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世界之間，”男人輕聲開口，語調中帶著悠遠意味：“尚且差一座橋樑。”
他點了點石桌上處在將散未散的水痕。
“就是她。”
列維怔住，拳頭微微攥緊。
一瞬間，他的心被牽動，思維中有無形的弦深深繃緊。
男人緩緩將手從桌面移開，原本盪漾著微光的水痕隨即徹底消散，彷彿從未存在。
“依靠她，”男人繼續說道，聲音低沉：“你便能補全，你與奇蹟所差的最後一步，也能讓你抓到你欠缺的那抹契機。”
列維眉頭緊鎖，目光如鋒般直視他，語氣低沉：“我不能理解。”
“哈哈，你會理解的。”男人溫和一笑，彷彿在講述一個再自然不過的結局。
話音落下，他抬起右手，指尖劃破虛空。
空氣中猛然裂開一道幽深縫隙。
能量湧動而出，其中夾雜著彷彿可以“補全一切”的氣息。
那能量躍入男人手中，而後停止湧動，凝結成為一塊圓盤黑白玉髓。
玉髓光華內斂，烏光與乳白交融如陰陽魚。
男人將玉髓輕輕放在列維掌中。
“拿這個回去…你就會明白。”
玉髓溫潤，接觸瞬間，列維的手指微微收緊，他彷彿觸控到了命運的線頭。
烏鴉張開雙翅，圍繞著列維盤旋，嘴中發出連續不斷的“嘎嘎”聲。
叫聲中似乎含有無窮韻律。
列維緩緩抬眸，望向祂。
“鴉將贈予你【勘破絕對】。”男人說道，語氣比先前低了一分。
烏鴉懸停空中，直視列維，雙眼中浮現出兩點光，一白一黑。
接著，兩點光芒從烏鴉的瞳孔中射出，投入列維的雙眼。
列維身體一震！
他閉眼再睜開，眼中的世界發生劇變。
原本能夠觀測法則的眼睛，此刻，洞見本質！
世界的結構、事物的命脈、流動的時間與變化的因果，全都在他的眼中浮現，清晰得令人震撼。
鴉收翅落在列維身側，低頭親暱地拱了拱他的手背，像是完成了使命。
“去吧。”
男人溫聲說道，目光中滿是某種期待。
列維背後悄然浮現出一道門。
那門彷彿是從時間深海中被抽出的通道，門中隱約透出他所熟悉的、那個走向新生的世界。
列維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玉髓，深吸一口氣。
深深看了男人一眼，他轉過身朝門前走去。
當一隻腳即將踏入那漩渦般的門中，身後，男人的聲音如風低語，再度響起：
“我會在這等待你，以奇蹟之姿歸來。”
列維腳步一頓，神情在短暫的靜默中定格。
隨即，他輕輕點頭，抬腳踏入門中，
隨著他的身影融入旋渦，那道門如煙般悄然散去，彷彿從未存在過。
男人重新坐下，石桌旁茶香未散盡。
他低頭，看著那停落在自己手指上的鴉，露出一抹微笑。
“你啊，也是個走好運的傢伙。”
烏鴉嘎嘎叫了兩聲，在炫耀，在應和。
男人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彷彿穿越了無數世界：
“真是…令人期待啊。”
說罷，他閉上眼睛，等待下一次命運的茶會。
最古之地，重歸靜謐，萬籟俱寂，唯有樹的眼睛還在緩緩張望，默默記錄著一切。
......
