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三個青痾族的樹人領著路，身上的樹瘤行走時微微晃動，昭示其中不安。
列維負手而行，緊隨其後，身上仍纏繞著濃厚魔氣，充斥著深沉的壓迫。
比起那三個滿是樹瘤的樹人，他更像是押送犯人的行刑官，行走間令人生寒。
一路上，青痾族人顯得格外謹慎，不敢對列維有任何的怠慢。
它們時不時地回頭看，眼神中帶著諂媚與敬畏。
在忐忑不安之間，他們抵達了這個小型碎片世界的邊緣。
在幾人前方，是一道光。
準確地說，是一道鑲嵌在虛空中的銀白色光門。
門扉之內波光流轉，不見另一側景象。
“大人，到了。”
那位老樹人停下腳步，乾枯扭曲的樹皮臉上擠出一絲賠笑，身上的樹瘤隨之顫抖。
“大人，”他伸出一根長長的樹枝指了指這扇門，用最低姿態的語氣說道：
“我們青痾族實力雖弱，但作為您們的附屬也是得了一方小駐地，又收了一些更弱小的種族作為錢財的來源地。”
他頓了頓，語氣小心翼翼：“這便是為了方便我們這些收稅官往來而建造的門扉，些許簡陋，還望大人不要嫌棄。”
列維眼神冰冷，面無表情，未曾接話。
他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那扇光門，並未理會老樹人絮叨的話語。
列維邁開步伐，毫不猶豫地走進那扇光門。
光芒輕輕一閃，列維的身影已然消失於門中。
三名青痾族人連忙跟上，龐大的身軀穿過光門，一步之間便踏入了另一重天地。
......
青痾族的駐地外，空間突兀波動。
守衛在門口的青痾族戰士頓時警覺。
它警惕地抬起一側手臂，樹瘤翻開，露出深褐色的紋路和能量波動，這是青痾族的戰鬥姿態。
未接到傳送通知的守衛眉頭緊皺，戒備森嚴。
光門中身影緩步踏出。
守衛的眼神森嚴，正欲看清來人好決定是否啟用攻擊術式時。
列維目光只是冷冷一掃，輕哼聲響。
只見那名守衛連同他身上的所有樹瘤在剎那間，宛如被雷霆略過的殘枝腐木，一塊塊炸開。
樹汁飛濺，枝條扭曲，樹瘤一個接一個地爆開，卻又被一層無形的力量壓制得極小極窄，沒有波及四周。
列維邁動腳步，守衛化作飛灰，死得乾淨利落。
跟隨其後的三名青痾族樹人見狀，只覺背脊發寒，腿腳都快不聽使喚。
為首的那位老樹人心頭劇震，低下樹冠，枝葉微顫。
“果然是魔靈族的大人啊，肆意殺人無所顧忌。”
他內心掙扎，但又帶著些許的嚮往。
強作鎮定，老樹人來到列維身後半步，恭敬地指引方向，其枝幹指向遠處。
“大人，大人，前面那棵巨樹，便是我們青痾族的議事廳。正好最近因族中收稅，幾位長老都在內。”
如山般聳立的巨樹遙遙在望。
樹幹高聳百丈，宛如神祇的脊柱，樹冠遮天蔽日，根系則蔓延大地。
......
