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遠在漢中的時候,子嬰就已經發出過立下大功可得封王的宣言。
而今天下打成這樣,秦國再度強大起來。
當初的宣言,可不再是一紙空文的畫餅,而是極有可能會成為文臣武將們都互相爭奪的目標了。
而眼下,若是不說什麼的話,那總歸有些過不去了。
子嬰隱約感覺出來這個漢初三大名將的含金量是可以的。
哪怕是低三下四的來求自己的庇護,可是就這麼樣的一番話,就把自己和群臣們架在了火上。
“得漢王劉邦、項羽之頭者,可封王也!”子嬰神色肅穆道:“此言,當以天地立誓!”
群臣靜默,但內心卻猶如驚濤駭浪翻卷一樣。
而今天下局勢三足鼎立,漢王劉邦、楚王項羽,誰死了,都能對天下局勢造成不可逆轉的變化。
若得此二人的頭……
“不過眼下,你可以在我大秦為將。”子嬰臉上露出微笑,隔著很遠,揮手示意英布站起來。
英布起身,道了一聲謝。
子嬰揮手道:“諸位卿家,都落座吧。”
“諾!”
眾人各自落座,只不過心中在想什麼,便無人能知了。
英布也被請到了上座,不過礙於此人的勇武天下聞名,邊上的侍從似乎都有防備。
侍奉在皇帝身邊的韓談,更是隨時做好了用身體保護子嬰的準備。
蒯徹方才坐下,便又立刻站起身來道:“啟奏陛下,臣下認為,我們何不將計就計呢?”
“何謂之將計就計?”嬴閔立刻詢問道。
子嬰這點就最喜歡他,不用自己開口做蠢貨,皇叔自會主動站出來。
蒯徹微笑道:“眼下,那些反賊們可不知道英布將軍已經投靠了我大秦,若是我們對外宣傳,英布刺秦成功,而陛下也……”
後邊的話,他沒說,只是微微欠身,看著子嬰笑了笑。
子嬰立刻醒悟過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賊兵必定發兵來攻!”
他看向英布問道:“英布,你在出發之前,劉邦項羽等人,應該說過會如何進攻的吧?”
“回稟陛下,劉邦項羽二人認為主要進攻的方向是趙地,先拿下趙地,而後再攻入韓國,隨後攻打洛陽。”
“此番設伏,是否來得及呢?”子嬰動了心思,無視了治粟內史唐明臉上的緊張。
韓信立刻道:“來得及!陛下只需要安坐便可,最多月餘時間,必定有捷報傳來!”
還有一點沒說,那就是讓我韓信掛帥出征。
子嬰撫摸著下巴,看了一眼唐明。
唐明咬咬牙道:“也不是不可以擠出一點糧食支撐大軍作戰的!”
葛安求穩,立刻起身拱手道:“陛下,還是先確定賊兵確實有進攻的動向,再做定奪吧!”
秦國糧食缺少這種問題,葛安也是很清楚的,唐明的咬咬牙,指不定就是在選擇餓死百姓和餓死兵士之間罷了。
依照葛安所求,最好不要動兵戈,誰都不要餓死,安然活著等到秋收後再說。
還有一點,他不好明說,那就是英布剛剛投靠過來,嘴裡說出來的情報,是否完全值得信任?
只是,這話不可明說,只可以暗示。
再者,有些事情,其實不用和這麼多的朝臣們一塊兒說的。
“動兵的事情暫且不提,今日朝會之上,所有的事情對外秘而不宣!”
子嬰很快拿下主意,看了一眼英布,微笑著道:“先委屈將軍幾日!”
“不敢。”英布唯諾道。
宴會結束,英布被單獨帶到一處院落安置下來。
似乎清楚自己短期會面臨這樣的情況,所以英布倒有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心理。
而此刻,子嬰留下韓信、葛安、唐明三人,在偏殿議事。
“之所以不把接下來的事情放在朝議上說,想來你們也是清楚為什麼的。”
子嬰率先開口,看向韓通道:“現在兵馬調動容易,可是問題不小,蒙拓留守在趙地的兵馬不少,算起來有五萬之眾,你憑藉這五萬人,能否打個漂亮的埋伏戰?”
“說到底,這不算什麼。”韓信無所謂的說道,“陛下就是要打進攻戰,我也有的一手。”
子嬰暗道自己也真是想多了,問韓信這種人這種問題幹嘛啊?