列維的腳步邁出旋渦之門。
剎那之間，時空轉換。
他彷彿穿越了一片由時間交織的深海。
下一瞬，他突兀地出現在了撐天基石當中，巫師議會大廳內。
浮空的星圖輕輕震動，法則閃耀著微光。
周圍無盡精密齒輪運轉不息，正中央那通天的占星臺輕輕一頓。
議長身形微顫，隨即轉過身來。
他望見了列維，眉頭猛然緊皺，眼中綻放出一縷深不可測的幽芒，似在驗明正身。
“你…怎麼回來了？”議長語氣中帶著錯愕。
列維打量周圍一番後說道：
“我剛剛去了最古之地。”列維的聲音平穩而沉靜：“在那遇見了一個奇怪男人，他告訴我，我距離【奇蹟巫師】還差一點。”
列維嘆氣道：“他讓我回來，找尋契機。”
議長眼神複雜：“這，算了，你別和我說這些了。”
“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麼？”議長問道。
列維搖了搖頭。
他的目光深邃，開口問道：“前線的情況怎麼樣？”
議長略作沉吟，隨即說道：
“三大種族的傳奇仍深陷遺蹟幻境當中。”
“我們安排的東西他們看不破的，並且，我放了以假為真，遺蹟的一切會隨著他們的信念而變得‘真實’。”
“現在只等最後一刻，揭破‘假象’。”
列維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你要去那裡找契機嗎？”議長順勢問道。
列維沉默半秒，搖頭：
“不了，我要先…去見一見珍妮。”
他的語氣柔和說道。
議長望著他，沒有再問，只是點了點頭。
“去吧。”
列維轉身，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廳盡頭的符文之門中。
隨著他的腳步聲遠去，光輝璀璨的巫師議會大廳，也重新歸於沉寂。
議長久久未動，只是靜靜望著列維離開的方向，眼神深邃如星空。
......
聖潔的宮殿矗立於雲巔之上。
宮殿中，層層疊疊的巫力法陣與符咒結界如水波般流轉，護持著正中央的寬厚大床。
那裡，一名少女靜靜沉眠，億萬道虛幻的世界投影包裹如繭如幕的包裹著她，外人看來，她彷彿沉眠於無數重宇宙的夢境之中。
少女自然是珍妮。
隨著一道空間輕響，列維的身影出現在了宮殿之中。
一直在角落裡守衛此地的霜韻大巫師神色鉅變，雙手驟然凝聚巫力，幾乎是下意識地起身戒備，直到看清那熟悉的身影。
她怔了片刻，立刻肅然起身，微微一禮：
“通食閣下。”
列維微笑著點頭：“好久不見了，霜韻。”
這一聲稱呼帶著親近與溫和。
霜韻大巫師心頭微動，一種溫暖感覺出現。
可以說這位傳奇巫師的升格之路，自己是從微末之時便不斷見證的。
如今，對方已然成為傳奇巫師，但話語中卻仍舊帶著對舊識的平和。
她點頭回應，眼神柔和：“是啊…確實好久不見。”
隨後，她注意到列維的目光落在中央的世界繭，主動開口道：
“珍妮的情況…不容樂觀。”
她語氣微頓，眼中露出一絲隱隱的無奈與憐惜。
“她身上的世界幻影愈發厚重，已經完全封閉了我們一切的觀測，我們甚至無法確認她的意識是否還存在其中……”
雖然當年只是應列維託付看顧珍妮，可後來與珍妮相處的時間越發久，並且珍妮還卡琉索收為親傳弟子，與她成為了同門師妹，朝夕相處之下，她早已將這個活潑又執著的少女當作了家人。
如今，眼睜睜看著珍妮沉睡於世界幻影繭殼中，她也是難掩的心疼與惋惜。
列維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珍妮的身上，
那一刻，他的眼睛之中，勘破一切本質的能力悄然啟動。
層層無窮世界被剝去，無盡的時間光影退潮。
他清楚地看見了，珍妮沉睡的真正原因。
那件預言巫師們聯手製造的半步神秘【銜尾之蛇】，正在她的身體內進行由半步神秘抵達真正神秘的進化。
這是一場近乎不可能的進化。
就如同現在，雖然名為“銜尾之蛇”，但是此刻的它，那嘴卻是距離自身的尾微乎其微的差距。
但這一點微乎其微，卻是【一定】。
縱使這銜尾之蛇吞噬再多的過往與未來，窺伺再多的無盡時間、無窮世界。
它也不可能彌補這一點差距。
作為普通巫師的珍妮，自然無法承載這浩瀚如海的資訊洪流，所以她唯一的選擇便是沉睡，讓意識沉入最深處，避免被無盡資訊撕碎。
而這狀態，也將會因為銜尾蛇不可能成為“真神秘”而持續無盡時間。
現在列維這勘破一切的眼睛，也看出瞭如何彌補銜尾之蛇欠缺的那一點微乎其微靠什麼彌補。
靠【絕對】！
神秘之所以是神秘，是因為所有神秘都蘊含【絕對】。
每一件真神秘，都是【絕對】的體現。
比如，替死類神秘就是“絕對不允許死亡，如果死亡用此物替代死亡”。
囚籠類神秘就是“將一定範圍絕對封閉”。
而現在，銜尾蛇所缺少的正是【絕對】。
......