在列維等人前行之際，議事廳那邊的反應也迅速傳來。
“怎麼回事？怎麼會有空間波動？”
“有強者降臨？派出的收稅官傳信，是魔靈族的大人來了！”
“魔靈族？怎麼可能是他們？”
“快！快去迎接！”
青痾族的議事廳內一片震動，幾位長老當場臉色大變。
青痾族族長帶著十餘名高層匆匆趕來，一邊狂奔，臨近時都快將頭低的幾乎貼地。
一到列維面前，便齊刷刷地跪倒在地。
一個個原本高大的青痾族樹人，伏地如草，枝幹顫抖、氣息不穩，宛若被風雨摧殘的枯枝。
哪還有半分高位者威勢。
“大人，有失遠迎，請大人恕罪。”青痾族族長滿面惶恐，深深伏地，枝葉貼著土地，語氣恭敬到了極點。
列維負手而立，身上魔氣轟然噴湧，環繞身側如黑海翻湧。
他微微低頭，目光淡漠地在族長身上掃過，心中已有評估：大約五級巫師的氣息，雖然不弱，但也不過如此。
他又看了看那三個之前引路、如今同樣趴伏的青痾族人，嘴角浮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倒是挺會花心思的。”
列維輕笑一聲，聲中冷血，未叫他們起身，語鋒一轉，沉聲問道：
“那我提出的問題，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現在，回答我。”
青痾族族長伏著身，語氣愈發恭敬而小心：
“大人，關於魔靈族族地的位置座標、位面通道等情報，我族中有記載，全都妥善儲存在典藏之所。”
“已派人去取，供大人查閱。”
說到這裡，他語調微頓，又迅速補上一句，聲音帶著試探和某種隱晦的期待：
“不過在此之前，確有一樁喜事為大人送上。”
“近期，一處古遺蹟恰好飄到附近展露身形，不知大人是否有興趣，探上一探，對您來說也算個談資。”
族長一邊說，一邊低頭揣摩列維的反應，內心卻已打定主意。
一處不知道價值的遺蹟而已，要是能借此遺蹟，將之打動，那對青痾族的未來發展絕對是好事！
列維聽罷，腦海中也掠過從亞歐處得到的訊息。
那些所謂的“遺蹟”，多是三十萬年前、甚至更久之前源巫世界的斷壁殘垣。
多是遠古時代巫師們留下的。
其中有破碎的實驗室，崩塌的私人位面等等。
要說價值，大多一般，但列維覺得可以去看看，說不定可以從中獲悉源巫秘聞。
他收回思緒，目光落在族長身上。
“具體，是什麼樣的遺蹟？”
青痾族族長連忙答道：“啟稟大人，暫不知曉啊。”
“雖然外層封印有些殘破，但內裡的情況我們一概不知。”
他話說完，身後一個長鬚長老緊接著道：“有族人偶然窺見，似乎有些書籍散落在地。”
列維聞言，眼底微不可察地一亮。
有書散落，那這個地方大機率書多。
如果是個圖書館的話，遠古巫師的知識和見聞將給他十足的動力。
列維面色冷淡如初，沒有絲毫喜怒外露，只是淡淡道：
“嗯，這有意思的東西倒是能看看。”
說完，列維聲音稍稍柔和：“都起來吧。”
那些跪伏在地的樹人如蒙大赦，枝幹微顫，連聲應道：
“謝大人賜恩！”
......
列維緩步走入藏書室之中，魔氣在身後悄然散開，彷彿陰影觸鬚。
他的目光在書架上輕掃而過，每一排架子都堆滿了石板與獸皮書籍。
青痾族的藏書室倒是沒有紙張痕跡。
這裡比他在懸帽族城鎮中接觸到的情報要豐富得多。
那些在懸帽族僅被草草提及，一筆帶過的事情，在這裡描述的很是詳盡。
在這裡，列維終於得知為什麼真空地帶消失，亞歐離開此地後發生了什麼變故。
現如今這裡被稱為“聚世界”。
“聚合”的“聚”，但其實更多的是拼湊。
這個世界的本質，是由一個個破碎世界的殘片粗暴拼接、堆疊而成的“世界廢墟群”。
它並非自然生成，而是被強行組合、煉製而成的混亂之地。
據記載，在源巫世界升維消失之後許久許久，在亞歐離開大約三千年之後。
圍繞在源巫師世界外遊蕩的萬族，尤其是那些對巫師門恨之入骨的種族，終於按捺不住野心。
它們在意識到巫師再無歸返的可能後，最強大的幾族達成同盟，將周遭無數漂浮於星環中的世界碎片強行拼接、融合，最終打造出如今的“聚世界”。
之所以這麼做，原因很簡單，在對巫師們報仇無望之下，它們便想要“鳩佔鵲巢”，以此來替代滅亡巫師世界的心願。
“浪費了這麼多資源，就為了這種事，蠢得可以。”列維冷聲說著。
繼續看書的同時，列維也沒閒著，他悄無聲息地將符文種下。
符文如活物般緩緩鑽入地底，隨即在無形中開始吸收周圍的能量。
此符文和在懸帽族城鎮種下的符文別無二致。
感知著散開的符文，列維心中冷笑：“勉強拼合在一起的世界，要是炸對了位置，瞬間就能撕裂。”
......