“糧草那邊……”子嬰看向唐明。
唐明拱手道:“如果陛下要採納蒯徹的建議,對外宣稱英布將陛下刺殺,引誘賊兵來攻的話,那其實苦一苦百姓,也沒什麼的。”
葛安聞言,隱約含怒:“我唯實不知什麼叫做苦一苦百姓?”
他轉身衝著子嬰拱手下拜:“陛下,就算設伏成功後,難道還可以斬殺賊首不成?”
子嬰琢磨著這話,殺不了賊首,那等於沒有殺傷。
韓信此番出兵,就算是冒險能斬首萬餘,對於項羽劉邦本身也不會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也罷,此事暫且作罷。”子嬰看向韓通道:“雖然如此,但是大將軍還是即日起程,奔赴趙地,坐鎮一段時間。”
“另外,事情既然已經決定下來,也就直接賜給英布田宅、僕從、美姬,葛卿家按照規制去辦。”
葛安鬆了一口氣,立刻拱手道:“臣這就去辦。”
唐明眉頭皺了皺,總覺得葛安在某些方面過於“投降派”了。
分明這是個機會,只要首戰得勝,便可逐漸擴大戰果。
這種事情,陛下如何會不懂得呢?
無非就是有些婦人之仁罷了。
“陛下,臣馬上動身。”韓信也拱手行了一禮,匆匆退下。
偏殿中,便只剩下唐明和子嬰了。
唐明拱手道:“陛下暫且忍耐一兩年,我朝糧庫充盈,便可揮軍東進,伐滅不臣。”
子嬰微微頷首,沒再說些什麼,緩步帶領著唐明走出偏殿。
咸陽城這邊,子嬰作出決定後,各級官員自然不好繼續在英布這件事情上多做爭執。
英布捱了半日,便得到了賞賜和封官後,頓時鬆了一口氣,立刻和前來領著他往皇帝賞賜宅邸過去的葛安說起了自己家人的事情。
“將軍家人尚在,這可真是天大的幸事,不知……”
“我可往親自迎接,就在韓國邊地上。”英布道。
葛安頷首道:“話雖如此,但將軍還是先稟報一下陛下如何?”
“這個當然。”英布感嘆道:“我著實沒想到,有一日會在這裡顯貴,然而陛下遠比劉邦和項羽更加重情重義……”
他看著葛安笑著道:“共敖那件事情,便可見一斑了,若是換成項羽劉邦,誰人能活?”
葛安微微頷首:“今上確實是愛惜人命……說到這裡,本官多一句嘴,這話說出來後,如果將軍覺得不好,便當作本官什麼都沒說便是。”
“我英布本就是粗人一個,你直說無妨!”
聽著英布豪邁的聲音,葛安點頭笑道:“將軍如此豪邁,我自然不會遮掩什麼,若我沒有記錯的話,將軍可是與吳芮結成姻親?”
“不錯。”英布點頭道:“我夫人便是吳芮之親女。”
葛安笑道:“將軍現在投秦而來,吳芮一族還在叛賊那邊,將軍可曾思量過他們的安危?”
“這不一樣。”英布搖頭道:“當初,項羽和皇帝在汝水對峙的時候,我就已經派人找過我岳父,約定他一起聯合漢王,做一件大事,但是他猶猶豫豫不說,這件事情還走路了風聲。”
英布說到這裡,隱約有些含怒道:“也正是為此,項羽忽然發兵南下,我等方才會毫無準備,喪師辱國啊!”
葛安聽出來了,這話裡帶著很深的仇怨。
“倒是在下考慮欠周,原本還想著將軍可以修書一封,前往吳芮處,勸說吳芮前來歸順呢!”
英布聽出個這葛安是個善於言辭之輩,先前還說什麼擔心自己投秦,老丈人一家受到牽連。
現在聽著話鋒不對,立刻就順著別的話說。
“迎接我夫人和孩子的事情,不可拖延,我想明日就動身,還請代為呈稟陛下!”
到了新賜給的宅邸,英布便火急火燎地說道。
生於亂世之中,其餘的親族都死在了九江國和楚軍的戰場上。
僅僅剩下的親人,倒還真是成為了英布最後的牽掛。
“這個自然,我即刻入宮,為將軍稟明此事。”
葛安發現這個英布完全不像是外表看起來這樣粗獷無禮。
相反,為人還很精明。
他直接去求見皇帝可以嗎?