列維低頭，看著掌心中那枚圓盤黑白玉髓，
它靜靜地躺在手心，玉髓光華內斂，烏光與乳白交融如陰陽魚。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這枚玉髓之中，蘊含著的正是【絕對】！
列維握緊玉髓，眸光堅定，向珍妮邁出了第一步。
就在他的腳步落地瞬間，
轟！！！
整個宮殿內部，驟然響起無窮鎖鏈震顫之聲。
萬千符文法陣如潮水般浮現，密密麻麻地在空中交織成囚籠，無數巫術陣式同時運轉，防禦體系主動甦醒！
那是威力足以粉碎一個世界的巫師法陣，也是議長佈下的專門防禦外界干涉珍妮沉睡過程的守護法陣。
但列維並未因法陣停下。
他只是淡然地踏出第二步。
噗，噗。
所有怒吼的法陣、所有高鳴的鎖鏈，全都在一瞬間熄滅。
光芒褪盡，力量退潮，宮殿歸於寂靜。
站在遠處的霜韻大巫師，神色微震。
第三步，
列維站在了珍妮面前。
近在咫尺的距離，讓列維得以清晰地看著她沉睡的面容。
她靜靜地躺在那寬厚的大床上，閉著眼，世界幻影如千萬重夢境般將她包裹，每一層都是時間與空間的對映，每一層都連線著某個已滅或未生的世界。
列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明白了，那最古之地的男人所言的橋樑是什麼意思。
自己從一開始，就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
他是突兀闖入此界的異界靈魂，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但在這片陌生的世界中，珍妮成為了他的錨點，是連線他與這個世界的第一根線。
心有所牽，魂有所屬。
因為珍妮的存在，列維與巫師世界的關聯越來越多，縈繞的線條也越來越密集。
列維緩緩攤開掌心，
那枚玉髓，彷彿回應他的情緒，微微震動了一下，散發出柔和而沉穩的光芒。
就在此時，
包裹著珍妮身體的那些幻影的演化開始緩緩停止，
寄宿於珍妮身體之中的那條“銜尾蛇”悄然浮現。
它此刻卻開始緩緩減速旋轉，那原本閉合的蛇眼，猛然睜開，
兩隻彷彿能穿透過去與未來的蛇瞳，直直盯向了列維手中的玉髓。
它眼中浮現出了【渴望】。
這情緒並不是因為它具備自我的意識，而只是“半步神秘”對於成為“真神秘”的渴求！是對絕對之力的本能趨附。
列維的目光微微一動。
隨即，他抬起左手，忽然一劃，
手掌被鋒銳的巫力劃開，一股暗金色的血液噴湧而出，灑落在玉髓上，將其侵染，隨後暗金色的血液盡數隱沒於玉髓當中。
列維將玉髓輕輕鬆開，
那枚含帶著列維鮮血的玉髓如流星墜落一般，落入珍妮身體周圍的幻影之中。
剎那之間，轟然星爆！
玉髓如隕星墜落於脆紙之上，一時間，那層層世界幻影被穿破！
無盡碎裂的時空投影在神尼的身邊炸裂，如恆星塌縮般的能量波動翻卷！
就在能量想要轟碎整座宮殿的時候，玉髓之中卻是如黑洞，發出無盡引力。
那些億萬顆能量光點，那些世界碎片的能量嗎，在剎那間被玉髓吸收，吞噬、淨化、融合。
圓盤黑白玉髓，似乎也在此刻充盈起來，綻放出【絕對】的光輝。
就在玉髓即將觸及珍妮的瞬間，
那條原本寄宿於她體內的“銜尾蛇”猛然衝出！
它不再猶豫、不再遲疑，張開蛇口，一口吞下了玉髓！
玉髓落入它體內的一刻，
銜尾蛇的身軀變化，鱗片發生劇烈變幻，金紋浮現，規則重鑄，它原本血紅色雙眼，開始變化為一黑一白。
體內的“半神秘”被瞬間點燃，【絕對】瘋狂重構著她的軀體！
與之同時。
珍妮，睜開了眼睛。
她的瞳孔中，有著未曾見過的澄澈。
在她睜眼時，列維的手也猛然探出，一把握住了那條即將重構完畢的銜尾之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