列維自藏書閣中走出，周身魔氣肆意外放，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在空氣中蔓延。
守候在外的青痾族族長身形筆直，面色恭謹，不敢有絲毫懈怠。
族長迎上前來，彎腰低聲道：“大人，遺蹟即將開啟，您…”
他語氣小心翼翼，神情緊張，整個聚世界的人都知道，魔靈族的喜怒無法揣度，前一刻與你稱兄道弟，下一刻就能殺你全家，所以，必須恭敬。
列維眼神斜掃了一眼族長，那目光中帶著幾分漠然，彷彿是在看野狗。
他略微頷首，語氣淡漠地說道：
“現在。”
聲音不高，卻如讓人骨血生寒，族長心頭猛然一緊，隨即連連點頭：“是！立刻為大人引路！”
下一刻，青痾族的族人已飛速行動，掀起一陣風聲與枝葉搖曳的聲響。
......
因為源巫世界的穩定，所有遠古時代的巫師們能夠隨意開鑿次位面。
這些次位面便是遺蹟。
遺蹟的入口千奇百怪，就比如現在這個。
灰白藤蔓和黯色巨木共同編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奇特的木樓，木樓有門。
列維踏足此地，心中傳來一股異樣的律動。
他目光一一掃過周圍聚集的青痾族人，那些樹皮斑駁、藤須纏繞的身影此刻都低著頭，呼吸小心，生怕驚擾這位魔靈族的大人。
不是這些人帶來的異樣。
列維微微眯起雙眼，感知如水波般盪開。
那是一種極其微弱、近乎沉寂的情緒，但情緒的意思很明顯。
“歡迎。”
列維心中重複唸叨著。
不動聲色，列維面無表情地抬腳前行，步入木樓門中。
身後，青痾族人彼此交換眼神，也連忙緊跟而上。
剛一進入，列維身影便被傳送至遺蹟內部的某一分割槽。
是一座圖書館。
抬頭望去，只見千百米高的巨型書架如巍峨山嶽般拔地而起，直刺玻璃穹頂。
但其上大多數書冊已經朽化為塵，唯有少數卷軸因被封印包裹，尚保持完好。
忽然，一道呆板的機械聲音在空中響起：
“你，可是巫師...後人，種子...產物？”
列維眉頭一動，未言語，卻在心中起了警覺。
對方竟能直接識別自己的本質。
但細細探查，列維發現這聲音正是此前“歡迎”意思的來源。
列維悄然化回人形，隱去魔靈族的身軀。
片刻後，聲音再次響起：
“符合【人】【巫師】雙重定義。”
“許可權解放。”
伴隨著聲音消散，一道隱藏的巫陣在書架角落亮起。
書架緩緩裂開，一個暗室浮現出來。
列維走入其中，暗室中央有木桌，其上堆放一疊泛黃的殘頁筆記。
列維翻閱，字跡潦草、墨跡斑駁，帶著急切與沉重的情緒。
“不明白為何要強行升維！源巫世界根本沒準備好，根本做不到！如此舉措實在倉促，實在詭異！”
“......”
“我應該做些什麼，最好在升維日來臨之前，找儘可能多的人透過‘文明種子撒播議案’。”
“讓‘牧者’帶領巫師與人族分批撤離……這樣，即便升維失敗，我們的文明也不至於徹底湮滅。”
“......”
列維心頭陡然一震。
這些字句透露的資訊可太驚人了。
“升維”居然是在匆促中推進的計劃？
自己所處的“巫師文明”，很可能就是“種子議案”的產物，但不知道是不是唯一剩下的產物。
他眉目凝重，緩緩將殘頁收入袖中。
忽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數名青痾族人顯然誤入此間，他們看見了列維的人形面貌，神情驚異，其中一樹甚至下意識地想要朝外示警。
列維沒有多餘的表情，他輕輕抬起手指。
下一刻，他的身體瞬間重構為魔靈真身，黑氣如風暴般擴散，巫術規則在遺蹟內層層疊加。
“都死吧。”
黑色的魔氣如死神席捲，無聲卻致命。
下一瞬，遺蹟內所有青痾族人，皆無聲潰滅，屍骨也未留下，盡數化為塵埃。
列維看都不再多看一眼，只是走回圖書館內，將剩餘的卷軸仔細閱，確認是否還有關鍵訊息。
可惜，沒有記載更多關於源巫世界的訊息，只是收穫了些許知識。
列維將最後一卷封印書籍收起，站起身，目光掃過這座空曠而古老的圖書館。
那機械呆板的聲音不再出現，頗為遺憾。
遺蹟中沒什麼剩餘價值了，列維邁步離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