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梁志和竇磊起初的算盤不過是嚇唬嚇唬袁紹，以為對方不敢輕舉妄動。
但沒料到，這一場較量剛剛開局，袁紹便毫不猶豫地甩出了一張“殺手鐧”。
現在局勢已十分清楚——如果此時主動和解，還能憑藉他們在涼州積累多年的權勢和關係，象徵性地交出一些田地或讓步，保住家族大部分的基業。
可若是等到袁紹真的利用《納賢令》徹底改變涼州局面，寒門和新興勢力崛起，郡吏們倒戈，他們梁、竇兩家的影響力將蕩然無存。
失了權勢，他們龐大的田產、鉅額財富，只不過是案板上的魚肉罷了——誰想分一杯羹，便可咬上一口。
在涼州經營多年的梁志深知一個道理：土地和財富是權勢的果實，而非根基。若無權勢撐腰，所有的基業都不過是他人手中的刀俎。
當然，擺在面前的還有另一條路——反叛。
但梁志只需稍加思索，便把這條路封死了。
涼州反叛？
只要朝廷一聽是梁氏和竇氏主導，漢靈帝那位昏君，恐怕高興得連慶典都能辦起來。
正愁沒有理由對付他們兩個士族呢。
若聽聞梁、竇兩家反叛，朝廷只怕寧可砸錢借兵，也要將他們連根拔起。
反叛？無異於自掘墳墓。
這樣一來，梁志便只有一條路可選——趁局勢尚未惡化，主動與袁紹和談，以最低的代價平息這場風波。
不過，和談也是一門學問。
士氣是要鼓舞的，狠話也是要放的。
這些表面功夫，是他在與袁紹談判時的籌碼。
沒有足夠的籌碼，如何開出對家族有利的條件？倘若冒然示弱，袁紹豈會輕易放過？
那樣的話，他之前的所有動作，不就成了自砸招牌，反而失了話語權？
用更貼切的話來說，這種行為就是“損人不利己”。
然而，這樣的決定，絕不是他一個人能單獨做出的。
梁志微微眯眼，心中已然明白，此事還需與竇氏家主竇磊商議一番。
竇磊，涼州另一大士族的領袖，與梁志關係複雜卻深遠。
他們共同發起了郡吏罷工，算得上“一條繩上的螞蚱”。
無論是為涼州士族爭奪更大權力，還是與袁紹對抗，他們的行動步調一致。
現在，他梁志若要與袁紹和解，絕不能不事先與竇磊通氣——否則，自己豈不成了背信棄義之徒？
更何況，一人單獨出面談和，終究勢單力薄。
袁紹未必會讓步，甚至還可能趁機打壓。
但若梁、竇兩家聯合起來，勢力便是涼州一霸，即便談判也能掌握更大的主動權。
最關鍵的是，如果袁紹真的提出一些不利條件，比如經濟賠償或官職調整，這些代價他梁志一個人顯然承擔不起。
竇磊也得一同分擔！
想到這裡，梁志在心中苦笑了一聲。
他將《涼州青年報》揣在懷裡，緩緩站起，沉聲吩咐道：“備車，去見竇家主。”
說完，他便換上整齊的長袍，披上厚實的外衣，走出梁氏府邸。
涼州的風沙迎面而來，冷得刺骨。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遠處翻滾的黃沙，心中暗暗嘆息。
這涼州的天，倒是與眼前的局勢般配得很。
不多時，馬車備好。
梁志坐上車，吩咐車伕朝竇家而去。
一路上，他閉目沉思，腦海中不斷演練著與竇磊交談的策略。
竇磊這個人，老辣而圓滑，雖然年紀比梁志稍長，但兩人向來平等相交。
在涼州士族的圈子裡，梁氏和竇氏聯手，才能穩穩壓住其他家族；而竇磊和梁志，正是這兩大勢力的核心人物。
這麼多年來，兩人既是盟友，也是彼此的掣肘。
梁志很清楚，竇磊是個精明的商人般的家主。
若自己提出和解，竇磊不會輕易反對，但一定會試圖讓梁家承擔更多的代價。
馬車一路顛簸，不久便到了竇氏府邸門前。
竇家大門緊閉，門上掛著厚厚的簾子，將風沙阻擋在外。
梁志下了車，稍稍整理衣袍，對門房道明來意。
