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太陰山和梨花村一同吞噬。

村子裡除了巡邏隊零星的火把,再無多餘光亮,連平日裡最愛夜談的幾戶人家也早早熄了燈,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寂靜,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偶有幾聲蟲鳴,也顯得格外突兀,彷彿下一刻就會被某種更深沉的動靜所取代。

江夜白的院子裡,燈火也已熄滅。

林清雪和林清月姐妹倆今夜沒有回自己的小屋,而是被江夜白留在了主屋的偏房。

江夜白自己則和衣躺在床上,雙目微閉,呼吸平穩,似是睡熟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著,如同拉滿的弓弦。

子時剛過,村外西側,最靠近密林的一段柵欄旁。

一道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影,如同一片被風吹落的枯葉,悄無聲息地貼近。

黑影動作輕盈至極,落地無聲,連守在不遠處暗哨裡的李武都未曾察覺。

這暗哨是新設的,位置刁鑽,視野開闊,李武親自挑選的兩個最機警的弟兄負責盯梢。

黑影在柵欄外數丈停下,並未急於翻越,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個細如牛毛的竹管,對著暗哨的方向輕輕一吹。

一股幾不可聞的淡香,混雜在夜風中,飄向暗哨。

竹管內的迷香,是鬼影樓的特產,無色無味,吸入少量便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陷入沉睡,藥效過後亦無任何不適,極難察覺。

做完這一切,黑影靜靜等待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這才如狸貓般縱身,輕易越過柵欄,潛入了梨花村。

他的目標明確,直奔村子中心,江夜白的院落。

鬼影樓接下的任務,向來不問緣由,只求結果。

一擊必殺,遠遁千里,這是他們的信條。

然而,就在他即將靠近江夜白院牆外的陰影時,腳下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咔”響,若非他聽力過人,幾乎無法察覺。

那聲音並非來自陷阱的機括,倒像是什麼細小的東西被踩碎了。

黑影心中一凜,身形猛地頓住,如臨大敵。

他低頭細看,月光透過稀疏的樹影,勉強能看到地面上似乎散落著一些比米粒還小的黑色顆粒。

他用靴尖輕輕撥開一片落葉,下面赫然是一小撮曬乾的,被碾碎的鬼見愁草籽。

這種草籽,夜間在特定的光線下,會發出極微弱的磷光,尋常人眼難以分辨,但對於他們這種夜行之人,卻如同黑夜中的星辰般醒目。

更重要的是,這草籽踩碎後會發出那種獨特的細微聲響。

“哼,有點意思。”黑影心中冷笑,並未將這小把戲放在心上,只當是梨花村某些粗淺的防範手段。

他繞開那片區域,繼續潛行。

江夜白的院牆並不高,對這等高手而言形同虛設。

黑影如壁虎般悄無聲息地攀上牆頭,正欲翻入,眼角餘光卻瞥見院內一角,靠近柴房的地方,似乎有什麼東西微微反光。

他凝神細看,那是一根細如髮絲的銀線,在夜色中幾乎不可見,一端系在柴房的門栓上,另一端則隱沒在黑暗的角落,不知通向何處。

銀線上,還掛著幾個小巧玲瓏的銅鈴,只要稍有觸碰,必然會發出聲響。

“雕蟲小技。”黑影嘴角露出一絲不屑。

他身形一晃,避開銀線,輕飄飄地落入院中,宛如一片羽毛,沒有驚動任何人。

院子裡靜悄悄的,主屋和偏房都黑著燈。

他沒有急於進入主屋,而是先在院中快速遊走一圈,如幽靈般檢查著每一處可能的埋伏和陷阱。

除了幾處佈置粗劣的絆馬索和捕獸夾被他輕易識破外,並無更多發現。

“看來這江夜白,也不過如此。”黑影心中大定,閃身來到主屋窗下,從懷中再次摸出那根細竹管,這一次,裡面裝填的卻是見血封喉的毒針。

只要一針,他有信心讓江夜白在睡夢中無聲無息地死去。

他將竹管湊到窗紙的縫隙,正要吹出毒針,突然,一種莫名的心悸感湧上心頭。

他猛地抬頭,只見屋頂之上,不知何時,竟也蹲著一個黑影,那黑影懷中抱著一個古怪的方形木匣,匣口正對著他,散發著幽幽的寒光。

“不好!”第一個黑影暗叫一聲,身形暴退。

幾乎在同時,屋頂那黑影手中的木匣發出一陣密集的“咻咻”聲,數十支閃爍著烏光的短矢,如同暴雨般攢射而下,覆蓋了他剛才所站立的區域。

“噗噗噗!”短矢深深釘入地面和窗欞,若是他反應稍慢,此刻怕是已經被射成了刺蝟。

“閣下是鬼影樓的朋友?”屋頂的黑影並未追擊,而是發出一聲低沉的沙啞笑聲,聽不出年紀,正是江夜白刻意改變了聲線。

他早就料到對方可能會有探子先行,今夜這一切,都是他特意為不速之客準備的。

那些鬼見愁草籽,院內的銀線銅鈴,都是他故意佈置的疑兵,真正的殺招,是他和老張頭連夜趕製出來的這具連弩“驚蟄”。

第一個黑影,此刻已退到院牆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沒想到自己竟會暴露,更沒想到對方早有準備。這梨花村,果然不簡單。

“你是江夜白?”黑影冷聲問道。

“你猜?”江夜白嘿嘿一笑,“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喝杯熱茶?梨花村雖然窮,待客之道還是懂的。”

就在此時,偏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林清雪和林清月姐妹倆各持一盞油燈,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臉上滿是驚恐。

“江…江大哥,發生什麼事了?”林清雪聲音發抖。

黑影見狀,眼中寒光一閃,突然身形一動,如鬼魅般撲向林氏姐妹,竟是想挾持人質。

“找死!”江夜白怒喝一聲,手中連弩再次激發,數道寒光直奔黑影后心。

同時,他腳下一點,從屋頂飛身而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黝黑的朴刀,直劈黑影。

那黑影反應也是極快,聽聞惡風不善,急忙放棄挾持人質,狼狽地向一旁翻滾躲避。

朴刀帶著勁風從他頭頂掠過,削下了他的一縷頭髮。

“砰!砰!砰!”院外突然傳來幾聲悶響,接著是幾聲壓抑的慘叫。

“想跑?沒那麼容易!”王二狗粗豪的嗓門在院外響起,“江大哥,外面有三個鬼鬼祟祟的傢伙,被咱們的捕獸夾套住了!”

院牆邊的黑影臉色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