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賜他宮姓,又因他在表兄裡排行九,所以暫喚他宮九。
他小時候,過了一段非常美好而夢幻的童年。
童年裡,有他的小夥伴們,有他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們。
聖殿內每日都充滿了屬於他們的歡聲笑語。
他們每日裡嬉笑玩耍,爬樹掏鳥下河摸魚,偶爾,也與小姐姐小妹妹們一起玩過家家,他們這些大男孩永遠都是當牛做馬馱著姐姐們跑,然後比誰最快。
不過,他的身體弱,小時候哥哥姐姐們都讓著他,所以大部分時候他和小姐姐們一樣坐在小哥哥們的身上喊“得兒駕”。
他記得聖殿內那條河內,因為他們這些小傢伙們總是沒節制的摸魚,河裡的那條老鱷魚都去舅舅那裡哭訴了。
他還記得自己有一個表姐,總喜歡為他扎辮子,為他抹紅豔豔口脂,然後羨慕的誇他“小九真好看呀,就像是天上的花童子一般好看。”
天上的花童是個什麼玩意?
小九當然不知道,但是他喜歡錶姐表妹們笑嘻嘻圍著他與他玩兒。
舅舅打趣,說等他長大了就為他許個小表妹,於是小夥伴們都吆喝著讓他當新郎。
他那時候好糾結,娶哪個妹妹好呢,哪一個他都好喜歡。
後來又想,十八妹身體不好,聽哥哥們說以後不好嫁人,那他娶十八妹好了。
……
童年那些趣事每一次想想,都讓他發自肺腑的幸福而快樂。
可那些記憶有多美好,後來發生的事情就有多殘酷。
他見到了自己的孃親。
他的孃親,溫柔的抱著他,為他親手縫紅色的衣服。
他的孃親,一遍遍的和藹無比的喊他小九。
他的孃親,說他的父親是一隻非常厲害的神龍。
他的孃親讓他解開鐵索,他們可以一起去找父親,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的在一起。
他的孃親,說她現在過的好煎熬,要不是為了他,她也不會被舅舅關著。
他那時候,覺得他孃親真的好可憐啊,成日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地牢裡。
他覺得,舅舅好無情。
不管孃親怎麼哭泣求饒,不管孃親是否生病難過,都不把孃親放出來。
所以他記住了舅舅開啟那一個大陣的方法,他記住了進入地牢的方式。
他還聽從她母親的話,偷了舅舅那把從來都不會離身的鑰匙。
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他收拾了自己的小包裹,將表姐表妹以及表哥表弟們送他的小玩意都帶了上。
他甚至還給十八妹留了封書信,說以後長大了就回來娶十八妹,和十八妹以後一起鍛鍊身體好好喝藥。
他把信封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在桌子上,又用鎮紙壓好。
他要和孃親一起投奔去投奔父親,以後他會想念自己的這些小夥伴們的。
他帶著對未來的美好幻想,一層層的開啟了那些囚禁孃親的牢籠。
可等待他的不是溫柔的孃親,厲害的父親。
他的孃親一手抱著他,一手在殺那些他認識的親人、朋友、以及夥伴。
那一個晚上,聖殿中血流成河。
那一個晚上,他親眼看著那些愛他的、他愛的人全部死在他面前。
那些人在尖叫,在哀呼,在大聲的痛罵,還有的,在哭嚎……
他長大了要娶的十八妹妹,總是護著他的哥哥姐姐,還有喜歡追在他後面的小妹妹們……
他們,一個個,都死在他的眼前。
那些人,全都是死狀悽慘,死不瞑目!
那一個晚上,他從天堂裡,掉進了地獄。
可這樣的地獄,並不曾結束。
他的孃親在清醒後抱著他崩潰大哭,喃喃著問他“小九,小九,我該怎麼辦,我竟然殺了自己最親的人,我把親人都殺了,小九,小九,我怎麼辦,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
他的孃親哭著自殘,哭著為他的那些親人愛人收屍。
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了,他的孃親有病,舅舅說了,關著孃親就是因為孃親有病。
是他把孃親放出來的,孃親有病,做的那些事怨不到孃親,是他的錯,是他的錯。
他抱著孃親安慰,他哭泣著緊緊抱著自殘的孃親。
他的孃親哭的無助而又絕望:“怎麼辦,我好想死,我好想死,可是我不甘心啊,小九,我不甘心啊,小九,我該怎麼辦?”
他的孃親,心心念唸的想要見到他的父親,想要問一聲為什麼。
為了這個執念,孃親沒有選擇自盡。
大部分時候,孃親的情緒都是無比激動的,她激動的時候會拿手邊所有能拿的東西打他揍他。
他皮厚,不擔心會被自家孃親打傷,所以只要孃親打他,他都會安靜的蹲在那裡任著孃親毆打謾罵。
清醒後的孃親又會抱著他大聲的哭泣著說對不起。
說對不起的是他才對。
明明是他沒有聽舅舅的話將孃親放出來,害的孃親成了如此的境地,害的所有的親人都悲慘死去。
說對不起的,應該是他!
是他將一切的美好都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哪怕再沮喪再絕望,日子也不得不繼續過。
他的孃親登上了妖皇之位,廣納後宮夜夜笙歌。
每天晚上總有好些男人被抬出聖殿。
他的孃親很久都沒再犯病,因為她把身體裡的那種混亂氣息一點點的轉移在了那些與她睡在一起的男人身上。
“小九,我好髒,我好髒,我現在渾身上下都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你會不會嫌棄我,小九,你會不會就是因為我變成這樣子所以才不要我,丟下我不管……”
“小九,我覺得自己,每天活在地獄裡一樣,我一直在等你,可你為什麼不來見我,為什麼?”
“小九,小九,我好累,我真的撐不住了啊!”
他的孃親,每日天亮之後都會抱著他崩潰的大哭,她要他抱著她洗澡,她要他抱著她睡覺。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不如和孃親一起死去。
活著實在太煎熬了,每一瞬間都是煎熬。
死那麼容易,閉眼就好。
他甚至連毒藥都準備好。
他端了放了毒藥的粥坐在床邊要給自己的孃親喂。
可下一瞬,聽到孃親柔柔的對他說:“小九,我夢到你爹了,他來接我們兩個,真好,他快要來了。”