不多時，竇磊便親自出來迎接。
他年近半百，身形瘦削，面容清癯，一雙眼睛卻精光四射，看到梁志，他笑著說道：“梁家主親自上門，真是稀客啊。”
梁志拱手，語氣溫和：“竇家主，最近涼州風起雲湧，我們二人理應多走動走動，商量對策才是。”
竇磊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梁家主遠道而來，請屋內說話。”
兩人走入內堂，落座之後，竇磊先開口道：“梁兄，莫非是為了袁刺史的《求賢令》？”
梁志赫然看去，只見竇磊的面前也擺著一本《涼州青年報》。
他心中一動，微微點頭，沉聲說道：“正是，袁紹這一招，太過凌厲，我們不得不正視。”
竇磊輕輕抿了一口茶湯，眉頭微皺：“他的確讓人意外。不過，以我之見，袁紹這麼做，未必是為了和我們正面對抗。”
梁志挑了挑眉：“哦？竇兄此話怎講？”
竇磊放下茶杯，雙手交握：“袁紹此舉，一是為了安撫涼州的寒門和新興勢力，二是為了試探我們的底線。歸根結底，他在涼州根基尚淺，不可能貿然撕破臉。”
梁志點點頭，卻又補充道：“竇兄說得不錯。但袁紹這一招，已經在士族中激起了不小的震盪。許多郡吏如今左右搖擺，咱們若再強硬下去，恐怕會讓局勢更加不利。”
竇磊卻是搖了搖頭，“你未免太過憂慮。文章本身就像一把雙刃劍，袁刺史藉此文樹立自己的形象，吸引寒門士子，這的確是一手妙棋。可同樣的，這篇文章也讓我們看到了機會！”
“機會？”梁志眉頭微蹙，“此文對我們而言，簡直就是釜底抽薪，哪裡來的機會？”
竇磊卻神秘一笑：“機會就在於，袁刺史需要真正的能人來實現這篇文章中的抱負。而我們士族，有資源，有人脈，有知識，不正是最符合‘唯才是舉’的標準嗎？”
梁志聞言，陷入沉思。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竇磊說的哪裡有些不對勁。
就好像，對方有點不想掏錢的意思......
另一邊，袁紹正端坐在堂內，打量著眼前這個金髮碧眼、面板白皙的西域人，眉頭微蹙。
“這……是哪裡來的歐洲人？”袁紹在心中暗自嘀咕。
西域人，他確實見過不少。早在中原還未大亂之時，西域諸國便與大漢頻繁往來。
那些膚色黝黑、捲髮深目的胡人，或為商旅，或為奴僕，在洛陽一帶司空見慣。
甚至在士族圈中，曾流行過“以西域人為奴為貴”的風氣。
但眼前這個，卻與他以往見過的西域人有著顯著的不同。
簡單來說，也就是中東人和歐洲人的區別——只要不瞎不傻，都能分辨出來。
袁紹仔細打量片刻，心中有些好奇。
畢竟...現在是古代，歐洲到亞洲，這個距離可稱不上近。
有些人窮極一生，也無法橫跨亞歐大陸，更別提......歐洲，中東，西亞那邊都很亂。
是的，這確實非常有趣。
在東漢末年，也就是公元180年前後，世界上最強大的幾個古典帝國——漢朝、貴霜、安息以及羅馬，幾乎同時陷入了衰落的境地。
更為耐人尋味的是，這些帝國的衰落過程竟然有著驚人的相似性：外部遊牧民族的侵襲疊加內部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矛盾，最終導致分裂、崩解，甚至改朝換代。
首先說貴霜。
貴霜的起源可以追溯到西漢時期。
當時，河西走廊以西的地區生活著一群名為“月氏”的遊牧民族。隨著匈奴的崛起，月氏人被匈奴打得節節敗退，被迫一路西遷。
到了西漢中期，月氏人遷至中亞定居，並逐漸紮下根來。
在漢武帝時期，漢朝為了聯合月氏夾擊匈奴，曾派張騫出使西域，試圖建立聯盟。
但月氏人已經安居於中亞，對漢朝的提議並不感興趣，反而開始致力於自身的壯大。
