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水澤南岸,兩個精壯漢子立在河邊。
一人臉上長著麻子,十八九歲的樣子。
另一人稍大一點,二十來歲,留著一圈胡茬,國字臉,濃眉大眼,額頭上有道疤。他脫得赤條條的,露出健碩黢黑的肌肉,肌肉分明卻不飽滿,一看就是游泳的好手。
麻子臉謹慎地東張西望,不安地問:“石勇哥,這真沒事嗎?族長說了,祭祀蛟神之前,誰也不準下水捕魚。被發現了可是要挨罰的。”
石勇拉伸著大腿,不屑地說:“慫貨,怕什麼?這是南岸,離村子好幾裡地呢,沒人能看見咱倆。不出船捕魚,他說得輕巧,他是族長,家裡的糧倉堆得都放不下了。我家有嗎?你家有嗎?”
麻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石勇壓完了腿,又開始拉伸手臂:“再說了,咱們又不是去捕魚,只是下水摸些水草罷了。我上個月在縉仙鎮,看到有個白鬍子老道在收一種水草,你猜一株多少錢?”
麻子不屑地說:“水草能值幾個錢。”
“說出來嚇死你,一兩銀子一株。”石勇說著話時咬著牙,彷彿鬆開一點銀子就會從嘴裡溜出去。
“多少?一兩銀子!那得賣一百斤魚才有呢!憑什麼一株水草能那麼值錢?”
石勇左顧右盼了一陣,然後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那老道士說了,這種水草叫忘古藻,修行人吃了,大補。”
“那咱們吃了是不是也能成仙啊?”麻子眉飛色舞,心裡早已想入非非。
“你想得美,我們這種凡人吃了就是浪費。那玩意我看見了,長得和黑藻差不多,一節節、一簇簇的,但是是赤色的。我之前見過,就在這片水下。”
“這河岸這麼長,你怎麼記得具體的位置?”
“你看那棵樹,上面有道刀痕。上次我和石大虎來這玩,我在水下見到的忘古藻。那天大虎扛著他那把破刀,在這瞎比劃,正好在樹上留了道痕。這可幫了我大忙了,不然我哪找得著啊。”
“石勇哥,你為啥不約大虎一起啊?是不是在你心裡,我比大虎強些?”
“他弟弟小虎要去祭神了,他正在家裡鬧呢。磨他那把破刀,嚷嚷著要斬蛟,我可不想和他扯上瓜葛,免得蛟神一塊把我也收了去。我勸你也離他遠點。我下水了,你盯著點,過一陣子沒動靜,記得下來撈我。”
說完石勇一個猛子扎進水裡,精壯的水鄉漢子像條魚一樣在水中游動,進退自如,彷彿這才是屬於他的天地。
水下。
陳玄正在進行他日復一日的明水澤勘測計劃,他穿梭在礁石水草之間,看著五顏六色的魚群從身邊穿過,陽光透過水麵灌進來,把整個湖泊都映得透亮,宛如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
他緩慢地在湖底移動,在湖底靜謐美好的氛圍中流連,一千年很長,他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浪費。
此時,一聲“撲通”打破了陳玄的美好下午,他心頭一顫。
這幫凡人不會又來給我投餵了吧?
陳玄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精壯的漢子穿破水面,他健壯的身軀如蛙一般在水中自如遊動。
原來是個野遊的。這個時代的年輕人,安全意識太淡薄了。
陳玄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在原地停下,不打算驚動對方,和凡人的接觸越少越好,越有神秘感對他越有利。
水底渾濁,陳玄藏在密佈的水草間。加上人類的視力根本比不上蛟,因此石勇完全沒有發現陳玄的存在。
石勇屏住呼吸急切地探著腦袋,尋著那株價值一兩白銀的寶植。
陳玄在一旁默默關注,心中滿是疑惑。
這人說是來抓魚的吧,大大小小的魚從他身邊遊過,他看都不看一眼。說是來游泳的吧,卻只一個勁的往下游。
莫非這就是古早的潛水愛好者?
木溪村人民的生活真是悠閒,一個壯勞力大下午的不幹活,出來潛水玩。外面到底是什麼生產力水平?
難道這是高魔世界?人們平時勞作都能用法術,所以業餘時間很多?
想到這,陳玄更慌了。
他下定決心,自己必須更穩一點,千萬不能招惹是非。
一千年化龍會不會有些激進,自己命還長,要不定個萬年計劃?
突然間,石勇眼前一亮,他看到在一片墨綠的水草叢中,有一小片赤色夾雜其中,他心頭一喜。他奮力向前游去,貼近一看,果真是忘古藻,大大小小的,約莫有十幾根。
石勇牢記老道士的囑託,採摘忘古藻需要連根。
他小心翼翼地撥開礁石間的泥土,露出下面細長嬌嫩的赤色根鬚。
陳玄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原來對方不是潛水愛好者,是來採集水草的。這水草有什麼用,值得讓人冒險潛入二十多米的深水中?
石勇欣喜地將那株忘古藻攥在手裡,此時他憋的氣已然快到極限,他不打算冒險,先上去換口氣再說。
他撥弄手臂向上遊,可游到一半就突然動彈不得,低頭一看,左腳被頭髮般的水草纏得死死的。他焦急地用手拉扯著水草,試圖掙脫,口鼻中不斷吐出氣泡。
可石勇越是急躁,腳上的水草就纏得越緊。沒過多久,他的口中已經吐不出一點氣泡,黢黑的臉憋得鐵青。
不遠處的陳玄心想:壞了,真出事了,我就說野遊不安全吧。
他悄悄地遊了過去,將身體隱藏在水草叢中,水下一陣波濤翻湧,鋒利的龍爪劃過水草,水草瞬間斷裂開來。
石勇被纏住的左腳一剎那便沒了束縛,他不假思索轉過身子拼了命地往上游,憋得鐵青的腦袋衝出水面,大嘴一張,發出痛苦又暢快的吸氣聲。
“石勇,你沒事吧?”
麻子甩了根繩子將石勇拉了上來。石勇跪在地上,狼狽地呼喘著粗氣。
“你他孃的怎麼不下來救我?”
“我以為你沒這麼快。”
“老子差點淹死。”
石勇憤懣地解開腳上纏著的水草,他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皺著眉頭仔細看著手中的水草,上面有一道明顯的切割痕跡。
深水之下什麼東西能夠造成這樣的切割痕跡?他又想起在嗆水時,依稀看到水底有一陣激烈的水流,水流之下有一陣白色的身影。
石勇的一雙眼瞪得渾圓,裡面充滿了惶恐,不安地喃喃自語:“我們惹禍了。是蛟神!我誤闖了他的洞府,他才用水草困住我。但他心懷慈悲,給了我機會,所以割開水草放我離開。”
石勇慌張地將手中的那株忘古藻拋進水裡。
“石勇哥,你這是做什麼呀?”
“快跪下!我們觸怒了蛟神,快快向蛟神道歉!”
石勇一把將麻子拉倒在地,按著對方的腦袋朝著湖水不停地磕頭。
“蛟神在上,我們不懂事,無意冒犯,索取之物,盡數歸還,還請蛟神息怒。”
說完兩人便踉踉蹌蹌地跑走了,石勇連衣服都來不及穿。
陳玄看著水中漸漸下沉的赤色水草,心中陷入了沉思。
“這東西能吃嗎?要不讓大聰明先試試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