當然可以。
但是,礙於先前才經歷過自曝刺秦的事情,皇帝就算是接納他了,心中總歸還是有些芥蒂的。
信任,也是彼此之間依靠著時間的推移,逐漸養出來的。
皇宮內,子嬰正在看唐明統計的秦國現在各處儲糧的情況。
這自然也包括了韓國而今儲糧的情況。
幾乎是看完了這些東西之後,子嬰才忽然清楚的認識到,為什麼韓王信真是打死都不願意回到韓國的原因了。
當初洛陽對峙的時候,巴音、唐明等人,就已經開始有意無意地向著韓地輸送官員。
而到了汝水之戰的時候,韓國地方上州縣的縣令這一級別的官員,至少有三成已經都出自於秦廷。
到了汝水之戰結束,大軍一路南下進入南陽郡之後,朝廷這邊更是選派了大量的官員,送到了韓地,協助韓國治理。
韓王信沒說不同意,下邊就算是有什麼反對的聲音,自然也就被壓制了下去。
換句話來說,子嬰是真不知道,巴音居然揹著自己做了這麼多的大事!
好!
太好了!
韓地現在有過半的官員,都是秦廷任命的。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只要子嬰一個念頭,韓王信就會徹底變成一個空架子!
“陛下,葛大夫求見!”這時候,韓談低聲稟報道。
子嬰立刻頷首道:“請進來。”
“諾!”
韓談退出後,只是片刻時間,葛安便快步走了進來,拱手行禮後,將英布的事情說了一遍。
“哦,這可真是太好了!”子嬰神色難免有些激動。
對於皇帝而言,有了親人在咸陽城,那將領將兵在外,可就有了最大的保障了。
說通俗點,這就是人質。
而就是這種“人質”的存在,可以讓皇帝和將領之間,都保持著一種相當微妙的平衡。
英布這一手,玩的妙啊!
子嬰感覺不僅自己被忽悠到了,只怕項羽劉邦那邊,也是毫無防備的。
“立刻派人協助英布前去接應,萬不能出半點差錯!”
葛安見皇帝如此重視,立刻欣然退下,直接召集人手,徑直來到了英布府邸外。
英布一看這架勢,還等什麼天亮啊,直接帶著人,就出了城,直奔韓地邊境而去。
從內心上來說,他也是比較害怕出意外的。
子嬰得知訊息後,並未曾多放在心上,英布既然已經在刺殺自己之前自曝,那就萬萬沒有再度反叛的可能。
畢竟,反覆無常真的多來幾次後,消耗的可不僅僅是人品。
不過,就在英布帶著人手趕往韓地邊境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讓子嬰意想不到的事情。
咸陽城中巡邏計程車兵,居然抓到了一個細作!
抓到細作這種事情,本不稀奇。
眼下天下局勢三足鼎立,各自都在向著對方派遣出大量的細作,以此刺探各種訊息。
所以,就算是抓到了細作,也很少會有直接上報到了子嬰這裡的。
可是稀奇的是,這個細作是來刺探秦王子嬰是否被英布刺死的!
此人剛被抓住的時候,還頗為硬氣,一口咬死自己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客商。
然而,剛剛被用刑後,就什麼都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
連帶著一併到達咸陽城的另外五個同伴。
中尉府的人抓捕的時候,有一個細作動作很快自殺了。
於是,四個遍體鱗傷的細作,就這樣送到了子嬰跟前。
子嬰打了個哈欠,看著被五花大綁的四個細作,忍不住笑了笑:“看這樣子,朕只怕要讓劉老三和項白內障失望了!”
四人靜若寒蟬,當然也挺多不懂什麼項白內障是什麼意思,唯獨是劉老三,指的是劉邦,這點他們倒是聽懂了。
不過,以此推類,也大致能猜得出來秦皇說的項白內障,必定就是項羽了。
“把他們身上的繩子解開。”子嬰抬手道。
邊上的侍從立刻走上前去,將四人身上的繩子解開。
四人愣在當場,但是一個個心懷恐懼,沒人敢站起身來。
子嬰轉身往寢宮方向走去,留下一句話:
“丟給他們一把刀,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回去給他們的主人帶句話,養好了腦袋,等著朕的刀。”
“鐺——”
正在四人還在發懵的時候,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就已經丟到了他們面前。
而在他們四周,是黑壓壓一大片的大秦禁軍,一個個正在用吃人般的眼神看著他們四人。
“啊——”
離得最近那人忽然發出野獸一樣的咆哮,朝著刀子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