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河出村之路,共有兩條岔道。

“這條路一直走,幾天可至襄陽城。”

高老頭指著東邊的岔道,給長生細細講解著。

誤會解除後,高老頭異常熱情,不僅命人拆了一塊門板,將李三天安置在上面,還親自帶人護送。

長生正好求之不得。

先前一時義憤救下李三天,著實是給自己惹了一個大麻煩。

若是將他留在二道河,那無異於羊入狼群。

可若將他帶走,目前唯一可去的,就只有林嬸家。

這是他決不願意的。

高老頭願意送行,倒是給他留了一點考慮的時間。

“山賊橫行前,此路連通川鄂,每日行商、貨運不斷,甚是繁華。”

站在這條不起眼的山道前,高伯似有無限感慨。

這段日子,長生將野人峰下的古道和山道,都認真研究了一遍。

他發現,橫貫二道河的村道,在地形上,其實與懸空棧道近乎平行。

這條路,比古道遠,卻安全許多,難怪會成為行商們的首選之路。

若不是山賊猖獗,二道河可能已經發展成一個集鎮。

“商道鬧匪,就沒人報官嗎?”

“報官?”高老頭翻了個白眼,“那些官兵、捕快,除了欺負小民,還能指望他們剿匪?何況,我大宋朝的官與賊,又哪裡分得清?”

見高老頭談興正濃,長生趁機問道:“先前你說山賊和山民之間,曾有一個約定?”

“不錯。十多年前,曾有一夥名為‘山梟’的山賊,連挑十八寨,熊山群賊折服。後來,山梟聲名最盛之時,發出的第一道號令,竟是約束眾賊,永世不得劫掠山民。”

“如此說來,這山梟倒算得上是義賊?”

高老頭搖頭不語,似乎陷入久遠的回憶中。

長生只好換個話題。

“這些人的武功都是你教的吧?”

高老頭爽快道:“不瞞你說,高氏祖上原是一名將軍,後來不知犯了何罪,被全族發配至此。如今幾代人過去,高氏早與這裡的山民融合。祖傳功夫,十成倒忘了七成,剩下一點三腳貓的防身功夫,卻讓道長見笑了。”

熊山綿延數百里,交通封閉,環境惡劣。說是窮山惡水,絕不為過。

歷來是官府發配之所,亦是亡命徒潛逃之地。

很多年前,還有官兵看押,如今連官兵也撤走了。

如高氏一般被髮配的犯官,不算少數。

比如李三天的刀法,簡單粗拙沒有任何花哨,極似軍中對戰之法。

長生就曾懷疑過,這貨祖上多半是潛逃於此的軍戶。

這時,高老頭又指著另一條岔道介紹起來。

“這條路,是個大下坡,過了坡道,再走二十里山路,便可到吳家坳村。”

吳家坳,林嬸家便在那裡。

“小道長,坡道不好走,老朽年邁,不能再送了,就讓這幾個後生,送你們下去。”

“高族長請便!”

後面的路,如高老頭所說,果真是個長長的下坡道,且路面極為崎嶇。

幾名後生,抬著李三天,一會兒功夫就走得滿頭大汗。

“幾位大哥,要不歇息一會兒再趕路?”

長生有些過意不去。

“族長有令,少走半寸都不行。”

因為前面的事情,幾人語氣頗為不善,長生只得閉嘴。

又走了盞茶功夫,一行人終於來到坡下。

幾名後生倒也乾脆,放下門板,轉身就走。

長生看看大白,落下的路程,只能靠它了。

突然,一直盯著李三天的阿花,發出一陣急促的吼叫。

長生猛一轉身,只見門板上,李三天身體一陣劇烈的抖動,口中鮮血如泉水般往外直湧。

一眨眼間,門板便被鮮血染紅。

緊接著,他口鼻眼耳,俱都滲出血水。

“中毒?還是內傷發作?”

長生心中雖慌,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之前給李三天服藥後,他的內傷已經大大緩解。

雖未徹底治癒,但絕無性命之憂。

而且為防萬一,長生還悄悄給他服了避毒丸。

雖不能避百毒,普通毒藥卻是不懼。

況且這一路走來,也是時時提防,甚至讓阿花寸步不離的跟著,卻並未發現任何異狀。

他於醫術一道,還未入門。眼下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長生拿出治傷丸和解毒丸,就要一股腦喂下去,偏偏身後響起一個令人討厭的聲音。

“益母草加上烏頭草,神仙也救不了。”

先前被長生打傷的後生,竟從路邊的草叢中鑽了出來。

長生道:“別說廢話,既然你知道毒藥名字,就必定有解毒法子。”

後生搖頭道:“他的兩名同伴,確是中了三絕草的毒而死。可他卻不是中毒。益母草加上烏頭草,就同你的療傷藥一般,也是化血祛瘀的良藥。”

一聽此話,長生頓時如被雷擊。

老道煉製的治傷藥,主要功效便是化腫祛瘀,養血安神。

而這益母草和烏頭草,也有化血通脈的功效。

只不過,幾味藥草前後疊加後,功效瞬間被放大數倍。

李三天如今這症狀,便好似得了失血癥。

若是再服療傷丸,無疑雪上加霜。

長生心一動,快步上前將李三天推下門板,又扒下他的外衣。

“你倒機靈。”

後生的語氣中,有些驚訝,亦有幾分讚賞。

“可惜啊.......他們用無色無味的藥汁塗抹了門板,而你又用繩子將李三天緊捆在上面,這一路顛簸擠壓,藥性早已隨著面板,滲入五臟六腑,所以我才說,神仙難救了。”

兩人說話的功夫,李三天已經面如金紙,氣若游絲,眼神愈發黯淡。

“為什麼?”

長生髮出一聲低沉的怒吼。

“我才要問為什麼。”

後生冷冷道。

“他是山賊,我是山民。熊山哪個村子,哪戶人家,沒被山賊禍害過?你為什麼要救他?”

“他當然該死,卻不該是這種死法。何況,高族長已經答應......”

長生說著說著,突然手足冰涼。

他明白了,若是沒有高老頭的命令,二道河的人,誰敢下此毒手?

而高老頭一路相送,不過是為了確保藥性發作。

後生大笑:“你想明白了?若是任由這人逃走,說不定哪天便會給二道河帶來滔天災禍,族長豈會冒這個險?”

這幾句話,便如刀子割在長生的心上。

自穿越後,他諸事順利,再加上學武有成,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了幾分驕縱之意。

今日之事,便如一記耳光,將他扇醒。

這時,李三天迴光返照般醒轉過來。

他眼睛亮光閃動,望著長生道:“我快刀李三,殺人無算,合該有此一報,死得不冤。只求......”

“你說。”

“日後若能見著杜飛,請帶句口信給他,‘中秋之夜,以血還血’。”

“好。”

“道長,我快刀李三,一生膽小,但......從未失信.....”

李三天的聲音越來越低,氣息越來越弱,漸漸沒了動靜。

長生將他雙目合上,久久不語。

這時,後生從草叢中走出來,站到長生面前。

“族長說,我不是你對手。可我不信,記住,打敗你的人叫高小竹!”

說罷,也不等長生回話,揮著鐮刀,便猛撲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灰色身影也在這刻,如猛虎呼嘯而至,結結實實撞到他身上。

就聽嘭的一聲悶響,高小竹被撞飛幾丈遠,直接嵌入旁邊山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