在兩漢之交之際，月氏內部一個叫“貴霜”的部落迅速崛起，並統一了整個月氏，建立了強大的貴霜帝國。
大約與東漢建立同時，貴霜也正式登上了歷史舞臺。
在東漢光武帝劉秀統一天下、休養生息的同時，貴霜帝國則在中亞地區不斷擴張，很快成為中亞霸主。
貴霜帝國的雄心不限於中亞。
到了劉秀去世後十餘年間，東漢正處於“明章之治”，貴霜向東擴張，與東漢勢力範圍接壤。
此時，貴霜曾派出七萬大軍翻越帕米爾高原，進攻東漢西域都護府。
然而，他們遇到了西域都護班超的頑強抵抗。
班超以不到千人的精銳部隊斷其糧道，直接將貴霜軍隊擊退，粉碎了他們東擴的野心。
與此同時，貴霜也試圖向西擴張，但安息帝國的強大軍事實力阻止了貴霜的腳步。
在經過幾番較量後，貴霜不得不承認，自己在西線也難有建樹。
至於貴霜的北方，則是遼闊的草原地帶。
這裡聚居著當年被漢朝驅逐的匈奴餘部。
這些匈奴人在漢朝面前敗退，但對貴霜帝國來說卻是個勁敵。
更重要的是，貴霜在後期逐漸轉向農耕文明，對草原的興趣有限。
草原以北的北亞冰天雪地，更是無益於農耕帝國的擴張。
最終，貴霜帝國的目光投向了南方——印度次大陸。
貴霜的南向擴張是成功的。
他們迅速拿下了印度西北部的大片領土，成為南亞次大陸的重要力量。
然而，印度南部炎熱的氣候和複雜的地形使貴霜難以繼續深入。
再加上貴霜內部治理能力的侷限，他們無力控制過於廣闊的領土。
貴霜的版圖在東漢中後期達到極盛，全國人口超過1380萬。
雖然無法與東漢相提並論，但在中亞地區已是無敵的存在。
然而，正如所有的帝國一樣，貴霜的輝煌註定是短暫的。
到了東漢末年，貴霜帝國內部矛盾不斷加劇，地方勢力坐大，中央統治力逐漸削弱。
與此同時，曾臣服於貴霜的小國如大宛、康居等，開始脫離貴霜的控制。
這些因素疊加，使得貴霜逐漸陷入衰退。
貴霜的命運並非孤例。
安息帝國，也就是俗稱的帕提亞帝國的經歷與貴霜帝國的衰落軌跡同樣耐人尋味。
安息帝國的歷史悠久，它是由帕提亞人建立的政權。
大約在戰國末期，位於今天伊朗高原東北部的帕提亞部落開始崛起。
帕提亞原本是一個遊牧部落，但隨著實力增強，他們逐漸從遊牧轉向定居，並在短時間內迅速擴張。
到了西漢時期，帕提亞擊敗了周圍的競爭對手，吞併了大片領土，最終稱霸西亞，建立起了一個橫跨西亞的強大帝國。
然而，安息帝國的地理位置註定了它的艱難處境。
它位於亞歐非三大洲的交匯點，這片土地自古以來就是衝突不斷的戰場。
更糟糕的是，在安息帝國的東邊是雄心勃勃的貴霜帝國，西邊則是強大的羅馬帝國。
如果只面對其中一個對手，安息帝國還能應付；但同時對抗兩大強鄰，卻讓這個帝國疲於奔命。
在這樣的壓力下，安息帝國投入了大量資源進行防禦。
長年的戰爭儘管讓它艱難地維持住了疆域，但也耗盡了國力。
而正是安息的強力抵抗，使得貴霜帝國意識到難以向西擴張，轉而將目光投向了印度次大陸。
在東漢前期和中期，安息帝國依靠其強大的軍事實力和外交手段，勉力維持東西兩線的對抗，逐步達到了極盛期。
在此期間，安息帝國與東漢建立了外交聯絡，雙方互派使者，甚至有“條支獻獅子”的記載。
然而，到了東漢後期，安息帝國卻開始走向衰落。
這一時期，安息再次與羅馬帝國開戰。雙方激烈交戰了數十年，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不僅導致了人口銳減和經濟崩潰，也加劇了國內的政治和社會矛盾。
就在這風雨飄搖之際，安息帝國境內崛起了一位叫阿爾達希爾的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