬧騰呢？
也罷，或許昏了，或許死了。
他也便沒在意。
漢子走到後院，掌櫃見狀問道：“喲，這是什麼好東西？”
“山裡抓的猴妖，正好拿來煉丹，猴頭可以泡酒。”
“妙極妙極。”
掌櫃的走出來，手裡抱著四個匣子，疊成一摞。
“客官，您要一百顆地玄丹，您點點。”
石勇將匣子擺在桌上，一一開啟清點，反覆數過三遍確認無誤才放心。
這畢竟是蛟神交代的活計，絲毫不敢馬虎。
送石勇出了店，掌櫃的來到後院，他笑嘻嘻地掀開籠子上蓋的紅布。
小猴妖牢牢抓著籠子，表情猙獰，齜牙咧嘴，卻一動不動。
靠在草垛上的大漢手指輕輕一點，小猴妖立刻活動起來，破口大罵：“你們快把我放了！煩死了！”
“我跟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什麼抓我！”
“那邊那個，有種把我放出來，我們再打一場！”
掌櫃的呵呵一笑：“還挺有活力。”
他從懷中掏出一枚鑑子朝小猴妖身上晃了晃，拿起銅鑑一看，頓時眉頭緊蹙。
大漢見他這副表情，便從草垛上站起身來：“掌櫃的，怎麼了？這猴子莫非氣息有問題？”
掌櫃的眉頭舒展，咧嘴大笑：“有問題，太有問題了。”
小猴子在籠子裡罵個不停：“你們才有問題！你們全家都有問題！快放我出去！煩死了！”
“閉嘴！”
大漢怒喝一聲，手指一點，一道金光從指尖迸發，點中小猴子，對方立刻一動不動，定格在露出滿嘴牙齒的瞬間。
“這傢伙身上竟然有蛟氣。”
大漢大驚，立刻將鑑子奪過來，定睛一看，鑑子上一股黑色的氣息在緩緩流轉。
“當真是蛟氣！這不過一隻小猴妖，怎麼會有蛟氣？我們審審他。”
大漢正欲抬手，卻被掌櫃的按下。
“不必麻煩。他若真的願說，剛剛就該搬出蛟來嚇我們，既然不願說，便是早就有囑咐，甚至可能嘴上有禁制。審了也是白費力氣。”
“沾染其他妖物的氣息，多半沒過些時日便會散去。他身上的蛟氣仍存，說明他和蛟的接觸尚近，蛟的位置不會太遠。”
“蛟深居於水中，附近遼闊的水域無非甌水和明水澤。”
“甌水是江，流動強，往來船隻多，若有蛟早就發現了。”
“那就只剩下——”
“明水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